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武次位面】作者：乐乐

7月3日，也就是在荷兰政府正式宣布，出台半导体制造设备出口管制措施4天后，中国政府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口管制法》，宣布对镓、锗两种金属相关物项的出口进行管制，正式落地将在8月1日开始，顿时掀起巨浪。自数年前美国开始在半导体领域对中国进行制裁以来，民间就一直有从原材料端进行反制的声浪。如今在西方更进一步的制裁刺激下，堪称“釜底抽薪”的镓、锗出口管制，让舆论大为振奋，只不过整件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则引起巨大波澜的消息

镓、锗都是现代半导体产业中大量使用的稀有元素，受篇幅限制，本文以影响力较大，也更具代表性的镓元素及附属产物为例，简单列举当下国内镓元素生产产业状况，以及限制出口带来的变化。“全球镓金属储量仅23万吨，中国就有19万吨”、“去年全球镓金属产量300吨，其中290吨出自中国”，是管制措施出台后，最广泛也很令人振奋的描述，只可惜这两句话早就过时了。“23万吨镓”是很多年前统计，不少媒体因种种原因沿用，各国表面公开的基础储量数字。在这个统计口径下，中国其实仅有4.35万吨镓，非洲有5.39万吨，而澳大利亚则高达4.95万吨（美国仅0.45万吨）。实际上随着地质勘探的继续，全球探明镓储量已经达到100万吨以上，其中中国内蒙古准格尔，在2010年发现超大型镓矿（煤伴生），初步估算储量约85.7万吨，远景储量则在300万吨以上。

▲近几年国内镓产地仍然以山西为主

因此，当下全球对镓储量的估算是在100万吨以上，其中中国储量在80%至85%左右。至于镓产量，2002年以前美国一直主导全球镓供应，这也就是2001年3月末，全球粗镓价格一度飙升到2300美元每千克的直接原因。随后中国镓产业开始发力，到2007年就成为全球最大镓出口国，之后份额、产量一路上涨至今。以2019年为例，全球共生产粗镓324吨，其中中国生产310吨，俄罗斯、乌克兰各产生4吨，日本、韩国也各生产3吨。换句话说，中国镓储量和全球占比，甚至年度镓产量以及全球占比，均比外界广为流传的数据更理想。然而，即使是这种态势，也不可能凭借限制镓出口，立即扭转国内在半导体领域的劣势。

▲处于战争状态的俄罗斯和乌克兰原本也是镓产地

想要更进一步了解镓产业的情况，就必须要了解四个名词——原生镓、再生镓、精镓和粗镓。所谓原生镓，就是最符合外界印象中，从矿厂直接出产的镓；再生镓则是从废弃、无法使用的镓制品中，二次提炼回收的镓；精镓一般指纯度在99.999%以上（也就是5N级别）的镓，具备工业直接使用价值；粗镓则是指3N、4N级别的镓（也就是纯度99.9%和99.99%），需进一步提纯才能使用。还是以2019年为例，当年商业统计口径生产原生镓374.6吨，再生镓约140吨，合计514.6吨。同年中国在生产310吨粗镓之外，还生产精镓126.2吨，合计436.2吨。而按照估计，全球2019年镓产能已超过1000吨，其中只有不到600吨产能在中国，剩余产能中，仅日本、德国、英国、美国、加拿大多年发展的再回收产能，就超过100吨。

▲先进战斗机雷达的制造目前离不开氮化镓

换句话说，某些文献中，认为中国一旦断绝镓供应，欧美就会“举手投降”的观点，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一方面，国内镓产业产出仍然以原生粗镓为主，真正在半导体工业中大规模使用的高纯度精镓，仍然以日本和欧美为主要产地。另一方面，镓金属的特殊性质，使得其再回收比例很高，当下就已达到每年上百吨的水准，一旦断绝供应还有进一步提供空间。因此，在中国断供后，欧美半导体产业完全可以凭借成熟的镓回收产业，坚持两到三年时间，然后再由新组建的粗镓产业对接精镓产业填上空缺。毕竟粗镓其实并不是难度特别大的产业，国内1957年在山东建成第一个镓生产车间，当年就能生产镓1.85吨。以现阶段国际对镓需求和探明储量，恐怕欧美重建供应体系的难度，远没有外界认为那么大。当然，失去了中国大量供应后，镓价格上涨还是避免不掉的。

▲驱逐舰大型相控阵雷达消耗的镓数量更加惊人

其实换个角度也能想明白，假如限制镓出口真有釜底抽薪的能力，国内不可能一直不使出这一招杀手锏，欧美也不可能不惦记这一手的杀伤力。就如同欧美对中国芯片限制，没有如其想象的那样直接打倒中国一样，中国限制镓出口，同样也不会像民间想象的那样一击致命。国内之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管制镓、锗出口，最关键的目的是推动镓、锗产业，甚至是整个稀土产业的升级。还是以镓为例，国内在2019年生产的356吨原生镓中，有262吨供国内产业消耗，只有91.3吨直接对外出口。即使以峰值500美元每千克的价格估算，也不过4500万美元左右（实际出货价在4000万美元左右），连半架波音737-800都买不到。

▲国内镓产业存在严重的被剥削情况

问题就在这里，除在南非的少量发现外，全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镓矿，都是在铝、锌以及煤加工生产中（现阶段以铝为主），获得伴生镓，提炼工序繁琐，环境污染代价很大，最终经济收益却屈指可数。再想到2000年前后镓约600美元每千克的价格，和现在400至500美元每千克的价格，书本上“发达国家依托先发优势，剥削低级工业国原材料”的描述，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淋漓。国内如果不想再憋屈下去，唯有发展完善的镓产业体系，对外出口高附加值的镓工业制品，而不是直接售卖超低价原材料。

此次以外部压力为催化剂，实行管制出口，推高全球相关产品价格，逐步构建镓制品内循环，促进镓制品甚至整个稀土产业的升级，才是长远之计。这注定是一个长时间斗争，认为轻轻出手就让欧美束手无策，甚至影响高性能军用雷达生产，以至于连战斗机、军舰都无法再产，显得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