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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木匠”父亲是周总理派到上海的秘密特工,他也是“永不消逝的电波”

2024-02-13 17:05:09

美国华盛顿有一家私人博物馆,收藏着全球最多的关于国际间谍的藏品。

博物馆5楼是秘密电讯展区,展区首位的玻璃罩后面,有一张中国人的照片。文字介绍中,他发明的“无形电台”, 被称为“一个小聪明家的天才发明。”

这个小天才发明家,叫涂作潮,一名代号“木匠”的红色特工。

涂作潮出生在湖南,年少家贫,早早辍学做过一段时间木匠。

1920年11月,木匠涂作潮成了湖南劳工会的首批会员。后到了上海谋生,在1924年上海工人运动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

入党第二年,因未经批准开枪击伤歹徒暴露了身份,为保护他,把他秘密派往苏联留学。

涂作潮“暴躁,喜弄手枪” “不镇静,不知秘密工作” “很勇敢,能站在团体以内”。

以上是苏联同学给他的评语,可见他并非特工的天选之人。

对于在苏联学习的这一段,涂作潮自传中只有简要记载:1925年11月进入莫斯科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1927年夏天开始接受军事训练。

直到1991年前苏联部分档案解密,涂作潮的儿子涂胜华借助各种关系,才查到父亲在俄罗斯的档案。

207页的资料中,驾驶、射击、战场指挥、格斗、爆破、密写、印刷、化装、防止说梦话泄密、信鸽技术……

一个优秀特工所具备的技能,涂作潮都一一掌握。

六大会议旧址

档案显示,1928年六七月份,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近郊召开。

涂作潮作为旁听代表,向中央呈递了3份请求尽早回国参加武装斗争的报告,里面都提到,希望能尽快掌握毒气、火药和炸弹技术。

时任中共中央军事部书记的周恩来在其中两份报告上分别作了批示:“留下学习待讨论”和“待决”。

除了提交报告,涂作潮大会期间还三次发言,这也引起了周恩来的注意,周恩来了解他曾经的经历后,拍拍他的肩膀,高兴说:“你干过木匠,我们以后就叫你木匠吧。”

至此,“木匠”也成了他的代号。

另有一份档案则提供了涂作潮的去向:1928年10月26日,经共产国际同意,由中共选派6名学员,秘密学习无线电技术,女生不宜。

涂作潮以首选列入名单。

为了掩护这次调动,1928年11月6日,共产国际向东方大学发了假调令:调沃罗达尔斯基同志去列宁格勒托尔玛乔夫军事学院学习。

真实情况是,涂作潮与刘牺吾、宋廉和覃显犹,去了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学习无线电技术,为期11个月。

成立于1924年的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一直处于绝密状态,直到1974年,苏联方面才公开承认列宁格勒有那么一所学校。

学校绝密,学生信息更是。

报务员的选拔是异常严格的。

他们要有超出常人的记忆力,要有绝对安全的出身背景,要对保密原则无条件服从。

他们还得要有一双灵巧的手。

那小小的发报机上,你稍微轻轻一碰就是“嘀”,你稍微手沉一点就变成“嗒”了,轻重拿捏之间都是扭转乾坤的大事,错不得。

而一旦被选中,他们的世界里,从此就只有“嘀、嗒”两个声音了。

可惜作为首批入选的学员,涂作潮学习无线电报却十分吃力。他没有学过数学课程,无线电公式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

学校要求报务员每分钟能记录下100个电码,而涂作潮连30个都记不全。

教员给他做了一个语气委婉的不合格判定:高等数学的知识几乎等于零,有可能无法完成一年的强化学习。

就在涂作潮对留学生涯感到一片茫然时,学校政委给他指了条明路:报务学不好,就专攻机务。

机务就是组装、维修电台,勉强算是“电工”一类吧。

电工和木工虽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涂作潮心灵手巧的天分却被激发了出来,他触类旁通,学起机务来如鱼得水,不合格的报务员反倒成了最优秀的机务员。

涂胜华在查找档案的同时,还四处寻找与父亲同时入学的另外3人的下落。他从父亲的自传里看到,宋廉1931年开了小差,下落不明。

直到1996年,涂胜华找到了曾在列宁格勒东方学院任教的李一凡老人。李回忆,刘牺吾与他都曾被流放西伯利亚,刘在流放期间死去。

为寻找“小广东”覃显犹的下落,涂胜华几乎查遍广东每个县市的党史办。2006年前后,才偶然得知其为广西武威人。

多方寻找到了覃显犹之孙,得知覃显犹多年前已在加拿大去世。涂胜华汇款给其后人,请代为祭扫。

一个老人的逝去,犹如一座图书馆的灭失。何况还是个特工。

在涂胜华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涂作潮总是很忙,而且还很穷,连他上幼儿园的费用也支付不起。

他们家附近就有个幼儿园,涂胜华好羡慕,里面的小朋友对他说,每天午餐后他们都可以吃一个苹果或者鸭梨。

有一天,涂胜华正好奇趴在幼儿园门口使劲往里看,涂作潮远远走过来,低声训斥:“有什么好看的,回去!”

涂作潮时任上海电机厂的厂长助理,级别并不低,可怎么还那么穷?

尽管如此,在涂胜华心中,父亲依然是神秘而无所不能的。

比如邻居忘带钥匙,涂作潮能像蛇一样从邻居家的气窗穿过,无声落地,开锁。

再比如有一次,涂作潮找出家里的果冻,用温水溶化后,整整齐齐放在一个方形的盘子里,涂胜华以为父亲是要做点心,守在一旁翘首以盼。

只见涂作潮让大女儿把用紫药水誊写的履历,“啪”贴在了果冻上,紫色的字全部印在果冻上。

然后又拿出几张白纸,整齐贴在果冻上,用手一捋,果冻上的字竟然复印到白纸上,一份变多份。

涂作潮有些得意地扬着手中的纸说:这是我在苏联上学时学到的。

当时年幼的涂胜华有点难以置信,写字歪歪扭扭的父亲,竟然在苏联留过学?只是太小没有追问。

涂作潮一万八千字的履历复印了五六份,一份有52页之多,除交给上级审查之用外,还藏了两份在家中。

这成了涂胜华时常偷看的精彩“小说”,也成了他了解父亲的一个蓝本。

涂作潮苏联留学归来,先分配到上海中央特科的四科,即交通科,任机务员和机务教员,参与无线电训练班的工作。

后被调到了中央苏区,任中央红军总司令部电台机务员,做了很多重要工作。

涂作潮(右二)和延安特科战友(1944年)

中央红军开始长征,时任红军第一个无线通信材料厂厂长的涂作潮,因患有恶性痢疾,随后方部队转移,与大部队失散,辗转找到长沙的大伯。

大伯提议,找不到组织不如向国民党自首算了,以他当时的技术,也是国民党急需的人才。

这时,大伯的一个朋友却对他说:不行,你是对党宣过誓的人,还是从一而终好。

这节“党课”坚定了他的信仰,他拿着凑来的路费,徒步、乘车辗转千余公里前往上海寻找组织。

后受中央秘密派遣,于1936年9月从上海潜入西安,在那里秘密装配了三部电台。

鉴于涂作潮精湛的电讯技术,他被留在了西安。

“西安事变”前3天,涂作潮奉命搬进了张学良的公馆,在那里装配能向全国通报的、输出功率为100瓦的第三部电台。

在张学良公馆,涂作潮见到了身穿一套黑色中山装的周恩来,周恩来也远远见到他,招呼道:“木匠啊!木匠!我们又见面了。这些年你吃苦了。”

涂作潮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简单地重复着说:“你好!你也辛苦了!……你也辛苦了!”

此时周恩来已经剪掉他蓄了六七年之久的大胡子,只是茬口还参差不齐。周恩来摸着自己的胡茬说:“喂!木匠,你有刮脸刀吗?”

涂作潮回答说:“我没有刮脸刀。只有刀片,也不太快了。”

周恩来用涂作潮的剃须刀片刮干净了脸, 然后容光焕发地走出张公馆,同蒋介石谈判去了。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涂作潮受命只身前往上海,开始另外一场血雨腥风的电波暗战。

此时的上海早已是一座孤岛,涂作潮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好隐藏自己。

对于涂作潮来说,开设无线电修理行做社会职业掩护是最合适的,因为这是他的专长。

但开修理店,如果修理不了当时上海最流行的超外差收音机,就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超外差收音机从国际流入上海没几年,它和以前市售的再生式或者超再生式收音机相比,灵敏度和选择性更好。

涂作潮此时的超外差技术,仅限于在苏联老师那里学到的一些蜻蜓点水的理论,而自己的实践却一点没有。

他开始恶补超外差技术。

半年后,涂作潮有底气了,就在上海赫德路,也就是今天的常德路572号,开设了恒利无线电公司。

从1937年7月到1940年,涂作潮自学超外差技术不仅有了很大的长进,而且让他在有意无意间,发现了中频再生现象可以临时充作差频振荡器的秘密。

这为他后来发明无形收报机奠定了基础。

打理修理店的闲暇之余,涂作潮还得和上海三教九流打交道。有一次,一个经常同涂作潮一起玩牌的米店老板对他说,你像共产党。

涂作潮听了之后暗暗吃惊,但仍不露声色,若无其事地问哪里像呢?

三十多岁事业小有成就,一个人住一栋房子,平时问得多,说得少,又没有老婆孩子。怎么看都有问题。

涂作潮不动声色回答,房子我租出了一半,租金两两相抵还有点剩余。至于老婆问题嘛,请你帮助介绍一个。

米店老板提醒了他,他向组织汇报后,上级要他找个没文化的妇女,有文化容易看穿他,真夫妻、假同志,条件一条:不能要孩子。

干这行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掉脑袋了,留下孤儿寡母凄惨不说,还难照顾。

这次,涂作潮没有全听,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后来他们夫妻也生了五个孩子。蒙在鼓里的妻子是个朴实的纺织女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每天做着掉脑袋的事。

1939年冬天刚刚结束,涂作潮接到新任务,配合中央苏区来的报务员李白,做好上海的情报工作。

李白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原型,是中央军委三局局长王诤的得意门生,李白到上海从事地下情报工作直接受他指挥。

涂作潮(左三)与王诤(左四)的合影

在延安总台,李白相对应的收报员是秦岩,王诤的爱人。可见当时中央对李白的重视程度。

涂作潮和李白会合后,作为掩护,在威海卫路338号开设了福声无线电公司,一楼店铺,二楼途家四口,三楼李白夫妇。

福声,幸福的声音。多么美好的期待。

店里,涂作潮是老板兼师傅,李白是账房先生兼学徒。

那时的上海,谍战风起云涌,无数神秘电波穿过日军的封锁,在深夜中肆意穿行,与同样庞大的情报网络结合时,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战斗力。

涂作潮的特长派上用场。他通过在无线电商店购买的一些零配件,给李白改装了一台非常独特的电台。

该电台功率小、电波信号弱,但通过涂作潮对波长、天线的巧妙处理,照样能把电波信号清晰传递到1500公里外的延安总部。

秦岩曾经回忆说,当她在军委总台第一次接到李白台发来的信号时,围在周边的众多情报系统领导人一片欢腾。

更绝的是,李白的这部电台,搭载了两个小线圈,既能发报也能收报,如果紧急状况下卸载掉这个线圈,它就是一部普通的收音机。

这被后人称为天才发明的无形收报机,救了李白一命。

电台的侦测与反侦测是一场殊死的较量,每部秘密电台的守护者都知道,说不准哪一天,你的对手就会找上门来。

李白人很聪明,报务、机务均学得如鱼得水,师徒二人也配合密切,但这时福声公司的一个学徒却无故失联了。

避免将来出事时被敌人一网打尽,师徒二人分了家。

涂作潮将制作发报机和无形收报机,以及全套的机务技术给李白,作为出徒的礼物。

日军进驻租界后,秘密工作变得更加危险。

1942年9月的一天,正在修理收音机的涂作潮,突然接到紧急通知:李白被日本人逮捕了。

李白在日本特务破门而入的几秒钟内,扯掉了收报机上两根临时焊接的小线圈,把它们拉直、揉乱,丢在一边,变成一台普通收音机。

消息传来,所有和李白有接触的同志第一时间被迫撤离,和他接触最多的涂作潮也在撤离之列。

临走前,涂作潮才对妻子说了实话:我真名叫涂作潮,我是共产党,我们的领袖是毛泽东。

他还说,假如自己回不来的话,要妻子千万记住,如果是共产党坐了天下,就去找毛泽东,他会管你们娘儿几个吃喝拉撒的。共产党要是没有坐天下,带着孩子改嫁,再也不要提涂作潮的名字。

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李侠被抓进宪兵队,坚贞不屈,不招认自己是共产党或者是抗日分子,最后给放出来了。

影片没有讲出的真实故事是:日寇的无线电专家整整用了8个月时间来研究、审查李白的设备。

他们的技术鉴定是:发报机完好,处于工作状态;收音机反复验证,只能收音,不能发报。只有发报机,没有收报机,无法形成现行电台的证据。

没有现行电台的证据,是影片没有讲出的李侠获释的技术原因。

如果涂作潮凡事按照教科书办事,将永远不会有无形发报机的发明。

因为自打有了超外技术的那天起,就伴随着中频再生引起的二次振荡,或者中频再生造成的啸叫。教科书是必须消除之,绝无废物利用或者变废为宝的道理。

涂作潮的特别之处却是,仔细留心这种啸叫,也顺着中频再生的问题往下想问题。别人都要去之而后快的问题,他却逆向思维地加以利用了。

偶然也好,必然也好,他经意或不经意间,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也就是说,如果涂作潮没有娴熟地掌握了超外差技术,就绝不会有后来无形收报机的发明。

当然,也不会有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精彩片段。

大家可能会好奇, 即便没有现行电台的证据,日寇为什么就放了坚贞不屈的李白了呢?

要知道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是日寇专门迫害抗日志士的特务机关,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实的历史是,担保李白出狱的是周佛海,汪精卫伪政权的警政部长兼上海特别市市长。

周佛海曾经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之一,中共一大代表。他投敌后,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通过种种渠道,和重庆的国民政府保持着联系。

而周佛海的儿子周幼海恰恰就是中共党员。

李白被捕后,营救他的中共特科骨干之一华克之,在自己多如牛毛的社会关系中,选定了一个恰如其分的中间人—任庵。

任庵的父亲是一个满清重臣,家境富可敌国。任庵和周佛海的私交很好,周佛海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

李白被保释出狱后,一直留在上海从事暗战工作,直至上海解放前夕再次被捕。

这一次,李白没能被救出,临刑前,他对隔空相望的妻子说:“天快亮了,我等于看到了,不论生死,我心里都坦然。”

上海解放,党组织在李白就义的地方,找到他的遗体。李白的追悼会上,上海市领导、烈士遗属和亲密战友们都在主席台就座。

从解放区回来的涂作潮站立在台下千余群众队伍中,无人知晓他们一起打过的那些胜利之战。

涂作潮家庭合影(1948年在西柏坡)

关于无形收报机的秘密,涂作潮是准备带进棺材的。

1958年,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制片厂找到涂作潮,了解背景故事,同时请他为影片中的抗战时期制作道具,涂作潮欣然答应了。

如果通过电影讲出了无形收报机的秘密,则全中国起码几百万台收音机都有可能成为临时收报机,造成巨大的治安隐患。

如果让收音机收报,则观众中懂得无线电通信的人马上会质疑影片的真实性。

于是,涂作潮做了个假道具,即影片中和收音机连接在一起的、放在收音机上的差频振荡器。

电影道具电键制作好后,涂作潮让儿子试了试,儿子兴致勃勃地按了几个按键,突然回头,只见父亲满脸悲伤说:“只有鬼才收得着。”

剧组给了30元道具费,涂作潮婉拒,电影拍好后,他拒绝在电影后面署上自己的名,剧组宴请致谢,又婉拒。

电影首映,涂胜华想到其中有父亲的一份功劳,不禁有些自豪,换好干净衣服,兴高采烈地准备去看电影。

母亲却低沉地说:“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要去和一个已经牺牲了好多年的好人见面。高兴得起来吗?”

这部传奇式的电影风靡一时,涂作潮却突然被开除党籍,降两级。

本就拮据的家,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生活最困难时,一家人靠打捞江里的菜叶充饥。

艰难过了五年,周恩来知道涂作潮的情况后,把他调往北京四机部休养。

临行前,涂作潮特意到极司菲尔路76号门外照了一张侧身照。

多年之后,涂胜华才知道这张照片极不寻常,因为“职业特务从不拍照,怕留下痕迹”。

他预感到“木匠”将一去不复返了。

到了四机部,涂作潮开始变得“反常”,别人喝茶看报打太极拳,他白天干木工、铁匠活,晚上整宿整宿出去钓鱼。

他钓来的鱼自己不吃,都拿去送人。送鱼有个固定的点儿,包括横二条胡同的伍云甫家。

那时的涂胜华已14岁,无法理解父亲的此种怪举。后来一位心理医生告诉他:一个人心里憋了太多秘密,必须要找个渠道发泄,否则会疯掉。

周围的邻居不知道穿着破衣烂衫的涂作潮是何许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木匠”消失了。

一张满是秘密的特工的脸

1966年,涂作潮得知小儿子要出京串联,将要行经过江西,涂作潮突然眼睛放光。

他问涂胜华要不要去南昌,如果到南昌记得去城岗村,找他的救命恩人魏朝鹏。说完还不放心地将“城岗村”三个字写出来。

魏朝鹏是涂作潮履历里颇占篇幅的人名,当时涂胜华年幼,不知道他对父亲的重要。

这是涂作潮到北京后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的过去,涂胜华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父亲,这才知道,如果不是魏朝鹏,涂作潮的特工生涯也许早在1931年就结束了。

那时,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中活捉了国民党前敌总指挥张辉瓒,国民党上下大为惊恐,要保其性命,要求中共派人前往南昌商谈释放张事宜。

涂作潮和同事接受任务后,搭乘国民党的水上飞机到了九江,然后坐船转至南昌。随手买份当地报纸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报上登载:张辉瓒已被枪决,其人头放在门板上顺水漂到了吉安。

人头已落地,同国民党的谈判就无从谈起,他们二人的生命安全处于危险之中。两人立即决定离开旅馆,撤回上海。

他们化装成国军党军官,借游山玩水的名头混出城,冒雨前行15 公里到城岗魏村,两个人几乎精疲力竭,于是进入城岗魏村暂时躲避敌人的追捕。

当地乡绅魏朝鹏见涂作潮两人全身湿透,招呼进家避雨。上茶时,魏朝鹏上了四碗茶,用青洪帮的暗号试探涂作潮是否为帮里遇难兄弟。

恰好涂作潮在上海时和青帮有交道,自是应付自如。

误以为是青帮兄弟的魏朝鹏对涂作潮二人礼遇有加,藏匿于魏家半个月有余,躲过风声必须回上海时,魏朝鹏准备了衣服和一船瓷器,把自己扮成涂作潮的随行仆人,护送二人离开。

在临别之际,魏朝鹏提议三人金兰结义。于是三人交换金兰谱,就地结拜。

涂作潮一直记着这份救命之恩,在建国初期,就曾多番寻找魏朝鹏的下落,甚至到过魏朝鹏家乡所在地的农会或有关组织,都被告知查无此人。

涂胜华心想,此行一定要去问问魏朝鹏,父亲说的是否属实。但因其中途有变,未到江西,魏朝鹏一事被搁置。

涂胜华回到家后,父亲大失所望。

这时的涂作潮,生活过的黑白颠倒,宛如一个行尸走肉,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或许他认为这样,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就可以带进黄土了。

但他的秘密还是被人知道了。

在牛棚,涂作潮遭上1000小时的刑讯逼供后,被迫交代了无形收报机的工作原理——中频再生。

但他只交代出工作原理,制作工艺却报了个假的——两个线圈:

一个接中频放大的输出,另一个接收报机振荡管的输入,适度的电感耦合形成中频再生;具备机务知识的报务员就能驾驭这个临时差频振荡器了。

专案人员信以为真。如果他们照猫画虎地做一遍,就会发现这个制作工艺是假的了。

涂作潮猜准了没人会去试做。

对于无形收报机的秘密,涂作潮坚守了一辈子。

直到2007年,他的三儿子涂延华开始仿制无形收报机的实体可操作模型。

他在几十次的努力中发现,如果按照父亲说的制作工艺,永远不会成功。

当然涂延华最后成功了。

他为父亲叫好,无形收报机的制作工艺原来是这样,而且竟然如此简单!

今天,只要把无形收报机的图纸画出,任何一个从事无线电通信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个间谍收报机的奥妙:中频再生形成差频振荡器。

这是一个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的事,如果没有机务技术,仅仅是一个技术娴熟的报务员,是无法驾驭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无形收报机的。

涂作潮出牛棚第二个星期就瘫痪了。

他所有的检讨书、申诉信件,几乎都由大儿子涂胜华代笔,父亲终于卸下伪装,让儿子多了几分理解。

他说:父亲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有一日涂胜华正代写着父亲的申诉,有领导找到了家,通知涂作潮去参加周恩来的遗体告别。

涂作潮用未瘫痪的左手接过信,整个人都在发抖。

涂胜华用轮椅推着父亲参加了周恩来的告别仪式,他们的花圈很快就被覆盖了,送的人太多了。

仪式上涂作潮悲痛万分,涕泗滂沱。

这是涂胜华第一次见父亲掉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1984年12月31日,涂作潮也走完了隐秘的一生。

去世前,他对家人交代了两件事:找到魏朝鹏,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自己连累了二儿子,希望死后能同葬一处。

这可给涂胜华留了个难题,二哥去世时没有任何功名,无法和父亲同葬进八宝山,他只得将父亲从八宝山迁出,和二哥同葬在普通陵园。

如果涂作潮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涂胜华觉得自己给他修一座豪华的坟头也算敬了孝。但他越了解越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父亲涂作潮一生不仅有他的传奇故事,还代表了那个时代被历史所遗忘的无名英雄们。 

1979年特科战友重聚,涂作潮坐着轮椅参加

可探寻一个特工的隐秘往事,不是容易的事,光有心可不够。

不知一切是否早已注定,涂胜华遗传了父亲半个商人的基因,涂作潮在上海潜伏时,经营过几家店都比较成功。

涂胜华后来做起国际电讯商务,竟也顺风顺水。

二十多年过去,他花费了200余万元,从海内外收集到和父亲相关的资料证件1400余件,家里完全容纳不下,就这样,“涂作潮陈列室”被搬迁至燕郊独立的院落。

夜深人静时,涂胜华看着陈列馆里有关父亲涂作潮过往的资料,常常忍不住想要问问:老涂,你看你的“秘密”都被我挖出来了,那些年,如果你知道做红色特工会有这样的结果,你还会不会愿意做“木匠”。

没有人回应涂胜华,陈列馆里只有英魂,没有父亲。

父亲的两个遗愿只完成了父子同葬,怎么才能找到救命恩人呢?

1995年,涂胜华以8块钱一小时的时薪,雇了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学生,让她用两星期,一天8小时帮他寻找魏朝鹏。

暑假回来,女学生拿着118元票据找涂胜华报销,说很抱歉,自己没能找到魏朝鹏。

涂胜华知道学生因为愧疚而报少了,按之前的预算支付400元的工资和300元的实报实销款。

女学生将此事高兴告知了她父亲,老父亲心想,世间还有这等好人,赶紧联系了一个姓魏的好友,希望好友帮忙找找。

三日后,魏朝鹏的下落找到了。

原来当年魏朝鹏的村子的确离南昌很近,只离了15公里,父亲把村名记错了,不是城岗村,而是城岗魏村。到了1954年城岗魏村又改名为邓坊村。

涂胜华联系上魏朝鹏的后人得知,早在土改期间,魏朝鹏就含冤去世。

其实魏朝鹏的结局,涂作潮早已料到,当年他被迫害时,坐在地上就仰天长叹:“我当了一辈子共产党都被打得半死,魏朝鹏救我这个伪装成国民党的人,现在他可能更惨咯。”

几经奔波,涂胜华终于帮魏朝鹏洗去冤屈,当地政府重新给他家颁发了表彰通报,并举办了魏朝鹏见义勇为的表彰大会。

后来,涂胜华得知魏朝鹏的墓地因修路而拆迁,和其后人商议后,将重达200公斤的墓碑运到北京,存放在“涂作潮陈列室”里供三代人敬仰。

曾经“撒谎”结义金兰的兄弟,匆匆一别的几十年后,终于“再见面”了。

涂胜华想,如果父亲还活着,也一定会支持自己这样做。

涂作潮骨子里是个重感情的特工,他去世后,儿子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一些汇款单据,有他曾经战友的遗孀,有曾经给他帮助的朋友后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涂胜华也试着去寻找这些陌生的名字,看看父亲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涂作潮没正经读过几年书,常和涂胜华提起的只有一本小学课本,叫《董景安六百字》。

后来涂胜华找到这本书,发现里面有写“人有恩于我,不仅谢之,更当报之”。

想必,这句话影响了特工涂作潮的一生。

大家好,我是给大家讲述真实战争故事的霞姐。

喜欢看谍战片,除了惊险刺激,我想更多是这群人身上还蕴藏了人类的聪明和才智。

层层暗影中的特工世界,假假真真,假假真真,存在你看到的世界,也存在你看不到的世界。

犹如冰山之下更有冰山。

而我们看不到的冰面之下,阳光最为稀缺,黑暗从不匮乏。

不管如何探究,有我们知道的故事,也有我们以为自己知道的故事。但更多,是我们永远无法知晓的秘密。

涂作潮不管是特工还是木匠,在亲人眼里,都只是丈夫和父亲。

在他人生的重重暗影下,照进来的丝丝阳光,不仅映射出人性中最极致的黑暗,也照出了人性中最宝贵的良善。

这是他最打动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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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写: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