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中旬，德国潜艇部队指挥官邓尼茨上校获悉，一支英国商船队正在由北美开往英国，几经进入苏格兰西部海域。因此，他决定调动U29和U53号潜艇，前往商船队可能出现的海域，寻求战机。但邓尼茨不知道的是，同样是为了掩护这支船队，皇家海军调动了以航空母舰“勇敢”号为核心的巡逻部队，实施反潜巡逻。后者于9月16日在四艘驱逐舰的伴随下，出海执行自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二次反潜巡逻任务。英国人不会想到，这艘航母即将大难临头。

9月17日下午，走运的U53号发现了正在单独的商船“卡弗里斯坦”号。后者装载着9000吨古巴白糖，正准备前往利物浦。根据国际法，U53号浮出水面，朝着这艘商船的船艏前方发射了几发炮弹，示意后者停船。然而后者的反应颇为混乱。船长冒着直接被鱼雷击沉的危险发出了求救电报。与此同时，轮机舱的船员已经惊慌失措，擅自离开岗位爬上救生艇。此举使得船只只失控，一度以7节的航速在海上兜圈子。直至一名船员拉动了紧急电闸，停下了一台涡轮机，船只才重新受到控制。

图2. 踏上最后征途的“勇敢”号航空母舰

而身处一旁的U53号则是不紧不慢。它先是短暂后退，观察形势。一旦确认船只已处于受控状态，他们再派人上船。在德国人的监督下，所有船员最终都爬上了救生艇。随后，U53号朝着这个静止的目标发射了一枚鱼雷。然而“卡弗里斯坦”号只是瘫痪在海面上，似乎并没有下沉的迹象。德国人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然后不得不再发射一枚宝贵的鱼雷。这一次，船体被一劈两半，迅速沉没。

另一方面，“勇敢”号及时收到了“卡弗里斯坦”号的求救电报。4架“剑鱼”迅速起飞，前去救助。然而由于发电报时受到了德国人的干扰，“勇敢”号收到的电报中并不包含“卡弗里斯坦”号当前的位置信息。所以这些“剑鱼”被迫分散开来，朝着西方海面前进，搜索目标。与此同时，驱逐舰“英格菲尔德”号和“无恐”号也高速离去。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艘驱逐舰伴随在“勇敢”号身边。根据第2号反潜警戒队形，两舰分别在航母前方左右各1000米处占据阵位。而“勇敢”号同样朝着正西方向行驶，准备接应那些升空的“剑鱼”，缩短它们的返航路程。

大约5点钟，至少一架“剑鱼”抵达了了“卡弗里斯坦”号出事海域。当然为时已晚，只是迫使U53号暂时下潜躲避。随后这架“剑鱼”也就只好悻悻然返航了。而真正的好戏即将开始。

图3. U-9号本尊

对于U29号指挥官奥托.舒哈特上尉而言，邓尼茨的命令是他此次出海的最后机会。由于燃料已经消耗过半，如果再无收获，就只能打道回府了。9月17日下午4点05分，U29号的了望哨发现在其东北方海面有一艘船。舒哈特随即下潜，从水下接近。但是接下来，由于潜望镜观察困难，舒哈特很难确定当前目标的类别。就在他准备上浮做近距离观察之际，一架单引擎飞机出现在潜望镜的镜头前。考虑到这里距离英国海岸至少有300海里之遥，当前这架飞机不可能是从陆地机场起飞的。那么附近必定有一艘航空母舰。舒哈特努力抑制着兴奋，又在水下仔细观察了半个小时，终于确认了刚才那个目标的上层建筑，就是一艘航母。一开始他认为那应该是皇家海军的“皇家方舟”号。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繁重。为了改善他的工作环境，舒哈特下令除了操舵人员以外，其余人员全体离开控制室。与此同时，艇艏鱼雷管内的最后三枚G7e型电动鱼雷也已准备就绪，并且装上了触发引信。

进一步的观察表明，这是一艘“勇敢”级航空母舰，正在高速向西行驶。以当前U29号的位置和距离，没有下手机会。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舒哈特确信英舰用不了多久就会采取旨在防范潜艇的“Z”字路线。那就有可能把目标送到自己面前。所以当前必须耐心等待。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他期盼的还要顺利。晚上7点22分，这艘航母左转了个大弯，朝向东南方，以便逆风回收返航的“剑鱼”飞机。此时航母航向115度。航速18节。于是正在朝西行驶的U29号突然发现自己处在有利的射击位置。舒哈特位于“勇敢”号东北方向。他的潜望镜对着夕阳，努力从中分辨出目标的身影。终于在7点50分，三枚鱼雷依次射出。第一枚瞄准目标船艏前方20米。第二枚瞄准船体中部。第三枚瞄准船尾前方20米。

图4. “勇敢”号的致命转弯

电动鱼雷不仅价格便宜，而且不会在水面上留下尾迹。所以直至最后一刻，英国人也是全无警觉。7点55分，第一枚鱼雷命中了士官住舱。紧接着，第二枚鱼雷击中了锅炉舱。转瞬之间，海水涌入。船体立刻左倾。此时距离最后一架“剑鱼”降落仅10分钟。飞机刚刚被送入机库，尚未来得及用绳索固定。因此和船体内所有没有固定的东西一样，全部寻思朝着左舷滑去，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军舰的倾斜。更有超过100名水兵，直接掉入水中。

与此同时，全舰停电。通讯系统和水泵全都失灵。舰体内部一片漆黑。而位于甲板和船舷边缘的位置，也因为即将天黑同样光照不良。所有人都陷入恐慌和混乱。依靠口头传达的命令很难确定是否得到了贯彻和执行。

起初，英国人的态度还很乐观，认为军舰并无沉没之虞。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涌入的海水朝着船体腹部前后两端扩散。显然，本应该处于关闭状态的水密舱们并没有真的紧闭。而在当前的混乱状况下，即便立即下达新的关闭舱门的命令也难以执行。而原本舰体内部的注水平衡系统，也因为控制系统在爆炸中被摧毁而未能发挥作用。

仅仅5分钟之后，英国人发现船只就失去操纵能力。而且连接轮机舱的电话也瘫痪了。至迟在8点10分，下层舱室传来了舱壁垮塌的声音。形势严峻。舰长随即下令，允许水兵自行弃船。但是在混乱之中，这道命令到底在多大范围内被传达下去，依然是个谜。下层甲板的人，只能在黑暗中自行摸索着自救，试图爬到甲板上。最终，根据不同的报告版本，“勇敢”号在晚上8点15分至21分之间，迅速翻沉。包括舰长在内，518人殒命。

图5. 鱼雷命中之后，舰体迅速左倾

另一方面，还有一场反潜战正在进行。一旦鱼雷发射完毕，U29随即下潜至50米深度，同时右转至正北方，开足马力逃离。因为早在攻击之前，舒哈特已经注意到，在目标左前方500米处有一艘护航的驱逐舰。一旦行踪暴露，立即就会遭到反击。

所以他无暇观察战果。只是在逃跑过程中，他听到了两声清晰的爆炸声。显然至少有两枚鱼雷命中目标。此时距离鱼雷发射已经过去了2分15秒。也就是说鱼雷跑了大约2160米距离。

现在可以确定，目标至少已经被击伤。但是舒哈特无暇庆祝胜利。当务之急是赶紧逃跑。他指挥潜艇继续下潜，先是60米，然后80米，最后100米。航向改为80度。为了节省电力，速度已经降下来。现在主要依靠深度隐藏自己。很快，声纳发出的信号声音传来。而且基于信号来自船体两舷，说明至少有两艘驱逐舰正在靠近。

在事后提交的报告中，舒哈特写道：“巨大的螺旋桨噪音快速从我们头顶通过。敌方投掷了四枚深水炸弹，就在我们头顶爆炸。导致潜艇内部剧烈摇晃。几分钟后，又有六枚深水炸弹袭来，再次让我们领略了巨大的冲击力。但是敌方接下来的第三轮深水炸弹距离较远。”

经过这三次深水炸弹攻击之后，英国驱逐舰的声纳暂时失去了目标踪迹，不得不重新开始搜索。事后统计显示，在大约四个小时的搜索攻击行动中，英国人总共投掷了大约50枚深水炸弹。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抓瞎。截至当天午夜，英国人终于罢手。U29号至此得以浮出水面。此时，德国人也已经精疲力竭。他们还剩下两枚鱼雷。但是燃料已经有限。舒哈特遂决定返航。到第二天早上，新闻报道已经传遍了全世界。通过收听英国人的广播，U29号的艇员们得知他们已经击沉了英国航空母舰“勇敢”号。但是广播也宣称，他们也已经被英国人击沉了。

图6. 船体另一侧的照片，此时军舰即将翻覆

对于皇家海军而言，“勇敢”号的沉没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这场战斗反映出许多问题。首先，将宝贵的航母用于反潜巡逻本身就是一件异常冒险的事情。而且护航驱逐舰数量不足。反潜屏障形同虚设。进而，军舰内部的纪律松懈，导致在爆炸发生时，至少两个本应处于紧闭状态的水密舱们实际处于开启状态。这是导致快速进水的重要原因。最后，官兵普遍缺乏训练，严重缺乏应对危机的能力，不仅无法挽救军舰，而且还招致惨重的人员损失。

显然，即便对于这样一支老牌且颇富盛名的军队而言，并不是所有的战斗力因素都能用人们习惯的各种量化指标去衡量和观察。魔鬼总是隐藏在细节之中，其实也就是隐藏在人性之中。承平之际，这些都不算事儿。但是当战争来临，往往要付出惨痛的鲜血代价，才能让人们回归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