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主讲：三喵先生

策划：三喵先生

责编：马戏团长

全文约3000字 阅读需要10分钟

在《红楼梦》一书中，作者曹雪芹描写的贾府曾一度非常显贵，到最后还是呼啦啦如大厦倾。说起来，这“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其实正是曹雪芹家族兴衰的真实写照。

◇ 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 电视剧《红楼梦》贾宝玉剧照

曹家过去得势的时候担任的职务是“江宁织造”，康熙朝的时候，江宁织造权势熏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到了后来曹家衰败，直接原因也是丢掉了江宁织造的官职，看字面的意思，江宁织造不就是织布的，凭什么能有那么大的权力？凭什么受皇帝如此信赖？今天，就来聊聊江宁织造的故事。

在中国古代，丝绸锦缎不仅是名贵衣服纺织品的原料，更是一种实物货币，因此历朝历代都把它作为国家战略物资来对待。史料记载，蜀地的锦缎天下闻名，西汉的时候朝廷在成都专设官僚监督蜀锦生产，成都也被称为“锦官城”。

◇ 电视剧《大明1566》中丝绸商人沈一石

随后中国的经济中心慢慢向江南移动，江南的丝绸锦缎也逐步发展，成了全国最发达的地区。到了明代，以南京为中心的江南织造产业已经成了国家赋税的顶梁柱，朝廷经常派亲信宦官下江南监督此事。

满清入关之后，顺治二年，江南还有大片的南明势力，但缺钱的朝廷已经急不可耐，在改名江宁的南京设立了江宁织造署，一同设置的还有苏州织造署和杭州织造署，统称江南三织造，这三个织造署直接对内务府负责，管事儿的是正五品官员，每个织造署下面也都有自己的织造工厂，称为织造局。

◇ 清 徐扬《姑苏繁华图》（局部）

《大清会典》记载，江南三织造有明确的分工，皇家典礼用的大红蟒缎由江宁织造承办。一般的丝绸等项由杭州织造和苏州织造承办，而所有开销都由朝廷供给。由于江宁织造所负责的物品直接跟朝廷的面子挂钩，所以江宁织造最受朝廷重视，能在这个位子上的人，都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人选。

康熙初年任江宁织造的人名叫曹玺，此人的妻子孙氏给康熙帝当过乳母，儿子曹寅又是康熙皇帝的侍读玩伴，可以说是跟皇上是至亲关系，所以从康熙二年开始，曹玺出任江宁织造，一做就是二十二年，直到康熙二十三年病逝于任上。

不过，曹玺在江宁织造任上从事的工作，不仅是给朝廷提供各种锦衣绸缎，还依仗着自己和皇帝的关系，给皇帝提供各种情报信息。

◇ 曹玺（约1619年—1684年），字完璧（取“完璧归赵”之典），原名曹尔玉，后因康熙把尔玉连写做玺，改名玺，沈阳人。

康熙十六年和十七年，曹玺两次赴京面圣，史载“陈江南吏治，备极详剀”，一个管织造的官员，能够对皇帝述说江南官场的种种，一方面体现了康熙帝对曹玺的信任，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满清皇帝统治江南的权术，也就是用自己最信任的汉人进行特务刺探。

江南是赋税重地，当地的官员和民情，直接关系着大清的经济命脉，而走科举之途出来的官员，皇帝又非常不信任，觉得他们有可能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身为自己心腹的江宁织造曹玺最为得力。而曹玺两次给康熙帝报告吏治，皇帝也非常满意，赐蟒服，加正一品内司空、工部尚书，御书‘敬慎’匾额。

◇ 曹寅（1658年-1712年），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满洲正白旗包衣。戏曲作家、文学家、皇商。曾为玄烨伴读，后充侍卫。

曹玺去世之后，儿子曹寅世袭了江宁织造一职，而康熙帝对曹家的信任比曹玺之时有过之无不及。康熙一生六次下江南，有五次都住在曹家，而曹寅接待了四次，当时曹玺的妻子孙氏还健在，康熙帝见到孙氏，扶着她的手说“此吾家老人也”，俨然就没把曹家当外人。

曹寅后来染了疟疾，康熙帝还特别命令把宫中的外国药品金鸡纳霜给送到江宁给他治病，由此可见这曹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当然，这几次驻跸江南，康熙皇帝吃曹家用曹家，曹家依靠皇帝信任吃出了三百万的亏空，自己当然是尽力拆东补西，而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纵容。

康熙帝如此信赖纵容曹家，曹家也必须肝脑涂地，尽心尽力给康熙充当江南的耳目，甚至协助朝廷破获了几起敌方官员参与的大案要案。

◇ 康熙帝画像

比如康熙五十年的辛卯科场案，苏州地方乡试录取十三人，有五个人是花钱打通了关节，发榜之日考生们群情激愤抬着财神爷的像去府学抗议，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谁花了钱，给了哪位负责的官员，哪些封疆大吏知而不报，或者失察，都被曹寅通过各种手段了解清楚，详尽地上报，康熙得到报告之后按照曹寅所说一个个去抓，审讯之后发现曹寅所说一点不差，江宁织造对江南地方信息的掌握，由此可见一斑。

曹寅死后，其子曹颙和养子曹頫继任江宁织造，此时万岁爷也从康熙换成了雍正。曹家除了给宫里提供各种丝绸锦缎衣物，仍然继续充当着皇帝御用特务的角色，比如市面上的米价，蝗灾这些信息，都是由曹家上奏皇帝的。

◇ 曹颙画像

当然，对于此时的曹家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想办法弥补曹寅之时康熙下江南留下的亏空，由此，织布的质量有所下降，而雍正帝也早看曹家不顺眼了，他要掌控一切，这曹家是先帝留下的包衣奴才，之前曹家还给八爷他们进献过侍女，在他看来这就是八爷党余孽，用着不放心，必须给换掉。

于是，雍正完善了密折制度以后，找了个借口，说曹家给宫里献的锦缎不好，而且没能如期交货，于是下旨革去曹家的江宁织造一职，并抄了他们家。

历史记载，抄家之后，曹家因为这些年填补亏空之故，已经没什么财物了，只有银数两，钱数千，还有当铺的票据，雍正帝知道往日富得流油的曹家沦落至此，也就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把曹頫关进监狱，并没有杀他，等到乾隆帝即位，曹頫才出狱，此时曹家已经无权无势，备尝人间辛酸，而曹頫的一个侄子眼看着曹家繁华如雨打风吹去，晚年把这些写进了小说里，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红楼梦》。

曹家倒了，但江宁织造的职务还在，而且从雍正帝开始，皇帝有了更多秘密了解各处官员的途径，江宁织造身为特务的功能就慢慢消失，回归了监管织布的老本行，昔日皇家的一切恩宠也都不复存在了。到咸丰年间，太平军进了南京，焚毁了大量的建筑，江宁织造的各种府第和织机厂也都化为灰烬。

◇ 江宁织造博物馆中的江宁织造府模型

即使如此，江宁织造也还在顽强地存活着，因为大清皇室的脸面还在，同治皇帝大婚那会儿，江宁织造得到命令，进贡八万匹云锦绸缎，这时候织造局已经没有织机在短时间赶制出如此之多的成品，只能统筹调度，让安徽苏州的织机一起工作，才能在婚期之前交差，而这也就是江宁织造最后的辉煌了。

往后的日子里，大清朝廷是一天不如一天，再也不需要用绫罗绸缎彰显自己的富贵和威严，与此同时，海外的丝绸布匹大量进入中国，质量远胜官造的，价格还特别低，如此一来，继续维持江宁织造已经没有意义，所以在光绪三十年，也就是1904年的时候，江宁织造被撤销，走进了历史。

前些年南京在当年织造府原址上建了个博物馆，从中可以窥见织造府当年盛况的冰山一角，而当年织造府更多的细节，也就只能从《红楼梦》里去窥见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