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宣和五年三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向宋朝归还了包括燕京在内的六个州。

宋徽宗高兴坏了。

没理由不高兴啊，当年太祖太宗心心念念想要收复的燕云十六州在自己的手里正在逐步变成现实。

虽然自己是咬着牙掏了大把的金银从阿骨打手里换回来的这几个早就被金国人洗劫一空的空城，但是大宋的版图疆域达到了空前的鼎盛，超过了赵家的任何列祖列宗。

高兴是高兴，但是好不容易掏大价钱弄回来的地盘，叫谁去看着能放心呢？

思来想去，徽宗决定派郭药师过去。

然而，宋徽宗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会让大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02

果然还没等宋徽宗高兴多久，仅仅过了两年，金国人就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中原。

毕竟中原太繁华了，虽然宋金两国合伙把辽国打残了，但是依女真人的野心，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呆在北方大漠那嘎达吃风喝沫呢？

最关键的是，在和大宋联手作战的过程中，金国人发现北宋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战斗力太垃圾了。

所以，打过黄河去，咱哥们儿也到万丈红尘中去策马奔腾活个潇潇洒洒就成了金国人的梦想。

03

金兵这一次是分了两路南下的，其中一路是阿骨打的侄子粘罕带队的，从大同过太原攻打开封。

对于这个消息，北宋的侦查部队其实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但是宋徽宗对于这么重要的军事信息根本不与置信：

弄错了吧？金国是我们的盟友，怎么可能会来打我们？

所以，他还是该玩儿玩儿该吃吃。

于是，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金兵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粘罕在打到太原的时候，很不幸的被张孝纯和王稟给死死拖住了，这一拖就是十个月，直到1126年的九月三日太原才被粘罕攻破。

而东路军是阿骨打的二儿子斡离不带队的，他们的路线是从燕京过河北，目标同样是开封。

这一年的十一月，斡离不到了燕京城下。

郭药师望着城外的女真人，眼睛都红了。

这些都是他的仇人——郭药师本来是辽国大将，就是被这些金国人打的满世界乱窜，在辽国待不下去了才带着人马投奔了大宋。

你想想郭药师能不恼火吗：这不是欺负人呢，都把劳资从草原上撵到这儿了，还阴魂不散啊？

虽然郭药师是个降将，但是人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斡离不到达燕京时，看到的宋军是这样的：

戈甲鲜明，步伍整肃。

其实斡离不看到这个阵仗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紧张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跟郭药师一起从辽国跳槽过来的一个叫张令徽的对于女真人心里有阴影，刚刚交手没几个回合，这货居然跑了。

最关键的是，最高指挥官王安中一看形势不好，居然也抱着头窜了。

这一下子就有点尴尬了：郭药师的队伍班底本来就是从辽国带过来的，估计也从来没想过要死心塌地的为大宋卖命，现在带头大哥都颠儿了，要不咱也走？

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再加上之前张觉的事情确实在郭药师的心里也有阴影（张觉也是从辽国投降过来的，后来在金国人的逼迫下，张觉被大宋给杀了，这是又一个故事。），郭药师也开始有点崩溃了。

燕京城眼看要守不住了，虽然自己不是主帅，可是到时候这个板子一定会打在自己屁股上，想想张觉的下场，郭药师心里一阵悲凉：

干脆投降吧，反正这事儿咱也不是第一次干。

04

于是郭药师去找燕京城的最高领导蔡靖（以前的王安中是指挥军事的，蔡靖是燕京的行政长官）商量，蔡靖一下就把郭药师怼了回去：

投降？不可能的，我，蔡靖，誓与燕京城共存亡。

郭药师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蔡靖之前也没有这么坚决的，他是受到了一个人的鼓舞，这人叫沈琯。

原来在战斗失利王安中逃跑之后，郭药师的心思大家都看明白了。

所以蔡靖组织了一帮文官来讨论，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参会的人包括吕颐浩、许采、李与权、沈琯等。

说实话谁都知道燕京很危险，参会的人员其实也做好了准备要跑的。

但是沈琯却站起来说了一句话：

“要投降你们投降，要逃跑你们逃跑，我要战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你一个芝麻粒儿大的官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转运副使李与权略带嘲讽的问：

“个理由先？”

沈琯说：

“我和你们各位大人不一样，小镇做题家出身，我的家族里通过努力现在吃皇粮拿工资的也有十来个。

如果我投降了，这将成为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我家族里那些人也会受到连累，甚至丢了工作丢了性命。

可是我要是战死在这里，最起码也能弄个烈士的称号，我家里的人也能得到朝廷的照顾，你们说，我能投降吗？”

所有人再次惊呆了，听惯了很多忠君为国忠孝难两全的豪言壮语，可从来没停谁把不投降说的这么接地气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蔡靖决定了誓死不降。

可是燕京城里早已经人心惶惶，十二月初七日，有人打算打开南门逃跑。

蔡靖一看，你们这是纯纯的不拿我这豆包当干粮嘛。

于是手提一把钢刀，站在南城门口：谁要打算从这里出去，就从劳资身上踏过去吧。

然而人心散了，队伍根本不好带啊，很多人都劝蔡靖：

“你是不是傻啊？就连郭药师都已经打算投降了，你一个知识分子拿什么去跟女真人打？

再说了，斡离不那小子厉害着呢，你打得过吗？”

蔡靖笑了：“那你们的意思是.......？”

有人说：“咱们是读书人，连个刀都拎不动，拿啥跟人拼命，还是别搁这儿添乱了，赶紧撤回开封吧。”

郭靖又笑了：

“真服了你们这些老六，逃跑就逃跑，说的那么委婉，还撤回开封？皇上让我们当这个官儿就是让我们在敌人来的时候连滚带爬的逃跑？”

所有人都低下头红着脸，但是还有人不死心：

“要不，咱们把家属都送回去？咱们在这儿跟丫死磕？”

蔡靖说：

“别逗了好不好？你在这儿跟敌人死磕，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你猜那些当兵的看到咱们都把家人送走了还会相信你吗？”

顿了一顿，蔡靖又说：

“我的儿子也在这里，我们父子坚决以死报效皇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谁还能咋？只能蔡靖说咋办就咋办了。

然而，让蔡靖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05

郭药师这货是已经铁了心打算投降的，他不可能允许蔡靖煽动大家死守——聪明人就应该识时务吗？跟着哪个老板不是打工领工资？

既然你蔡靖不开眼非要挡自己的活路，那就得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搬开。

于是借着开城防大会的名义，郭药师把蔡靖和一帮子文官都给软禁起来了：

“听我说哥儿几个，现在的形势你们也看的很清楚，反正我是要投降的，你们看你们咋整？”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蔡靖“呸”的一口老坛酸菜牛肉面就喷过去了：

“不要脸，你咋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要投降你投降吧。告诉你，劳资要让后人把我写在《忠义传》的。”

说完这句话，蔡靖拔出刀就要抹脖子自杀，幸亏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把他锁在一间屋子里。

于是，郭药师出城去和斡离不谈判去了——投降也是要谈判的嘛，总得谈谈条件吧，要是谈不拢达不到要求，谁疯了背着骂名去投降？

回来之后，郭药师跟蔡靖说：

“金兵大元帅托我给你带个话，只要你投降，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美女花姑娘随便你挑。”

蔡靖眼睛斜了斜郭药师：

“省点唾沫吧，我说了我不会投降的。”

不过我倒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死之后，麻烦你把我们一家人埋到一个坑里，也好让我们一家人一起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说完，蔡靖又转头去对自己的儿子蔡松年说：

“儿子，记住老爸的话，不投降，死也不要投降。”

蔡松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老爹用力的点了点头。

只可惜，蔡靖再怎么掘强也挡不住斡离不的脚步。

十二月初十，斡离不率领大军进入燕京城，并且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受降仪式，派人把蔡靖等人拉到现场，命令他们跪下。

蔡靖轻蔑的笑了：

“我们大宋男人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大宋皇帝，你算哪根儿葱？

要杀要剐痛快点，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叽叽歪歪的，看不起你啊！”

斡离不很生气：

“你这货咋就恁犟呢？你想想跟着宋朝那个混蛋皇帝混，三天饿九顿，动不动还要挨钢棍，哪有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美？为啥你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蔡靖翻了一个白眼头一扬再也不理他，斡离不看实在是没办法说服他，只能把他留在燕京。

06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了，这也算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如果，蔡靖这时候死了，也许他还真的能被写进《忠义传》呢，可是历史总是会翻转的，有些人注定是会被打脸的。

没多久，金兵大举南下，徽宗，钦宗都成了俘虏。

北宋灭亡。

蔡靖没有实现他的诺言去做一个大宋鬼，长叹一声之后终于也弯下了自己原来挺得倍直的脊梁，投降了。

原来口口声声答应要跟自己老爸埋在一个坑里的蔡松年一看：靠，这老头玩儿的吧？幸亏当初没听你的去死，我也投降吧。

可能儿子蔡松年更年轻有为吧，投降之后在金国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最后居然做到了丞相。

后来，金兀术在战场上跟岳飞交手作战的时候，负责给金兀术的后勤工作的，正是蔡松年。

据说，徽宗在被带往北国的途中，有一次斡离不强逼着徽宗跟着他一起去打猎，并且带了郭药师一起，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羞辱徽宗。

徽宗看到郭药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斡离不说：

“我很后悔用了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如果你重用他，结局可能会和我一样。”

斡离不哈哈大笑：

“郭药师这样的人就是看谁强就跟谁玩儿，难道你现在还认为他会再投向你的怀抱吗？”

不过斡离不虽然这样说，徽宗的话还是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根刺—吕布也只不过是三姓家奴，这郭药师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叛国啊，这样的货还是离他远点。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郭药师被下了大狱，所有的家产都被完颜宗翰给霸占了，至于郭药师是被杀了还是怎么的，史书上也没 明确记载。

只不过我一直好奇的是，蔡靖在金国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郭药师——我想一定是遇到过的，毕竟都是给一个老板打工。

如果遇上了，蔡靖想起以前说的话，会不会稍微的感到脸红呢？

也不知道郭药师会不会跟蔡靖开一句玩笑：嘿，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叛变？

只有那个说着最实在的话的沈琯，是真没投降，不过也没战死。

燕京城破之后，金兵也曾威逼利诱他投降，但是沈琯找了个机会终究还是一路南下回到了大宋，并且带回来不少关于金兵的情报，最后在杭州安享晚年。

老王：咬人的狗一般都不叫，叫的最欢的，往往是最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