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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麒麟疑案(下)

2023-11-05 17:05:10

玉麒麟疑案(下)

众刑警分头出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连查了三天,查遍了张家口市所有的古玩铺、旧货店、古董市场,竟没查到任何线索。汪允鼐不为所动,每天晚上的碰头会上总是一句话:“再查下去!”

查到第四天,总算查到了一条线索:最近有人向马鞍路上一个名叫梁恭善的老头子兜售过玉器。

“什么样的玉器?”

那个得到线索的周姓刑警摇摇头:“这个,还没查明。”

“立刻去查清楚!”

到了晚上,小周再次来报告:梁恭善原是个商人,在南洋做橡胶生意,赚了不少钱,两年前他把那里的公司留给了儿子,自己回到张家口市,购房而居,晚年生活过得蛮滋润。这梁恭善没有其他爱好,独独喜欢摆弄玉器,家中藏有不少古玉器。因为经常跑一些古玩铺和古董市场,人们都知道他有此爱好,有的掮客手里得到稀罕玉器,就登门兜售。三天前,有人跑来向梁恭善兜售玉器,拿出来给他看的是一些玉佩、玉笔架之类的小东西。老头子看不上眼,来人就说他还有好货,甚至可以称得上稀珍之物,比如玉兽、玉麒麟、玉龙、玉蛇什么的。

汪允鼐露出了笑容:“他说有玉麒麟?”“是的。”

“好极了!我这就亲自去梁恭善那里。”

汪允鼐和小周当下便去了马鞍路梁恭善家。梁恭善是个年届七秩的瘦老头,精神却不错,说话中语气似比汪允鼐还足,不过一听汪允鼐是公安局的,声音便低了八度,点头哈腰道:“二位降尊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汪允鼐把来意一说,梁恭善松了一口气,先把自己收藏的所有玉器拿出来给汪允鼐两人察看,然后又说他并没打算买那人所说的玉器。汪允鼐知道他担心说他收赃,于是先给他吃定心丸,拍胸保证决不会就此事而找他麻烦,然后再向他打听那个兜售玉器的家伙的模样。

梁恭善说:“那是个操京津口音的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额头右侧有一道寸把长的刀疤。”

汪允鼐问:“以前跟他见过面吗?”

梁恭善摇头:“没有。”

“那他是怎么找上门儿来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像这种不认识的人自己找上门来兜售古董的事是经常有的。”

“他说过几时再来?”

“没说。但那天我因为没有把话封死,所以估计他这两天还会自己上门来的。”

“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他没有说。”

“住在哪里?”

“呵呵,那就更不清楚了。对不起。”

这时,梁恭善的老婆,一个比梁恭善年轻十多岁的胖老太突然开口了:“唔,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是住在旅馆的。”

梁恭善并没有因为老婆说了与自己意思不同的话语而责怪她,他用和善的眼神望着老婆:“对!你那天也在,他说过住在哪里吗?”

那胖老太说:“我好像听他说过一句话,就是跟你谈到他还有玉兽、玉麒麟什么的时候,说过那些东西就在旅馆里放着。”

梁恭善以手搔头:“是吗?我没这个印象啊。”

汪允鼐盯着胖老太:“你还记得那人说住在哪个旅馆吗?”

“他没说。”

汪允鼐又问了几句,叮嘱梁恭善夫妇必须对此事严加保密,然后告辞而去。

汪允鼐返回公安局时,心里已经对此事有了一个打算:第一,派人盯住梁恭善家;第二,立马对全市的旅馆、客栈、会馆、澡堂、妓院等处进行大检查。

这时,正好警干班刘大遂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听汪允鼐如此一说,顿时来了劲儿,说那还耽搁什么,警干班学员马上停课,全部调给你配合检查。

一个小时后,就有消息报来:“鸿发旅馆”发现一个与目标大体相似的人,暂未惊动。

汪允鼐接到电话,命令严密监视,然后便带了四名刑警匆匆赶去。到了“鸿发旅馆”门口,那两个发现线索的刑警迎上前来报告:目标住在旅馆二楼7号房间,几分钟前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前来找他,这会儿已经进他的房间了。

汪允鼐考虑得很细,下令道:“去两个人到后窗口去守着,谨防那小子跳楼逃遁;其余人跟我上楼去逮他。”突然想到自己在火车站差点儿被张念兰一枪毙命的情景,于是又添了一句,“小心他使用武器!”

汪允鼐带刑警进了旅馆,上到二楼,早有茶役迎上前来,一看架势便知是公安局的,便以目光询问:需要相帮否?

汪允鼐压低了声音问道:“7号房间住着什么人?”

“一个从江西来的古董商人。”

“现在房间里有几个人?”

“原先他一人,刚才又来了一个女人,好像是妓女。”

“你去把门叫开。”

茶役上前去叫门,片刻那主儿来开了门,一脸的不爽,想是搅了他的好事,他正待发火时,忽见茶役后面的刑警,不禁一个睖睁,还没作出反应,已被刑警推到一旁,令其在角落里和那个妓女一起面壁而站。

搜查随即进行,从一口皮箱里搜出一堆古董货,玉兽、玉麒麟、玉蛇及其他玉器,品种比“聚珍斋”出售的还全。

汪允鼐不看别的,单把那件玉麒麟拿在手里,掂了掂,凑到眼前打量着:“唔,不错啊!哪个朝代的?”

那主儿摇头:“不大晓得。”

一个刑警掏出手铐想给对方扣上,但让汪允鼐一摆手阻止了。汪允鼐意识到这事儿有问题了:哪有窃贼偷了这么多古玩还带着来住旅馆的?这家伙估计是个倒腾假古董的主儿!

于是,立马派人去把“聚珍斋”老板请来,顺便也叫上了梁恭善夫妇。“聚珍斋”老板一鉴定,果然说这批古玩全是假货,值不了几个钱的。而梁恭善夫妇则一眼就认出这个江西人正是上门兜售玉器的家伙。

汪允鼐至此无话可说,只有叹气的份儿。

两个拨往北京的长途电话专案组举行了案情分析会,众人对案情进行了分析,认为这个案子看上去很是神秘,但是从科学角度来说,只要认定一点就行了:作案的肯定是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中,一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聚珍斋”的老板和四个店员,从犯罪逻辑来看,这部分人是最不可能作案的,因为老板本人是经营着祖传下来的这份基业,他没有必要通过制造刑事案子来毁坏祖传的招牌。再说,这种作案手法并非靠自己常年习练能够练就的,这老板打小时起就一直规规矩矩跟着父辈学艺,哪来的习练这种高级行窃手段的时间和机会?再看四个店员,别的不去说了,单从现场已经对他们进行过搜查,就可以排除他们作案的可能了。

第二部分是当时还在店堂里的顾客,那四个顾客在案子发生后立马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不能做了,之后不但被刑警搜查了,而且还去公安局接受过讯问,所以,这部分人也可以排除。还有来、何两人以及冒充洋人的张氏兄妹,也已经排除了。

这样,就剩下第三部分人——失主本人以及跟她相关的那几个人:失主莫娜首先应当排除,因为以其出身和财势,根本用不着报假案,况且她当时是当着众人的面反复检查了她的挎包的。第二个可以排除的是她的那个保镖亨利,其理由是此人与莫娜家是世代主仆关系,其父当年曾是莫娜父亲的贴身保镖,现在还在莫娜家待着,而这个保镖也已经跟莫娜多年了,如果他有作案动机,之前在英国、香港还怕找不到机会,还不早就下手了?这样,就只剩下两个人——普林斯顿和陆定骧了。案犯肯定就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有刑警提出,那个英国人普林斯顿似乎不合作案的条件,因为是他提出要表示一下他们一行的清白而自我搜检了的,而且确实也没有搜出赃物。但是,浦靖烨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觉得当时此人的所谓“主动提出”似乎过于殷勤,这就形成疑点了。可以从作案手段来考虑: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能够不露痕迹完成作案的角色,同样具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藏匿赃物不被发觉的能力。因此,浦靖烨说我倾向于重点怀疑那个洋人,但主张却是先查那个姓陆的译员。

专案组决定先调查那个中国人陆定骧,汪允鼐亲自起草了一份电报,写明了陆定骧自己提供的在北京的居住地址、简历以及张家口市的案情等情况,发往北京市公安局,请求火速协查。派一名刑警立刻以加急形式发往北京。

北京市公安局在五小时后发来了注明由汪允鼐亲收的回电,称据查有陆定骧其人,简历与自称的相符,没有发现此人历史上跟任何刑事案件相关的情况。

这就是说,初步可以将陆定骧排除了。这样,众刑警的侦查就聚焦到那个名叫普林斯顿的英国人身上了。

汪允鼐对浦靖烨说:“你想办法把陆定骧悄悄约出来,咱俩找个地方跟他聊一聊。”

三人是在离市公安局不远的一家茶楼里见面的。陆定骧听说要了解普林斯顿的情况,第一句话就令汪、浦二人暗吃一惊:“你们是问普林斯顿?他已经离开张家口了。”

“什么?已经离开张家口市了?他去哪里了?”汪允鼐寻思如若这个案子真是他作的,现在人已经走了,那就增加侦破难度了。

“听说他去北京了。”

“他不是莫娜的朋友吗?怎么半途扔下莫娜自己去别处玩儿了?”

陆定骧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汪先生也知道,我不过是莫娜这次到北京后才认识她的,其身份也不过是临时译员而已,哪里配向她打听这种事情。”

汪允鼐想了想问道:“莫娜小姐的那件玉器失窃后,普林斯顿先生是怎么说的?”

“莫娜小姐对于这件玉器的失窃感到很是惋惜,她每天早餐时必要念叨一遍,说不知共产党的警察是否能像福尔摩斯那样把这个案件侦破,好替她追回失物。听得出来,她惋惜的倒不是钱钞,而是因为非常喜爱那件玉器。每当莫娜小姐念叨时,普林斯顿先生总是第一个出言给予安慰。”

“陆先生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普林斯顿先生是莫娜的表兄的朋友,他长期住在香港的,听说是做西药生意的,这次莫娜的中国旅行是从香港入境的,所以首先是从伦敦飞到香港。她的表兄就打电话给普林斯顿让其在香港对表妹予以关照。普林斯顿接待莫娜时,不知怎么也动了一起前往中国大陆旅行一趟的念头,刚一说,莫娜小姐就极表欢迎,并说旅行费由其承担,这样,普林斯顿先生就陪同莫娜小姐入境了。”

“如此看来,普林斯顿跟莫娜小姐的关系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并非结交已久的朋友了。”汪允鼐说着,心里已经暗自认为普林斯顿如果产生作案动机,那并不是一项说不通的行为。

那么,普林斯顿是几时离开张家口市前往北京的呢?他不是说好全程陪同莫娜小姐的吗?怎么中途又变卦了呢?

陆定骧说普林斯顿是昨天下午前往北京的,听亨利说他很快还要回张家口市继续陪莫娜小姐的。

刑警于是分析这可能是普林斯顿前往北京处置赃物的,因为他如果想把这件玉器带到香港去的话,尽管海关目前是允许的,可是只要这边通知边检一声,那就得查扣,届时他作案的真面目也就暴露无遗了。至于他所说的还要回张家口市的话,那就介乎于可信可不信之间了,因为他完全可以在北京把赃物处理掉之后,临时找一个什么借口就打道回府了。莫娜回英国得从香港走,他可待莫娜抵达香港后再殷勤接待以向莫娜的表兄有一个交待。因此,看来当务之急是先得跟北京、广州、上海这三处的边检联系,请他们注意普林斯顿这样一个人,如果他想出境的话,先把他扣下再说。

于是,汪允鼐便去向警干班刘大遂报告此事,请求由省厅出面向京、沪、粤三处边境口岸通报上述情况。刘大遂说这好办,我马上亲自去办,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解决问题了。

案情分析会上,众刑警很快对如何追查普林斯顿的去向理出了一个思路:这人还是头次到中国北方来,料想对北京的古玩店铺生疏,他可能在去销赃之前会给北京哪家古玩店铺打电话的,所以先去邮电局调查一下是否有这样一个人之前往北京打过长途电话。

于是就派了两名刑警去邮电局访查,果不其然,确实有普林斯顿相貌的一个外国人在昨天、前天都去邮电局挂过北京长途电话。按照当时的营业规矩,打长途电话时先得填写一份登记单子,然后由邮电局根据登记单子上的内容呼叫,线路还不是直接可通的,还得转一下,接通了再让人进几号电话亭去通话,反正一个电话接通顺利的话至少也得二十来分钟,因此,普林斯顿就得坐在营业大厅里等待。邮电局工作人员把普林斯顿当时坐的位置指给刑警看了,还调出了他填写的两份单子,但上面只有英文签名是他本人的,其他都是工作人员根据他生硬至极的汉语叙述而代替他写的。两次电话,普林斯顿分别打了当时北京着名的两家古玩店铺“韵古斋”、“悦雅堂”,那是邮电局工作人员按照他的意思替他从电话簿上选择的。至于他说的是英语还是蹩脚不堪的汉语,因为他跟人家通话时电话亭门是紧闭着的,那就不清楚了。

那两名刑警回来一说调查情况,汪允鼐说那看来我赶紧得打报告了,咱们全组出动前往北京。于是,汪允鼐就去见警干班刘大遂,说了情况和打算。刘大遂说没有问题,我这就给省厅领导打电话。果然电话里一说就通,一是拨给六名刑警的出差费用,二是以省厅名义出具公函,以便必要时好向北京市公安局求助。

众刑警一打听火车车次,得三小时后才有前往北京的列车,汪允鼐说恐怕等不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他便打电话给察哈尔军区的一位老熟人打听是否有便车搭乘,对方说正好有一辆军用卡车前往北京。这样,不到半小时,专案组六名刑警已经离开了张家口市。

抵达北京后,刑警当即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韵古斋”、“悦雅堂”两家古玩店铺。了解到的情况是:今天上午,确实有一个没有报姓名的外国男子前往这两家古玩店铺打听过玉器情况,不过对方没有说他想出手,反而称想购买一件玉兽之类的,不知需要多少钱。古玩店的店员把店里陈列着欲出售的一些玉器请对方浏览了,说每件上面都有标价的,先生您可以自己看着斟酌。那人看过后,没有说什么,悄然离开了。

刑警分析,这主儿是前来打听价格的,看来准备出售赃物了。当然,鉴于普林斯顿已经去过“韵古斋”、“悦雅堂”,所以,通常不会把那两家店铺作为销赃点的,他肯定前往其他古玩店铺销赃了,速度快点儿的话,也许已经把玉麒麟出手了。因此,刑警的当务之急是分头走访北京的大大小小的古玩店铺,如果普林斯顿已经销赃了,那先追回赃物;对刑警尚未走访的店铺,那就通知老板注意这样一个角色,如果是前来出售玉麒麟的,那就设法稳住,马上给刑警下榻的饭店打电话,那里留有专门值守的人员,会迅速处置的。

一切布置妥当后,刑警便立马开始行动,汪允鼐让夏盈蓝留守于下榻的前门大街“弘阳旅馆”,守于账房间的电话机旁边,一俟接到哪个古玩店铺报告的普林斯顿出现的消息,马上前往,同时向北京市警方请求协助,先把人扣下再说。

当天每人只走访了几家古玩店铺天就黑了,刑警返回旅馆,似乎都有点儿闷闷不乐。

次日上午,吃过简单的早餐后,各人按照预先的分工,继续开始查访,约好下午五点在天安门前会合。

汪允鼐这天独自跑了十来家古玩店,费了不少口舌,但毫无收获。他只得寄希望于其他四位刑警身上了,心里暗自祈祷尽快把赃物查出来。

到了下午四点五十分,汪允鼐便前往天安门,一看,浦靖烨等三人已经站在那里了,脸上都是阴郁的,心里便凉了半截,也不用问结果了。想想这些人跑了一天也很辛苦了,于是就掏出香烟每人递了一支。刚点着火,最后一名刑警顾长颐急匆匆地赶到了。

顾长颐二十三岁,出身于石家庄的一个医生家庭,抗战胜利时参的军,打过仗,也算是行伍出身,后来调往察哈尔军区察南军分区保卫处任保卫干事,两个月前刚刚转业到察南军区所在地的宣化市公安局。他在部队是副连职,到了公安局后准备让他出任股长,于是就送到省厅举办的这期警干班受训。顾长颐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部队战友都唤他“小胖子”。现在,这个小胖子一路急赶,弄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汪允鼐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信息来,寻思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时,小伙子开腔了:“汪老师,我已经查到了赃物!”

汪允鼐一下子像是被猛地撑开的弹簧弹起似的蹦了起来:“什么?查到了?真的?”

顾长颐点头:“是的,就在琉璃厂那边的一家名叫‘通宝阁’的小古玩铺子访查到的。”

汪允鼐定定神,一把握住了顾长颐的手:“好兄弟,辛苦你了!”

顾长颐分工查访的位置是琉璃厂,那是闻名海内外的一条古玩街,当时的北京人,不管是干什么行当的,只要一提起琉璃厂,没有人不知道的。琉璃厂位于北京和平门外,形成于两百年前的清代乾隆年间。当时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大部分都是名落孙山,落第举子打道回府前便把带来的书籍、墨砚等拿来出售;清朝灭亡前后,败了家的贵族子孙们也把家中的收藏拿来出售以换取生活所需。渐渐地,这里便形成并发展成为一个收购和买卖传统文化作品的中心。顾长颐上午赶到那里后,马不停蹄一共走访了十七家古玩店铺,前十六家都没有收获,已经心灰意懒,两条腿也酸得像是要断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始往回走,走到距古玩市场不过百米之遥的一条小巷口时,鞋带松了,就在蹲下来系鞋带时,无意间发现小巷里竟也有一家一开间门面的小古玩铺子。他寻思既然就在眼前,何不进去看看,也不在乎多走这么几步路。

走上前去一看,只见这家铺子门前上方悬挂着一块招牌,上书三个大字:通宝斋。店堂里坐着的老板看来人,生就一副富贵相,肥头大耳,西装革履,便认定是哪个富豪家的纨绔子弟,寻思不是来淘古玩的,就是打算出售家里收藏的,反正肯定是一个送财上门的主顾,于是连忙迎上前来,让店员奉烟送茶,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买什么古玩。

顾长颐已经跑空了十六家,此刻哪敢抱什么希望,漫不经心道:“我想给家父选一样可以作为生日礼品的东西,也不知你这里有没有?”

“少爷想要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可以作为寿仪的就可以考虑呗。”

“令尊大人属相是什么?”

顾长颐说:“马!怎么?贵号有马的古玩?”

“哦!还真让少爷说着了,敝号正好有一件西汉铜马,少爷要看看吗?”

“铜器?”顾长颐失望地微叹了一口气,“家父命中忌金,不妥。您这里有其他器质的马吗?玉、玛瑙或者上好水晶的。”

老板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有一件比马更加有意义的玉器,不知少爷是否感兴趣?”

顾长颐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暗忖难道运气来了?表面上假装声色不露:“什么玉器?”

“少爷,我说咱们可真有缘分啊!我这里刚好新收进一件好玉器,那是一匹麒麟!”

顾长颐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估计脸色肯定正在转红,于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假装不解地问什么叫麒麟,跟马有什么关系。老板便说了一番麒麟是神仙的坐骑,自古以来一向称其为“祥瑞之兽”,如何如何难得,云云。

顾长颐强迫自己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还有其他可以作为寿仪的东西吗?”

“没有比这件再好的了。”

“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老板于是就从后面账房里拿出一个木盒,慢慢地打开,顾长颐只一看,眼睛就瞪大了:这跟失主和“聚珍斋”老板所说的那件玉麒麟不是完全一样吗!

顾长颐于是就跟老板谈价钱,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议定以八千万元成交。

顾长颐说:“我身边没带支票,这样吧,先把这个戒指押给你作为定金,如何?”

老板点了头。顾长颐于是便把手上的戒指脱了下来交给对方,由店号出了一纸收据,也就是契约,上面写明三天之内如不来买,戒指就归对方了。

当下,汪允鼐听顾长颐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惊喜之下心存疑窦:“那件玉器在‘聚珍斋’要卖1.38亿元,这里怎么肯以八千万元成交?会不会是另一件?”

顾长颐摇头:“我看不像是另一件。”

汪允鼐想了想,说:“这样吧,马上往张家口市‘聚珍斋’那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一个老到的店员来京,去那家店里认一认。”

于是,一个刑警直奔邮电局往“聚珍斋”挂了一个长途电话。“聚珍斋”那边接到电话自是不敢怠慢,老板亲自出马,带了一个店员连夜赶往北京。

第二天上午,顾长颐和“聚珍斋”两人去了“通宝阁”。那二位一看那件玉器,马上大点其头。

这同时也是约定的暗号,躲在门外的汪允鼐心里一块儿石头总算落了地,和刑警浦靖烨一起进了店堂,二话不说先亮出了“派司”:“不瞒你说,我们是察哈尔警察,特地赶来北京查案子的。贵号的那件玉器,正是我们要追查的赃物!”

老板愣了愣,迅速回过神来:“赃物?不知阁下……”

汪允鼐知道他要说什么,指指“聚珍斋”老板两人道:“这二位,是你的同行,你听他们说说吧。”

“聚珍斋”老板递上名片,这位只一瞥,“聚珍斋”三字一入眼,马上作出了反应:“哦,是‘聚珍斋’,敝人知道。”

“知道就好,现在请你说一下这件玉器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这件玉器是昨天下午一个外国人卖给“通宝阁”的,他做玉器生意是半路出家,功夫肤浅,也没看出此乃是稀珍古玩,只给了八千万元的价,对方想往上抬,被他驳了回去,最后就以这个数额成交了。

刑警一问那个外国人的模样,与普林斯顿的外貌完全一致,于是心里已经有了数。汪允鼐便问“通宝阁”老板:此事意欲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则去北京市公安局,这边我们是带有察哈尔省公安厅的公函的,有权追赃逮人,只需办个拘捕手续就能将人赃带往察哈尔了;私了则交出赃物,协助查缉案犯,拿获后追回那八千万元还给他,此事就算了结了。

“通宝阁”老板自然选择私了。于是当场办理了一个缴赃手续,顾长颐昨天作为定金的那枚戒指,自然也完璧归赵。此刻“通宝阁”老板是该案唯一的证人,刑警不敢让他离开视线,于是就把他带往下榻的旅馆。

接下来,就是如何缉拿普林斯顿了。汪允鼐和夏盈蓝等人商量觉得那洋主儿很有可能已经返回张家口市去了。于是,汪允鼐就给警干班刘大遂打了个长途电话,汇报了侦查进展情况,请求刘大遂派人悄然跟莫娜的临时译员陆定骧联系,了解普林斯顿是否已经返回张家口市了。刘大遂听说已经追回了赃物,大喜,把汪允鼐等人夸赞了一番,说马上安排人去了解普林斯顿是否返回张家口市,一有结果,立刻电告。

中午过后,刘大遂亲自给汪允鼐打来电话,说普林斯顿果然已经返回张家口市了,中午他请莫娜小姐等人在武城街“通城酒家”吃饭,现在还没结束。

汪允鼐于是下令全体返回张家口市,“通宝阁”老板作为证人也被带了过去。

他们抵达张家口市时,已是暮色初上时分。一行人马不停蹄立刻去了莫娜小姐一行下榻的旅馆。汪允鼐说咱们先礼后兵吧,我先去跟普林斯顿见面。莫娜一行正在旅馆餐厅用晚餐,汪允鼐就耐心等候在餐厅外面,看着他们结束后,这才步入,出现在普林斯顿面前,说普林斯顿先生,我是警察,这是证件,请你看一下。普林斯顿情知事情不妙,但还是强装镇静看了证件,问不知汪先生有何事情?汪允鼐又递过去一纸文书,说这是传讯凭证,我现在依法传讯你,请你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

普林斯顿脸色倏变,连问这是干什么?又问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这个遵守法律的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公民采取传讯措施?他故意把英语说得很快,使精通法语但对英语不是很熟的汪允鼐有点儿听不下来,于是就请陆定骧翻译。汪允鼐听后冷冷一笑,说难道你非得马上跟北京琉璃厂那边的“通宝阁”老板见了面才肯就范吗?

外面的刑警听了就让“通宝阁”老板亮相了。普林斯顿一看,顿时惊得脸色惨白。莫娜见状大为震惊,一个箭步扑到普林斯顿面前,抓着他的手问道:“普林斯顿先生,难道玉麒麟失窃跟你有关?”

普林斯顿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普林斯顿被带往市局,汪允鼐把警干班的刘大遂请来主持讯问。普林斯顿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作了招供──

原来,普林斯顿是魔术师出身,后来成了一个技艺高超的扒手,长期以来一直在香港、澳门地区及东南亚几个国家转悠着作案。窃得钱财后就吃喝嫖赌,胡花乱用,挥霍无度。一年前,莫娜的表兄从伦敦赴香港旅游,普林斯顿以同乡名义与其结识,两人交了朋友。这次,莫娜游览中国大陆,其表兄从伦敦给普林斯顿发函请求予以关照,普林斯顿这一阵儿很不顺,赌博连连败北不说,还因窃案累累被香港警务处刑事部给盯上了,这样,他手头很紧又不敢下手作案,弄得有苦说不出。接到莫娜的表兄的电话,寻思这正好是一个暂时解脱的机会,陪同莫娜小姐前往中国大陆走一趟,反正旅费是莫娜小姐提供的,我去跟着玩玩儿有什么不好呢?于是,他就和莫娜一起入了境。

最初,普林斯顿根本没有对莫娜动行窃的脑筋,直到那天在“聚珍斋”看到了玉麒麟,贼心顿起,当即决定下手,以他那手高超的扒窃技艺从莫娜的挎包里窃得了玉麒麟。他没有料到莫娜这么快就发觉玉器失窃了,只好一起返回店铺。刑警赶到后,他为表示清白,故意提出搜检,运用魔术手法竟然将藏于风衣内的赃物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作案以后,普林斯顿才发现这件事做得过于仓促草率,没有考虑过如何带出境的问题。一旦出境时中国的边检人员对他进行严格检查,那不是漏馅儿了吗?事到如今最简单的法子是把赃物一扔了之,可是,普林斯顿舍不得。他反复盘算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去北京把赃物销掉。没想到,正是此举,导致事情彻底败露了!

莫娜获知破案的消息后,手捧着追回的玉麒麟高兴不已;听说窃贼正是她所信任的那位朋友,不禁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方才惊叫道:“上帝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