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70年代的铁路乘警（右一）

之所以这么一身打扮，是因为当时列车上盗窃猖獗，虽然每趟列车上都配有乘警（一般每趟列车配4名，2人一班），但是乘警穿着制服过于显眼，也不可能24小时巡视车厢，处在“我在明、敌在暗”的不利局面。因此，大连铁路公安分处乘警队抽调反扒方面拥有丰富经验的乘警穿便衣上岗，组成一支便衣乘警小分队，由王振胜担任分队长，专门负责反扒。由于便衣有效掩护了民警的行动，一时间“战果”斐然，小偷大盗纷纷“落马”。从1971年10月便衣乘警小分队成立以来不到4年的时间，已经有超过4000名各类小偷成为便衣乘警小分队光荣榜上的一个数字，光分队长王振胜亲手擒获的小偷就有830人！

言归正传，当列车将要抵达前方到站——开原站时，有个衣着简朴、扎着两条麻花小辫、看上去18~19岁的姑娘扒着人缝挤到车门的位置准备下车，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常。但是在阅人无数的王振胜眼中，却在姑娘朴素的外表下看出了一股贼气。

70年代的开原站工作人员和开原站站房合影

列车到站停车后，王振胜看着这个小姑娘从这个车门处下车，但很快又从相邻车厢的另一个车门跳上车，在人堆里钻动了一阵后又下了车。根据经验，王振胜判断小姑娘在人堆里钻动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在伺机作案，但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还在站台上犹豫逗留的样子看，她应该没有偷到什么东西。因为但凡得手了，第一件事就是先尽快离开现场找个僻静的地点“清点收获”。如今在站台上停留应该是在在到底是离开还是继续伺机作案两者之间举棋不定。

于是在列车将要发车的时候王振胜下了车，来到小姑娘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上了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上了车后列车员就关了门，火车开始缓缓开动——

“叔叔，我怎么啦？”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诧异。

“你干的‘活’自己清楚，我也清楚，别废话！跟我来！”王振胜语气和缓，但带着不容商量的威严。

就这样，小姑娘被王振胜带到了充作宿营车的卧铺车厢，王振胜向她亮明警察的身份并向她交代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然后对她说：“开原停车你上来下去这一段，没掏着什么，这是事实。你以前作没作案，要老实交代。”

硬卧车厢内部场景

姑娘顿时脸色煞白，默不作声地沉默了一阵，期间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随后打开随身的手提兜，翻腾出了从四平站上车后的“摸鱼”所得——11元6角的零钱（都是一角、两角和一元的票面）以及半盒烟卷。

数额不算大，情节属于“轻微”，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损贼”。但是王振胜凭经验断定这个小姑娘是个“老手”，神态举止绝对不是偶犯，而是惯犯。上车后连续掏包、见一个掏一个却没有被人发现就足以佐证其“经验丰富”。

“别看你年龄不大，犯罪的资历还真不浅咧——”王振胜加重语气劈头就说了这句，直接把姑娘说得一愣，汗水从两鬓渗出、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处滴落，显然内心已经完全慌张了。

“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孩子，甘心在这条道上坑害别人，也毁了自己的青春和一生吗？你父母知道了，该多痛心呐！”

一席话说得姑娘瞬间眼泪涌出眼眶，在哭了一阵后，她沉重地呼吸了一下：“警察叔叔，我说，我什么都说。”

姑娘说她叫小君，今年19岁，父亲是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老战士，还是战斗英雄，复员后在大连的一家工厂当工人，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只不过，父母因为忙于工作，平日里对她这个女儿疏于关怀，从她6岁起就给她配了把家门钥匙放她一人在家。邻居家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两人就经常在一起玩。这个女孩也是因为缺乏父母管教而成天和一帮十多岁的小痞子混在一起，小君就跟着她学会了掏包之类的偷鸡摸狗之术。

一张志愿军战斗英雄老照片，小君的父亲就是一名志愿军战斗英雄

从8岁起，小君就开始在上下学的路上或者借打酱油买火柴的机会夹在人群里专门掏妇女的裤兜，有一次失了手被当场人赃并获后被挂着大牌子游街示众。那次经历让她的自尊心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加上父亲丢不起这个人，盛怒之下用当时军人父亲特有的教训孩子的方式——倒挂起来用皮带猛抽了一顿，直接将她抽了个半死，更是让她自暴自弃，变得破罐子破摔。见到别人鼓鼓囊囊的衣兜就手痒，掏出来心里才舒服。

见女儿堕落如此，小君的父亲对她丧失了信心，趁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机会将她远远打发到乡下只求眼不见为净。小君下乡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停手不干。可是在新年春节放假回家时生产队长的老婆托她捎件衣服，但却既不给钱也不给布票，明摆着就是想白嫖。然而生产队长的老婆不是她可以得罪的，于是她被迫“重操旧业”，偷了钱和布票给生产队长的老婆买了衣服。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是个“惯犯”。

按照规定，王振胜写好了材料，准备在下一站辽阳站将小君送下车，交给车站派出所，再由铁岭站派出所安排人将她送回四平，交给四平市公安局处理。可是当小君得知此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王振胜的大腿哭求道：“叔叔，可别送我进去啊，我爸爸有心脏病、高血压，我要是进去了，爸爸一股火能气死，到时候我妈也不会认我，一家人也就完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再也没脸见人了。叔叔，求求你们千万行行好，饶过我这一回，我能改好的，我能改呀……”

王振胜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君，思忖着抓住犯人是人民警察的责任，帮助教育失足青年也是人民警察义不容辞的分内事。这个姑娘尽管屡次掏包，但好歹知道怜惜父母。更何况她的父亲是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战士，如果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但能挽救小君本人，也是挽救一个老战士的全家。于是他和同事陈本志、曲万林一致决定在辽阳站和新的乘警组换班交接后护送小君回四平，交给她的父母。

……

辽阳站站台

他们在辽阳站下车后改乘北上的车次，于下半夜到达四平，没顾得上吃东西，饿着肚子踏着积雪来到小君家。小君趴着窗户向屋内观察了一阵，听到了父亲熟悉的打鼾声，母亲不在家，应该是去厂里上夜班了。于是小君请求王振胜：“叔叔，请不要惊动我爸爸，还是找我妈说吧。”

王振胜等人于是就带着小君徒步走到小君母亲所在的工厂时已经是凌晨2时左右，小君的母亲见到女儿正觉得错愕，听了王振胜的介绍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羞愧得不敢抬头的小君先臭骂了一顿，然后余怒未消地对王振胜说：“警察同志，这孩子算是完蛋到顶了，我们家的脸面也被她败坏光了。干脆你们把她领走吧，是关是罚随便你们。”

“天下父母的心肠都是热的，摊上不争气的孩子比什么都难受，不过我看小君是能改好的，我希望你们家长和我们民警能共同教育她吧。”

小君的母亲感动得落泪，擦了一把眼泪后狠狠地问小君：“该死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小君望了望窗外的大雪，冲着王振胜跪下，一手指着天花板，像是盟誓一般：“请叔叔放心，你们冒着大雪送我回家，一片真情实意指望我能学好，今天就是我小君重新脱胎做人的生日！”说罢重重将头磕在地板上——

……

王振胜他们在之后也并没有放手不管，而是和小君保持着书信往来，关注着小君的思想改造情况。一个多月后，小君从插队处给王振胜寄来一封信，表示自己已经安心在插队地劳动，当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为此，王振胜、陈本志、曲万林他们十分高兴，回信对她予以鼓励。

一年多后，王振胜等三人趁着休假日到小君的插队点探望小君，得知她已经被生产队选为“铁姑娘队”队长并加入了共青团，三人倍感欣慰。

老照片，铁姑娘队

1980年夏天，王振胜等再度来到四平探望小君，此时小君已经回城、顶替她父亲进了厂并结婚嫁人有了身孕，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小君家的墙上贴着四平市某系统标兵的奖状，同时被告知四平市百分之二的面调工资时，小君以本单位第一名的成绩入选，成了街坊四邻人人羡慕的榜样。小君的父亲感慨万千：“没想到这孩子能出息到这一步，你们真是治病救人的大恩人呐。”说着，立正向王振胜他们三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表达一个老兵对人民警察的最高敬意。

傍晚，被父亲差人从婆家叫回来的小君见到王振胜他们后喜出望外，挺着大肚子就要鞠躬，被王振胜等人慌忙阻止……当王振胜他们要回大连时，小君不顾身孕依依不舍地送出很远才回头，临别时她满怀感激地说：“叔叔，你们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没有你们的教育和爱护就没有我的今天。如果早就认识你们，我也许就不会走那段弯路，真的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