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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缉“暗杀队”(中)

2023-11-08 17:05:02

侦缉“暗杀队”

三、命令:暗杀自己人

这两个在上海城隍庙谈话的人,一个是顾颐昌,另一个是史离坤曾经住过房子的那个房东周某。

顾颐昌逃到上海后,在一家私营五金机修社谋了一份工作,他不会车钳刨技艺,但打打杂跑跑腿还是可以的,反正他不会计较收入多寡。这天,机修社老板派顾颐昌去城隍庙一家客户送货。顾颐昌去了客户处,但对方老板不在,所以一时付不了款,人家让他等候一会儿。顾颐昌想等着似乎有点无聊,于是就到隔壁城隍庙去转转。

巧的是,那个曾经做过史离坤房东的周某的家里正好来了两位郊区奉贤乡下的亲戚,他就带着他们到城隍庙来游览。巧合就此发生了,周某跟顾颐昌在九曲桥畔劈面相遇。史离坤来上海是顾颐昌安排的,其租借的住处也是顾颐昌通过一位江湖朋友联系的。那时上海还没有解放,史离坤抵沪那天,顾颐昌是陪着他去周某那里的。顾颐昌当时掏钱请史离坤和周某以及那位朋友一起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吃了顿饭。这样,周某就认识了顾颐昌。之后,顾颐昌出于谨慎,再也没有去过史离坤处。他的脑子里几乎已经没有周某这个人了。哪知,此刻竟会在城隍庙遇到周某。

尽管顾颐昌在目前形势下实在不想碰到类似周某这样的对象,但真的遇见了自然得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两人的话确实说得不多,不超过10句,但对于顾颐昌来说,耳畔恰似响了一个“二踢脚”——周某告诉他有人来找过史离坤,第一次是三个人,向他出示了苏北台北县公安局的介绍信;第二次就是昨天,是一个也说苏北口音的青年,说是史离坤以前的朋友。顾颐昌一听就判断出这个“朋友”肯定也是来者不善,多半是公安局的便衣。

顾颐昌当时心里便是一个激灵,当然,表面上竭力装得若无其事,他决定去苏州走一趟,跟颜宗绪商议商议。

颜宗绪是暗杀队中唯一扎得进知识分子行列的人物,他出身地主家庭,毕业于镇江医学专科学校,在南京做过医生,后来回乡当了区长。由于他长期以来一直干着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横行不法之事,当地群众对他恨之入骨,不仅仅要分田占房夺其财产,还想要他的性命。颜宗绪幸亏警觉得早,连夜逃跑,总算留下了一条小命。

以前就相识的顾颐昌来找他,商议想自己单独拉一支队伍。颜宗绪知道顾颐昌和顾祝同的背景和心狠手辣的禀性,料定此人能够干一番事业,于是就决定和顾颐昌一起折腾。暗杀队就是在颜宗绪的策划下组建的。后来,暗杀队的每次行动,都少不了颜宗绪的预谋。所以,颜宗绪实际上是暗杀队的灵魂,顾颐昌的高级智囊,狗头军师。

颜宗绪在苏州的落脚点,也是顾颐昌通过江湖朋友联系安排的,他在观前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开了一个私人诊所,中西医兼看,尽管医术平平,但由于收费较低,加之服务态度好,所以经营得还算不错。顾颐昌登门时,颜宗绪正在给一个老人看病,嘘寒问暖甚为亲切。顾颐昌在一旁看着甚至觉得眼前此人已经去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颜宗绪了。

当晚,顾颐昌就住在颜宗绪的诊所里,夜深人静后顾颐昌这才谈到了正题。颜宗绪听着,对于史离坤的暴露就觉得不可思议。他和顾颐昌当然不知道史离坤曾经违背顾颐昌关于“切断跟以往所有亲友的一切联系”的规定往台北县姐姐那里寄钱,但是,他能够作出大致上的一个判断,那就是史离坤肯定在行为上有了暴露的痕迹,否则,共产党公安不会掌握他曾经住过的地址而登门调查的。史离坤曾经住过的地址会让公安局察觉,那么,有什么理由能够相信他现在住的地方不会被发现呢?因此,史离坤的暴露和落网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是祸躲不过,这家伙事实上已经是共产党砧板上的肉了。

顾颐昌听颜宗绪如此这般一分析,只觉得背脊上冷汗直沁,他很清楚,暗杀队残余的7人中只要有人被捕,那其他人的线索就难免也会暴露。而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户籍管理非常严格,不大可能像以前国民党执政时随意流动,出钱买个户口就瞒天过海了。所以,一旦有人被捕,公安局发现其他人的线索后,基本上就已经划定范围了。

顾颐昌想到这里,觉得没辙了,于是便问颜宗绪:“老颜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弄?”

颜宗绪反问:“你说呢?”

顾颐昌老实回答:“我还真没有办法哩。你有什么办法吗?”

颜宗绪诡谲地一笑:“要说办法,还是有的,不过……”

颜宗绪说事到如今,无非是一个和六个之间哪个大哪个小的问题,情况现在很清楚了,史离坤肯定已经暴露了,落网不过是迟早的事儿;他落网之后,我们六位弟兄的暴露也是迟早的事儿了。所以,现在我们面临的状况是:如果把我们7位弟兄合在一起作为一个人来举例,史离坤现在的暴露就相当于人的身上的某个部位发生了问题,比如说是一条胳膊上长了不知名堂的恶疮,腐烂得厉害,而且有向全身蔓延的趋势,一旦出现蔓延,那全身各处都长了这种恶疮了。你说,这应该怎么处置?

顾颐昌想既然治不好这个恶疮,那就只有把那条胳膊截掉了。于是,答案就形成了,不过这个答案有点残忍:灭口。

颜宗绪使顾颐昌明白这个道理之后,说不单单是要把史离坤那个恶疮割掉,还得另外动一个手术,你当初找的那个把史离坤介绍到南码头路去租住房子的朋友,也得一并割掉。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恶疮不会蔓延到其他部位。

对于顾颐昌来说,既然能够把史离坤除掉,那个朋友的关系没有史离坤跟他那么铁,解决掉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剩下的是动手执行问题,顾颐昌说这好办,派金蒙那小子去干吧,我明天去昆山,当面向他交待。

金蒙那年30岁,他是暗杀队中唯一会武功的成员。顾颐昌组建的这支暗杀队,因为不是“军统”、“中统”之类的正牌,所以不讲究本领,要的是那份杀人不眨眼的狠毒。包括顾颐昌本人在内,杀人凭的是四件套:计谋、手枪、尖刀和毒药。所以,顾颐昌招兵买马时根本没有格斗技能考试这一项,只要是地主、富农、恶霸之类,在苏北当地被穷人弄得倾家荡产且不是瘸腿坏手的,来者不拒。当然,如果符合上述条件而且又会武功的,那当然最好了。

金蒙的加入,在暗杀队内部当初曾经有过一番争议。因为,尽管他会武术,但这人不是地主、富农,也算不上恶霸,他不过是地主吉老祥家里的一个护院家丁,地没一亩,房没一间,连老婆也没有讨上。他的东家吉老祥是当地一霸,积怨甚多,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种角色,在抗战以后民主政府领导下的人民群众面前,自然是斗争对象。七斗八斗,就把吉老祥给斗到了阎王爷那里去了。吉老祥死后,他的四个大小老婆竟策划着向领导斗争的农会主席、民兵连长实施报复。这金蒙听了也竟然热血沸腾,决定跟着干。但这事儿没正式实施时就让人给发觉了,吉老祥的四个老婆全都被逮捕,金蒙腿长,一下子就溜了。逃出来后,金蒙才发现自己走投无路,于是就投奔“还乡团”。这时的暗杀队已经做出点市面来了,“还乡团”的一个头目说金蒙是个搞行动的好手,就把他推荐给了顾颐昌。

顾颐昌对要吸收一个不是地主老财跟共产党没有倾家荡产之恨的人加入暗杀队有些吃不准,于是就向颜宗绪等骨干分子征求意见。大部分参加讨论的骨干分子都有一份担心:这小子别是共产党派来的奸细,打入暗杀队内部企图把他们来个一锅端?颜宗绪却另有观点,他派人去吉老祥家乡实地打听后,认为金蒙是一个肯舍命忠主的义仆,带着吉老祥的那份仇恨加入暗杀队且精通枪法擅长武功,肯定是一把好手,坚持主张收留。双方意见不一,顾颐昌就去向顾祝同身边的一个副官咨询,征求对方的意见。副官的观点是支持颜宗绪,他给顾颐昌出了个主意,仿效《水浒》中王伦让林冲纳投名状之例,让金蒙参加一次行动,亲手杀一个对象。顾颐昌对金蒙一说,这家伙二话不说当晚就行动,一下子杀了三个农会积极分子。于是不仅加入暗杀队,而且一下子就跃居骨干分子。

南京夫子庙7恶魔聚会后,顾颐昌安排金蒙前往昆山县城去当了个扛大包的工人。这家伙是个粗人,和一伙装卸工人混在一起倒是没有一点破绽,昆山解放后他还被推举为装卸社的工会委员。不久前,他娶了个名叫蒋婉琴的小寡妇。随着顾颐昌的到来,金蒙的好日子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金蒙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以前当护院家丁时他认的是吉老祥,到了暗杀队就只认顾颐昌了。所以一见到顾颐昌自有那份特别的亲热,一把拉住就要往家里扯。顾颐昌显得特别谨慎,说兄弟我是路过昆山,顺便来看看你的,这回就不去你家里了,你也不要对老婆说我来过昆山,咱就去街上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行了。说着,把手指上的金戒指脱下来:来得匆忙,也不知老弟已经成亲,没有备一份礼物,这个你拿着,算是我送给弟妹的一件小礼品。日子太平点后,咱们弟兄再好好聚一聚,届时大哥我自有一份见面礼赠送弟妹。

那时,一个金戒指是一份很厚的礼了,金蒙一阵激动,双手作揖致谢还觉得似乎不够,又拍着胸膛说大哥我永远是您的小卒子,不管几时,您吩咐我干吗我就干吗,保证不打回票,没有条件!顾颐昌趁机说我正好有点小事要麻烦老弟一下呢,于是就说史离坤在上海出了问题,据情报说准备向共产党公安局自首,要用咱们六弟兄的人头救他自己的一命。根据暗杀队的规矩,这种人当然是不可能再允许他在这世上待下去了,现决定派老弟你去上海走一趟,把这人解决了;然后,还有一个家伙,你顺带着也把他给打发了。

金蒙神色依旧:“没问题,保证完成使命!”

次日,金蒙向他供职的装卸社请了假,奔上海去了。

四、一死一捕之后的局面

金蒙乘坐沪宁线火车抵达上海北站,出站时站前广场上的那口大钟正好指着中午12点钟。他想了想,便去站前天目中路上的一家面馆用午餐。

如果金蒙知道这顿午餐将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恐怕打死他也不会去吃的。金蒙迈着从容的脚步进了面馆,中午时分里面顾客几乎是座无虚席,他在店堂里转了片刻才找到了一个位置,要了两个冷菜、二两烧酒和一碗面条,吃完之后结了账,然后起身离开。就在他迈步出门来到店前的台阶上时,迎面匆匆来了一个男子,似是不经意地在他身上轻轻碰撞了一下。金蒙没有在意,站在台阶上盯着远处过来的一辆空三轮车,想唤住了乘坐。三轮车还没来到面前时,忽见刚才那个碰撞他的男子就像先前一样,急匆匆地从店堂里走出来,大步离去。金蒙见之心里便起了疑,联想到先前对方曾在他身上碰撞过一下,忽有所悟,马上伸手去摸口袋,钱包已经不翼而飞了!

金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反应,大喝一声,从台阶上跳下便向那男子扑去。那人做贼心虚,听见吆喝声头都没回立马就逃。但他哪是常年习武不辍的金蒙的对手,只跑出二十来米就被金蒙一把擒住了。但扒手是有帮伙的,金蒙还没来得及搜对方身时,不知从哪里闪出了三个家伙,手里的铁尺、短棍二话不说就朝他招呼,那个扒手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四人团团围住金蒙立马开打。

金蒙是护院家丁出身,手里拿不出点本事来就甭想吃这碗饭。当下随即作出反应,赤手空拳以一敌四就打了起来,一两分钟时间,那四个家伙就给放倒了。那个扒手知道运气不佳撞上了钉子,马上拿出金蒙的钱包,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嘴里连连求饶。

就在金蒙骂骂咧咧伸手去拿自己的钱包时,三个执行巡街任务的警察从旁边一条小巷里走了出来,见到眼前这一幕,马上上前查问是怎么一回事。金蒙折进局子后,为此深深后悔过。他相信以他的身手,这时不去答理警察,拿了钱包拔腿就跑的话,那三个警察即使马上会追赶,但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肯定是跑不过他的,他足可平安脱身。可是,那一瞬间金蒙却不是这样想的,他的想法是:老子是被扒窃了钱包的,发现后索讨时竟然还遭到了攻击,铁尺木棍都要砸到脑袋上来了,我还不还手?因此,金蒙就没有逃跑。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跟金蒙所想的不一样,警察可能生怕群众围观他们,人少控制不住局势,于是就让双方5人一起去派出所处理此事。看着那4个主儿又是扒窃又是手持凶器玩街头打斗游戏,所以警察也就毫不客气地拿出两副手铐将扒手4人两人一副分别给铐了起来。这个举动,使金蒙吃了定心丸,暗忖警察肯定会主持公道站在他这边的,因为他真的是完全的受害者。这个想法使金蒙很愿意听警察的话,去派出所的路上也就没有动过逃跑的脑筋。

警察把金蒙和扒手5人带到派出所后,分别问话。问金蒙的那位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他在现场已经听群众说过事情发生的大概情况,心里已经有了底,认为金蒙是无辜受害者,出手把那4人打倒在地是被迫还击。他对于金蒙的身手很是感兴趣,匆匆做完笔录后,正想跟金蒙聊几句武术时,忽然想起还应该核对一下钱包是否真是金蒙的。这是一个必须要走的程序,警察于是就问金蒙这个钱包是你的,那么请你说说钱包里有多少钱,钞票面值是怎样的。

金蒙说他不能说得百分之百的准确,只能说个大概。警察点头表示理解,说大概就可以了,你说一下吧。金蒙就说了:钱包里有多少多少钞票,其中什么面值的有几张,什么面值的多少张,另外,还有一张他跟老婆的照片。

警察打开钱包一看,果如其言。因为钱包里有那张照片,所以马上确定这个钱包肯定是金蒙的了。但是,警察在钱包里还发现了一张三指宽的纸条,上面写着:史离坤,制造局路287号。只一看,立马一个激灵!

原来,苏北行署公安局情报员王舍富赴沪调查史离坤无果返回扬州后,向邵幼和局长报告了情况,认为史离坤肯定没有离开上海,建议再次向上海市各公安局、派出所寄发“紧急协查通报”专门调查史离坤的下落。派出所昨天傍晚收到苏北行署公安局的这份“通报”,今天上午一上班就全所开会传达。所以,眼前年轻警察对于“史离坤”这个名字记忆犹新。他一阵兴奋之后,寻思哪有这么巧的事,上午所长刚刚说了此事,中午就有人把史离坤的地址送上门来了?于是就怀疑这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史离坤?

这时,正好外面有人叫他出去接听电话。他于是便走出去,对这个同事悄声说了此事,让他马上去叫所长过来。他回身进屋,对正在等待着把钱包归还后好走路的金蒙说:“有个小问题需要了解一下,你这钱包里有一张条子,上面写着一个名叫史离坤的,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金蒙直到这时候竟然还不紧张,因为顾颐昌对他说过,史离坤在上海使用的是一个化名,你找他或者打听他时都得用这个化名,不能用真名。奇怪的是,顾颐昌说是这么说的,但给金蒙的地址上却写了史离坤的真名,估计顾颐昌做梦也不会想到金蒙竟会出事。金蒙甚至还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头脑里一直牢牢地记着史离坤的那个化名,所以,现在警察提到了史离坤的名字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所长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二话不说指着金蒙就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金蒙这才知道这张条子已经坏事了,猛地站起来意欲反抗时,两支手枪已经对准了脑袋,于是只好束手就擒。

派出所这边当即讯问,但金蒙来了个一问三不知,除了承认照片是他的之外,其余一概摇头。后来秋风黑脸的所长离开,换了个白面书生样的副所长来主持讯问。副所长对金蒙很和气,问话也耐心,还给金蒙沏茶递烟,金蒙这才勉强肯开口说话。但他所说的跟不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钱包?不是我的,是我在火车上捡来的;照片?是我的,捡到钱包后我把照片放进去了;你住哪里?流浪,没有家;照片上的女人是谁?我老婆,已经死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我生过脑膜炎,脑子烧坏了,都忘记了。如此这般,使警察不得要领。

所长说,这家伙越是装糊涂,就越说明有问题,先把他往旁边搁一搁,把那个史离坤逮起来再说,于是就派了三名警察去制造局路抓史离坤。

直到这时,金蒙才后悔不该去面馆用餐,当然更不该不小心让那个扒手把钱包扒了,现在怎么办?看来只有脚底下抹油——溜!

当时的派出所设施简陋,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关押室,让金蒙待在讯问的那间屋子里,把门上了锁就是临时关押了。金蒙打定主意要逃跑,一下子就看中了一旁墙上的窗户。那上面的栅栏是用直径十多厘米的钢筋制作的,这足能抵御彪形大汉的手劲了,但对于金蒙这样练过少林硬气功的角色就另当别论了。他把那副铁栅栏扭弯后整个卸了下来。然后,就爬出了窗户。

窗户外面是一条过道,过道里这时倒是没有人。但金蒙走到过道尽头时,探头一看是派出所的会议室兼活动室,几个警察正围着乒乓台大概正在开会。金蒙发现不对头待要把脑袋往回缩时,已经被人发现了。金蒙见状不妙,干脆豁出去了,决定来个硬闯。新中国建立初期的警察通常都是枪不离身的,马上有人掏出了手枪。金蒙动作奇快,眨眼间就已经冲到跟前,拳腿动弹处,已经撂倒了两个警察。他还想施展少林功夫时,枪声响了!

这一枪,打在金蒙的当胸,这个恶魔当场毙命。

这边出事的时候,去制造局路的警察已经进了287号民宅的门。一问,有一个“姓余的”男子借住在这里,警察听说那主儿操苏北口音,马上断定正是苏北行署公安局要求协查的那个家伙,便决定来一个守株待兔。大约10分钟后,当史离坤手里拎着两瓶黄酒,嘴里哼着苏北小调晃荡着踏进门时,等待他的是手枪和手铐!

派出所抓获史离坤之后,因为不是他们辖区的案件,直接将其送到分局。分局将史离坤接收下来后,立刻跟苏北行署发来的“紧急协查通报”上的史离坤的照片对照核实,确认被捕者确是史离坤的真身,于是就进行讯问。但无论怎样问,史离坤就是不开口。由于这是逃犯,根据规定应当由犯罪地公安机关押解回去后由当地公安局审理,因此分局这里也就不再讯问,不开口就不开口吧,把人移押到市局看守所,就通知苏北行署公安局!

苏北行署公安局接到上海警方的电话后,当下局领导开了个碰头会,决定抽调5名精干政保警察组建专案组,把史离坤从上海押到扬州来,讯问获得口供后,顺藤摸瓜把其余几个恶魔一一捉拿归案。

专案组一行赶到上海后,先去殡仪馆查验已被击毙的金蒙的尸体。好在这时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上海警方又让殡仪馆将金蒙的尸体采取了适当措施,容貌还没有发生变化,比对带去的从7魔卷宗中调取的金蒙的照片,认为死者正是金蒙。当然,出于慎重,专案组通过上海警方请来了一位技术高超的照相师,拍摄了数张清晰的尸体照片。后来,经昆山数名相关人员辨认,一致确认死者即是金蒙。

专案组从看守所把史离坤提出来后讯问,史离坤还是沉默,无论怎么问话,就是不开口。

当晚,专案组在下榻的旅馆里开了个会,一番讨论后组长吕品律决定:接下来兵分两路,一路由侦查员张珂、钟秀峰负责对金蒙留下的物品进行分析侦查,另一路由吕品律和另两名侦查员武伯威、危时定把史离坤押解回扬州讯问。

张珂、钟秀峰对金蒙留下的钱包、金蒙和一个青年女子的合影、那张写着史离坤的住址以及一张从昆山到上海的火车票等物品进行了分析。发现那张双人合影上印着两个楷体小字:合群。按照当时照相馆的惯例,这应该就是拍摄这张照片的那家照相馆的字号了;再看那张从昆山到上海的火车票,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这家“合群照相馆”十有八九是在昆山。如果确实如此,那么,金蒙生前就是隐藏于昆山了。

于是,两人就在上海往昆山公安局打了个电话,询问当地是否有一家“合群照相馆”。公安局接听电话的是办公室的一个南下干部,不大熟悉当地的情况,便去问了一个当地的警察,答称昆山没有“合群照相馆”,但是有一个名叫“李合群”的人在县城热闹地段设了一个帐篷替人拍照,价格比照相馆便宜些,这人拍摄的照片,冲印时一律打上“合群”的名号。

行了!张珂、钟秀峰当即直奔火车站,买了两张火车票便去了昆山。到昆山时,天色已晚,两人就找了家旅社住了下来。次日上午,他们来到县公安局,要求协查照片上的那对男女是否居住于昆山。

昆山县公安局立即行动,当天下午四点就有了结果:照片上的男子名叫钱荣坤(金蒙的化名),系本县的一名装卸工人;女子叫许婉琴,是钱的妻子。

终于查到金蒙的藏匿之地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张珂、钟秀峰于是就往扬州拨打了长途电话,向吕品律报告了工作进展情况。吕品律自是大喜,嘱咐两人再接再厉继续往下调查。

史离坤被押解到扬州后,关进了苏北行署公安局看守所。

吕品律叫上武伯威、危时定三人当即对史离坤进行正式讯问。

如果顾颐昌知道史离坤在被捕后的表现的话,也许他会后悔自己听了颜宗绪的建议,抱着不信任史离坤的观点指派金蒙赴沪暗杀史离坤。因为事实上史离坤尽管没有像金蒙那样对警察飞拳拽腿,但他用来对付警察的武器似乎比金蒙的拳脚更使专案组头痛,他的武器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沉默。

不说话似乎并不难,有的人一天到晚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他自己会觉得这很容易。但是,当一个人面对着几个以要你开口说话为己任的专业人员整天围盯,还能保持着坚决不说话的原则,那这个人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块石头——顽石。此刻的史离坤就是这样一块顽石。更厉害的是,这块顽石还会思维,还会动脑筋设套,他设的套套竟然把专案组给套住了。由此可见,史离坤不但搞暗杀行,还无师自通地会玩反讯问,而且玩得还蛮到位的。

史离坤设的套套是这样的:他在沉默了一天之后,想寻找逃跑的机会,于是就在当天深夜闹起了急性腹痛。看守所是把史离坤作为要犯关押的,专门指派了两个犯了轻罪而被临时关押的人犯与其同囚一个监房,名义上是照料上着镣铐生活不便的史离坤,其实用意是日夜监视着这个要犯,另外还指望史离坤在监房闲聊时一不留神漏出点口风来。此刻,深更半夜史离坤一说肚子痛,那两个人犯就叫喊着“报告”,值班看守员马上赶到,一看史离坤满头大汗,便向公安局值班室打电话报告情况,请示是否马上送医院。共产党的政策是很清楚的,即使像史离坤这样欠下二十来条人命的要犯,即使他已经被判处死刑次日就要执行,但这会儿生了急病也得给他治疗,所以,公安局值班室就马上派了两名警察开了辆汽车去看守所把史离坤送往医院。

专案组长吕品律这天晚上也住在局里,他担心史离坤趁机逃跑,于是也骑了辆摩托车随后赶到,和那两个警察一起押着史离坤去医院,看守所方面不放心,又请担任警戒的驻所公安部队派了两个战士荷枪实弹押解。史离坤在这等严密的看押措施下,就是给他安上一副翅膀恐怕也难飞掉了。

见“急性腹痛”救不了他,索性将计就计,玩起了另一个招数。他回到看守所后,见几个警察围着他忙得马不停蹄不休息,还按照医生的关照替他弄来了热气腾腾的夜宵,“禁不住”眼泪就下来了。吕品律不知是计,看着心里就升腾起了一点儿希望,暗忖如果今晚的经历对史离坤能起到感化作用就好了。

“感化作用”还真起到了,第二天早晨,吕品律在公安局食堂吃早饭时,忽然接到看守所打来的电话,说你们承办的那个人犯在监房里嚷着要求马上提审,他有话要对你们说!吕品律一听,不开口的对手突然主动提出要求提审,那不是有戏了吗?于是,早饭吃了一半就扔下了,立马通知两名组员武伯威和危时定,三人直奔看守所。

史离坤见面就哽咽着说昨晚幸亏你们送我去医院,否则我还不活活疼死?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断无法外施恩活下去的道理,所以今生是没有办法报答你们了,想来想去,只有在案子方面给你们提供一些方便了。这样,你们问吧,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们多少!

对于专案组来说,此刻最想知晓的就是暗杀队剩下的那5名残余恶魔逃到哪里去了。

史离坤告诉侦查员,当初的暗杀队到1948年年底时只剩下7人了,除了他之外,其余6人是:大当家顾颐昌、军师颜宗绪以及4位弟兄金蒙、毕平步、羊龙生和庄高峰。1949年1月,他们7人曾在南京夫子庙“广瑶酒家”聚会,商议分散逃跑藏匿之事。后来,在顾颐昌的安排下,他们6人都有了藏匿之地。具体地址他不清楚,只听说了大致方位:顾颐昌住在南京鼓楼一带;颜宗绪的住处是在杭州城里,听说附近有一家专门卖面条的“奎元馆”;金蒙在昆山县城玉山镇躲着,住的房子后面有一条小河;至于毕平步和羊龙生,一个住在嘉兴东门外熙春桥附近,一个住在湖州市内飞英塔一带。至于史离坤自己,他说我已经被你们抓获了,就不必说了,那个庄高峰,据说在大世界附近租了一个亭子间住着。

事实上史离坤不但胡说八道,而且是有意误导专案组。他想把水搅浑,把专案组的侦查触角引到根本不着边际的地方去。只有这样南辕北辙,专案组才无法抓到顾颐昌等人。抓不到其他人,这个案子就一时结不了案,他史离坤才有机会越狱逃跑。

史离坤知道如果他的供述全部是假的话,专案组在作出一番努力后抓不到一个人会对他的供词产生怀疑。所以,得给他们一点真的内容,于是,他就选择了跟他关系一直不和睦的金蒙,寻思让警察去昆山调查吧,查不到算这小子运气好,查到了那就活该倒霉。当然,史离坤不知道,金蒙其实已经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编造这番谎言所能达到的效果。

因为这时候,前往昆山的侦查员张珂、钟秀峰已经查到了金蒙生前确实藏匿于昆山的事实,而且已经打电话向专案组长吕品律汇报了这个情况。因此,现在吕品律等人听了史离坤的这番供述后,认为应该是可信的。

这样,专案组就入了史离坤设下的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