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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的第一场防疫战

2021-07-06 09:36:13


传染病,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瘟疫,自人类诞生起,便与之共生共存,相互博弈。

它给人类社会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塑造了我们的生命价值观,影响并改变着文明进程的走向。

今天的人们对那些曾经肆虐人间的传染病早已陌生,健康的卫生意识,健全的疾控体系,完善的公共卫生设施让疫病的入侵并不容易。

然而,这样的条件都是从何而来?当初的人们是怎么把它关进笼子?

在知乎上有个问题——“中国历史上有哪些鲜为人知的伟大成就?”,其中排行第一的回答便是关于扫除血吸虫病。

对,我们就从新中国的第一场防疫战说起。



01.胜利下的阴影



1949年4月,渡江战役正式打响,长江以南陆续迎来解放。

随着胜利的捷报不断传来,一场阴影却悄然笼罩。

在渡江战斗和水上训练中,数以万计的战士突然患病倒下,不少人迅速消瘦下来,肚子却像怀孕似地不断变大,腹中充满腹水,状态十分痛苦。

据当时驻守在江、浙的两个军、七个师的统计,感染此类病例就有33891人。

这件事情引起了当时华东军政委员会的高度重视。

原因也很快查明,是血吸虫病。





对于今天的大多数人来说,血吸虫病只是个遥远的名词。但对刚建立的新中国而言,却是一场不小的危机。

从分布来说——半壁江山,南方12 个省共 350 个县、市都流行血吸虫病。

从人数来讲——病患约 1100 多万,1亿多人受到感染威胁。(要知道当时总人口也才5亿多)

从病情来看——疫情严重地区,感染率高达 60 ~90 %。在那时候所有死亡原因中,它是传染病里的第一名。





如果你还不能认识问题的严峻,我再举几个具体的地方例子。

江西在民国时期的 30 余年,全省因血吸虫病死亡 32 万人,绝户 5. 4 万户,毁灭村庄 1315 个,许多村庄成了远近闻名的 “绝户村”。

浙江杭州临安县株柳村原是 1100 多户、4900 多人的大村,解放时仅剩下 63 户 251 人,其中寡妇 68 人。

1950年,江苏高邮县上滩 5250 人中一次急性感染 4019人,先后死去 1335 人,死绝 45 户,遗弃孤儿 91 人。

就连大都会上海,9 个郊区县中,也有 5 个流行血吸虫病。



除了极高的致死率,还让许多年轻人染病之后消瘦无力,卧床不起。

当时江西余江县有一首民谣:“锄头两斤铁,拿到手里就想歇;下田扶根棍,不到田头就想困(睡)”

足见疫病对劳动生产的影响。

“有屋无人住,有田无人种,蒿草遍地,荒冢累累”,此类现象比比皆是。



还有许多患病儿童身体发育也出现问题,严重者甚至成为侏儒。

1955 年,江西玉山县医院内晚期血吸虫病患者 300 人中就有 75 人为此类侏儒。





这一串串数字背后,是那个时代活生生的苦痛。

面对这样的考验,新中国并没有足够的条件去应对,但也没有理由退缩。

中国人民既然站起来了,就不能再病倒下去。





02.田野里的瘟神



血吸虫这种病在我国也算历史久远。

70年代,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葬古尸中,就发现了血吸虫卵。

有一种说法,“蛊毒”可能就是血吸虫病。东汉《说文解字》:“蛊,腹中虫也”。

另外,隋 · 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也记载:"自三吴以东及南,诸山郡县有山谷溪源处,有水毒病"。

甚至有一种猜测,《西游记》女儿国里喝下子母河水让人肚子变大,可能就是感染了血吸虫病。



那么,血吸虫到底是怎么致病的呢?

一个成熟的血吸虫要经历虫卵、毛蚴[yòu]、胞蚴、尾蚴、童虫以及成虫这6个不同生长阶段。

它的宿主是人与牲畜。

虫卵伴随粪便尿液排出,若粪便污染了水,虫卵则混入水中。

随后在水里孵化出毛蚴,再以钉螺为中间宿主,发育成母胞蚴,进行无性繁殖,产生子胞蚴,进而生成大量尾蚴。

当人们因生产劳动、生活用水、游泳嬉水等接触疫水时,尾蚴便能钻进人类皮肤,在人体血管内寄居。

最终发育成熟,交配产卵,形成新的污染。

恩,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除了人畜之外,钉螺是其发育传播的关键环节,为血吸虫病的蔓延立下了“汗马功劳”。

每一个钉螺在水中都可以释放出成千上万的尾蚴,而尾蚴在10秒钟之内就能钻进人的皮肤,让人感染上血吸虫病。

这也就是为什么血吸虫病泛滥的地区主要为南方,其中以太湖、鄱阳湖、洞庭湖流域最为严重。

这些地区一般都是河网纵横,水泊密布,无疑是钉螺繁殖的绝佳场所。



除了自然地理上的客观因素外,卫生意识的淡泊、公共卫生设施的缺乏也是重要成因。

今天的人们可能无法想象当时的卫生环境有多恶劣。

农民普遍将人畜粪便直接倒入河沟或者作为有机肥料直接施入田里,而南方又多为水田耕种。

农村用水也不讲究,洗衣服、洗菜、洗粪桶等经常不分水塘。有的饮水直接取自被污染的河水。

乡镇普遍没有像样的医院,医护人员奇缺,很多地区甚至还用巫医符水治病。

这一切,让疫病的散播畅通无阻。



03. 没有硝烟的战争



在当时破旧立新的时代背景下,血吸虫病除了本身的问题外,还有另外一层政治上的隐喻。

许多人将血吸虫病归结为旧政权的反动统治和不作为,把血吸虫的嗜血比喻为旧社会对劳动人民的敲骨吸髓。

也有人认为疫病的流行,是过去反动阶级统治下所造成的长期贫困、愚昧与迷信的结果。

这些都让血吸虫病的存在更显得 “不合时宜”。

同时疫情的蔓延对新中国的农业工作开展也极为不利。

消灭血吸虫病,迫在眉睫!



1950 年 4 月 21 日,卫生部发布 《关于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的指示》。同年 6 月,华东军政委员会在苏南设立血吸虫病防治总所。

1952年,全国卫生会议,确立了面向工农兵,以预防为主,团结中西医,卫生工作和群众运动相结合的工作方针。

除了医疗卫生组织,还整合农业、水利、宣传、工会等各方面的资源力量。

用毛主席的批示来说,就是动员一切力量消灭血吸虫病。全党动员,全民动员!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接下来的工作主要分为两部分。

首要任务便是灭杀钉螺,阻断传播。

当时累计查出的钉螺面积是146.21亿平方米,差不多是现在的北京城区面积。但别忘了这是零散分布在南方各省。其中江西、湖南、湖北三省就占了全国的70%。

各地有条件的就施药灭杀,没条件的就扒沟土埋,实在不行就组织人力下水捞出直接敲碎火烧。

有的结合开荒围垦,把湖沼填埋扩大耕地或者兴修水利。

还有的直接把水田变成旱田,像上海就把600多亩水田变成旱作,种植棉花。



另一方面是改善疫区卫生环境和医疗条件。

硬件主要是建卫生公厕,打清洁水井,避免粪便污染水源,防止虫卵的扩散。

软件则是研发新药,设立卫所,宣传防疫,多管齐下。

随着血防工作的不断深入,全国的情况开始好转。

直到1959 年各地调查的结果,全国血吸虫病疫区病人治愈率已达 85% 以上,死亡率降低到0. 1‰。



1958 年 5 月 30 日和 6 月 30 日,《人民日报》分别以《生产大军从病魔手里解放出来余江县根本消灭血吸虫病》和《第一面红旗》为题,报道了江西余江县根除血吸虫病的喜讯。

毛主席看到报道后夜不能寐,兴奋地写下了《送瘟神二首》。
(一)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陀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04. 新时代的反思



毛主席所说的“瘟神”。除了血吸虫病,还有其他我们熟知的疟疾、伤寒、白喉、霍乱、鼠疫、麻风病等。

这里每一个恶性传染病,都是折磨中国人长久的噩梦。

从消灭血吸虫病,除四害到爱国卫生运动,一次次规模空前的人民运动彻底改变了中国人的健康与生活,真正意义上普及了现代卫生常识和健康教育。

县乡村三级医疗体系,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等,覆盖全国的公共卫生和防疫体系也开始逐步建立。

良好的卫生习惯开始深入人心,中国城乡卫生医疗条件开始大幅改善。



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

今天的中国,已经不再是那个缺医少药,毫无防疫能力,卫生健康基础极为薄弱的国家。

中国人的人均预期寿命,也从解放初的35岁提升到如今的77岁。

那些曾经肆虐中国大地的传染病大多已经消除,难见踪影。

然而疫病从未走远,从03年的SARS到今年的新冠肺炎,恐惧再次袭来。

70年前的人民,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一起战胜了瘟神。

而这一次,随着国家力量的陆续投放,疫情也一定能得到解决。



只不过,当年的人们迫于生存与疫病做斗争。

而如今,又是谁因为贪婪和欲望,重新打开了瘟神的牢笼?





参考文献



《为了人民健康》纪录片 · 中央电视台

《新中国预防医学历史经验》 · 第三卷

《20世纪50年代中共整合组织资源防控血吸虫病的实践及启示》· 党史研究与教学2011年第3期 —王冠中

《20世纪50年代国家对血吸虫病的防治》· 当代中国史研究·2012年第19 卷第4期 — 李洪河

《20世纪50-80年代鄱阳湖区血吸虫病防治成就的历史考察》· 鄱阳湖文史研究 — 廖声莲 吴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