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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至县是如何从“金周至”一步步混到贫困县的?

2023-05-09 17:03:47

小时候很喜欢听爷爷讲故事。虽然我称其为故事,但更多的是爷爷自己的生活经历。至今还给我留有深刻印象的是“河北换粮”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家里人多,每年自己种的粮食不够吃,爷爷、父亲、姑姑等会将自家产的大米拿到“河北”去换玉米。因为大米属于细粮,玉米属于粗粮,两者有价差,所以每次拉半车大米去能换一车玉米回来。这样就可以解决家里人的吃饭问题。

就这个故事我有两点需要说明。

首先,当时那个年代换粮食都是晚上去,第二天晚上回的,俗称黑市交易。要是被抓住了就要按照投机倒把处罚。我想,不是把人逼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铤而走险。

其次,关于故事中的“河北”在哪,真是让我好好探究了一番。懵懂的时候觉得爷爷说的“河北”肯定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后来上学了,知道河北省在华北平原上,那里确实产粮食,但是当年爷爷他们要是拉着半架子车大米到上千里外河北换玉米,这事无论如何都不科学。徒步去一趟河北需要多久?几个人还得吃饭,还要晚上赶路白天躲避检查。这样能不能及时把玉米换回来不说,他们带的粮食能不能够自己吃都是问题。直到有一次姑姑又说到这事儿我才明白了“河北”的真正含义。故事里说的“河北”是指渭河北岸的咸阳市武功县。周至在渭河南岸。按照这个距离,步行24小时从周至老家差不多能到武功普集镇一个来回。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周至俯瞰图

文章开头为啥要说这个故事呢,主要是想说明,南依秦岭北濒渭水、土地肥沃、人口稠密、老子传道楼观台、白居易赋诗(《长恨歌》)仙游寺、号称“金周至”的周至县,早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其经济社会发展是落后于渭河北岸的武功、兴平等地的。要不然周至人为啥要靠粗粮果腹度日,而“河北”人却可以吃细粮调剂生活?

既然有“金周至”的说法,表明周至县肯定“祖上阔过”。在关中地区流传甚广的顺口溜“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长安县;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土匪出在二华县(华阴县、华县)”就是很好的证据,否则《水浒传》里的九纹龙史进怎么就出自华州府、落草在少华山呢?

周至在古代是相对富裕的地区,也是仙游寺、楼观台、延生观等佛道寺院的出家人常年布施之地。唐代大诗人白居易除了在仙游寺留下了《长恨歌》之外,还在他任职周至县尉时写了一首《观刈麦》,描写了一千多年前周至农民割麦子的情景,节选如下: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以前常听村里老人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带下(下雨)吃饱饭”。这个意思放在大诗人那就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我相信,白居易诗里描写的割麦子的时间、地点、人物、动作、心情等,任何一个割过麦子的关中人,特别是周至人都深有体会。

关中农忙割麦子

为什么我认为《观刈麦》能证明“金周至”名不虚传呢?因为在唐朝,家里有壮丁割麦子,还祈盼着五月更热一点,说明当地的土地还是很多很肥沃的。只有肥沃的土地才能长出让人欣喜的庄稼,农民们也才有不怕阳光灼烧,全家上阵奋勇割麦子的“盛况”出现,而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按理说,“金周至”这个江湖地位在解放之后应该越来越响亮才对,怎么到了六七十年代发展成了要去“河北换粮”的窘境?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根源,咱们先看一张图:

没有一条高速从周至过境

从图上看,连霍高速、京昆高速,一个穿越咸阳向西,一个穿越户县(现在叫鄠邑区)向南,完美地错过了“金周至”。周至县也成了西安市11区2县中,唯一不通高速的区县。当然,更没通铁路。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周至县铁路、高速都没有,一路从“金周至”混成了国家级贫困县,直到2022年才随大流脱贫,并常年与蓝田县争夺西安市GDP排名倒数第一的宝座。

一个省会城市的农业和旅游大县,你说为了黑河饮用水安全不让发展工业都有情可原,但是不通高速和铁路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仔细想想周至县近几十年的发展史,好像也能理解。一个农业县,放在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只要自然禀赋好,正常情况下经济发展不会太差;但是放在工业化浪潮席卷全球、城市化进程狂飙突进的20世纪后半页,就难说了。

周至县在1984年划归西安市管辖前,先后归宝鸡、咸阳管理。就这么个三市交界、归属摇摆不定的地方,哪个市也没办法持之以恒去投资发展。宝鸡重点发展的是岐山、扶风、眉县,咸阳重点发展的是兴平、武功、礼泉,西安重点发展的是长安、户县、高陵。周至被完美错过。

作为周至人,看着“金周至”皇冠坠地,其实挺失落的。但是改革开放后,周至人民知耻而后勇,利用良好的自然条件发展苗木花卉、蔬菜大棚产业,打造城市的菜篮子,装点城市的绿化带;在秦岭山寻宝,培育猕猴桃产业,让周至猕猴桃的知名度蜚声海内外;配合西安城市发展,修建黑河金盆水库,法王塔底涌甘泉,一汪清水赴长安;曲江开发楼观台、财神庙,高新代管九峰和集贤,旅游不断兴旺,工业补齐短板。

黑河金盆水库库区

国家要复兴,周至又何尝不是正在复兴?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的周至一定会更好,“金周至”的美誉也必将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