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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弹花声

2019-12-18 04:02:04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有一种声音弹唱在秋后寒冬里,飘荡在枣南村庄间,而当机械化来临时,这种声音在八十年代末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就是消失的弹花声。

据老人们讲,五六十年代前,枣南纺棉和弹花的活路一般都由女人们来担当。有当地俚语为证:“鲁班带下七眼半,斗了六眼剩半眼,要那个半眼来斗圆,王母娘娘上钓竿”这是描写弹棉花的坐架子的谜语。冬天,要想盖上一床暖暖的棉被,必须纺棉线和弹棉花。打纺线车谜语是这样的“一颗树儿八匹叶,嗯的嗯,结的结,结的果子吃不得”。 纺线车是木制的,在纺线前,女人们把棉花擀成一尺左右的棉条,然后坐在纺车前,右手顺时针摇动纺车摇把,左手拿棉条向后抽棉丝,纺的线缠绕在一个铁锭子上。锭子满了就取下线穗,作为被套面上的网线。那嘤嘤嗡嗡的纺线声似一位老妪诉说着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

弹棉花是为了把棉花弹蓬松,以便用来打御寒的被套和做棉袄棉裤。弹棉花的工具足有四尺长,是木制的杆,一般用杉树,因为杉树轻便。杆的后端用木实连接起来固定在一个腿有三寸左右低矮的木座架上,牛皮筋做弦,绑在杆的前端和后面固定杆的木实上,形成像弓一样的锐角形状。弹棉花都在在屋内,因为外面有风。一不小心就会吹走棉绒。把堂间收拾干净,一尘不染后,女人们坐在坐架上开始作业。她们左手拿杆,右手拿木捶,挨着地上的棉花敲打着弓弦。“身靠无根树,手拿钓鱼竿,皮鞭往下打,声音往上翻”,这就是过去对女人弹棉花的描述。过去有“男怕挑泥巴,女怕弹棉花”的说法。往往干一天下来,女人们腰酸、屁股、臂膀疼。

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打被套的多为挑着担子走村串户的浙江人。他们到了秋后和冬天里,就下来四处揽活。小时候,我亲眼见过浙江人给我家打被套的情景。
在一个萧瑟的秋天,当来自浙江师徒二人挑着弹弓和木磨在湾子里用软软的普通话吆喝着“打被套~~”时,我和小孩们就像看把戏似的围拢来。母亲热情的招呼着他们。在讲好价钱后,大概两三块钱打一床,师傅麻利的下了我家的三扇门板,放在两条长板凳上,上面再铺上席子,棉花就堆在席子上面。只见师徒带着口罩,拿出弹弓,紧了紧弦,再把牛皮弓弦放在黄蜡上过一道,以免涩性的牛皮筋纠缠棉花,然后用布条把弹弓系在腰间,左手提弓,右手拿木捶,捶的前头有一凹槽,当凹槽处敲打在弦上时,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们的弹弓足有五尺长,和老人们描述的当地弹弓没有差别,只是不带木制的坐架,可以绑在腰上,任意走动。

师徒二人对着弹,他们围着棉花台转着圈时而上,时而下,他们弹花的动作是那样的轻巧熟练,苍劲有力,在弓弦接触棉花的一刹那,他们的腰身向前倾斜,敲打弓弦,在如行云流水的“叮咚”声中,他们的身子又后仰,在前倾后仰的节拍中,棉花逐渐蓬松起来。上面的弹好后又把下面的翻上来弹,细小的棉絮满屋子里飘荡。待弹好花后,他们浑身都变成白色的了。“檀木榔头,杉树梢,金鸡叫,雪花飘”。或许,这也算是当时弹花匠真实的生活写照吧。
我们就像看稀奇似的,围着他们团团转,他们怕弓的尾部打着我们,又怕碍事,总是吓唬着我们:谁再不走,就把谁带到浙江去。这一招果然灵验,我和小伙伴们都吓的退到堂屋外面。只好扒在门外探头向里面张望。

不管是新棉花还是旧被套翻新,在棉花弹熟后,师傅们用灵巧的双手,将棉花整理成厚薄适中的长方体,然后进行第二个环节拉网线。师傅把放在筛子里面的棉线穿在一根带眼的竹棍中,向对岸的徒弟传过去,徒弟麻利的接过来掐断后,又迅速的抓到师傅又一次传过来的线头,线头要比被套雏形长一点,他们配合默契,循环往复,把一根根棉线均匀的横竖交叉拉在了棉花上,两面拉好后,再进行第三个环节打磨。打磨的工具是木子树做成的既厚重又瓷实的圆磨,待两人合作将蓬松的被套压磨平整后,师傅再站在木磨上扭动着身子,前后左右再继续打磨,直到棉被紧紧相连,软暖实在,一床美观吉祥有着红色网线的被套就展现在眼前了。

师徒二人从早忙到晚,在湾子里只能打三床被套,他们刚毅的神情略显疲惫,一床床被套在他们结实的臂膀敲打下,在他们灵巧的双手编织下,托着一份份温暖送给了朴实憨厚贫穷的乡下人。师傅们给哪家打被套就在哪家吃饭。记得母亲中午买了点猪血和豆腐,煮了几个鸭蛋,母亲让他们多吃猪血虑肺,在给工钱时,师傅同情我们贫穷的家境和母亲的善良,少要了五毛钱。
八十年代末,当地有经济头脑的人购买了一套打被套的轧花机、弹花机、打磨机,网线也是成品的,直接按在弹好的棉花上,打一床被套只须半小时左右。从此,那些走四方的浙江人再也没下来过,只是到了寒冷的冬天,那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弹花声会撩拨人的记忆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