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德国总理肖尔茨（右）参观了德国科思创公司在上海的一个创新中心。 Fang Zhe/Xinhua, via Associated Press
德国总理肖尔茨在2021年上任时承诺，他的政府将改变德国与中国的关系，摆脱经济依赖。三年后，有关减少对中国依赖的言论被要求外国公司平等进入中国市场的呼声所取代。

这一战略使德国与其许多最亲密的盟友产生了分歧，包括美国和其他欧洲国家，这些国家希望看到中国缩减最近在绿色能源领域（包括电动汽车）的出口激增。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曾谈到对中国实施贸易限制。

几家总部位于德国的领先跨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随肖尔茨一道进行了为期三天的中国之行，其中包括周二在北京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会晤。这些公司的领导人都管理着在中国的大量业务，他们不仅渴望维持这些业务，而且在很多情况下还希望扩大。

这让肖尔茨面临着一个微妙的平衡问题，既要满足本国经济的出口导向型需求，又要满足来自盟友的压力，以便利用本国的地位向中国提出要求。

中德关系有多么深厚？

去年，德国企业在中国投资了10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800亿元）。与日本和美国企业不同，德国企业在华投资几乎没有减弱的迹象。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这证明了德国向中国领导人推动其议程的底气。

“在中国的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关系中，德国扮演着非常特殊的角色，”柏林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首席经济学家马克斯·曾莱因说。电子产品和电子技术，以及机械和化学品仍然是德国对华出口的重要产品。

“随着美国和日本等国家在与中国的往来中采取更尖锐的立场，德国对于中国获得技术和资本方面显得尤为重要，”他说。“德国在这方面绝对处于优势地位。”


肖尔茨周日参观博世在重庆的氢动力工厂。 Andreas Rinke/Reuters
德国企业在中国的表现如何？

目前约有5000家德国企业在中国开展业务。但最近对150家大中华区德国商会会员进行的一项调查中，三分之二的受访者表示，他们觉得自己在中国面临不公平竞争。

德国企业认为，与中国竞争对手相比，他们的产品在质量、创新和领先技术方面更胜一筹。但与政府官员和监管机构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这让德国人担心，他们将失去对其在全球取得成功至关重要的业务。

肖尔茨周二与习近平会晤前发表讲话，强调了德国公司在帮助中国经济增长方面发挥的作用。

“在过去的两天里，我和一个商业代表团一起访问了重庆和上海，德国公司如何为中国的增长、创新和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肖尔茨说。

担心中国商品涌入德国怎么办？

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上周表达了这一担忧，称欧洲仍是最后一个对中国全面开放的市场。去年秋天，欧盟对中国制造的电动汽车是否受益于不公平补贴展开了调查，预计将在今年夏天做出决定。她指出，巴西、土耳其和美国等国正在采取可能导致对中国产品实施贸易限制的措施。

与肖尔茨同行的高管中包括宝马和梅赛德斯-奔驰的负责人——大众的首席执行官在最后一刻以日程冲突为由退出。德国三大汽车制造商都在中国大举投资，似乎有意保持在中国市场的竞争力。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市场。我们是一家领先的豪华汽车制造商，我们在中国发展强劲，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梅赛德斯-奔驰首席执行官康松林(Ola K?llenius)在接受德国公共广播公司ARD采访时表示。“退出这么大的市场是不可想象的，相反，我们正在扩大我们在这里的地位。”

德国汽车行业的代表指出，德国有成千上万的工作岗位依赖于中国市场产生的收入。德国汽车制造商在自动驾驶等领域的研发越来越依赖中国的团队，欧洲在这些领域并不先进。

在访问期间，两国部长签署了一项协议，致力于自动驾驶技术的标准化。

“我们的指导原则应该永远是自由贸易和竞争，”宝马公司董事长齐普策(Oliver Zipse)说，他提到了日本、韩国和其他在欧洲销售汽车的国家。“我们不觉得中国汽车制造商是威胁。”

德国总理访华：推动经贸关系，强调公平竞争


德国总理肖尔茨周二在北京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见面。 Michael Kappeler/dpa/Picture Alliance, via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德国总理肖尔茨在本周访华期间试图找到一种脆弱的平衡，他既要推动与德国最大贸易伙伴的商业关系，又要就中国对欧洲的出口激增及其对俄罗斯的支持表示关切。

周二，肖尔茨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举行了会晤，这是他带领德国官员和商界领袖对中国进行三天访问的高潮。他还与李强总理举行了会晤，双方目前正在设法应对因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及中美对抗带来的紧张关系，而美国是德国最重要的盟友。

肖尔茨在整个行程中推动了德国企业的利益，这些公司正发现在中国竞争变得越来越难。他还转达了欧盟越来越多的担忧，即欧洲市场正在成为中国亏本生产的商品的倾销地。

但肖尔茨在周二上午与习近平一起坐下来交谈之前的开场白中选择了和解而非好斗的语气。会晤持续了数小时，最后变成了一次散步，双方还共进了午餐。

德国政府去年批准了首个对华战略，将这个亚洲大国定义为“合作伙伴、竞争者和制度性对手”，呼吁德国减少对中国商品的依赖。这是采取该战略以来，德国领导人首次访华。

德国经济去年出现了萎缩，经济走弱暴露了其增长依赖中国的问题。由于俄乌战争，能源价格已在上涨，而中国对俄罗斯的支持有利于战争的持续。德国企业一直在推动得到更多的中国市场准入，并一直抱怨它们在华面临不公平竞争。

在中国西南部工业重镇重庆以及上海、北京访问期间，德国总理参观了在中国有大量投资的德国企业，会见了贸易代表和官员。

肖尔茨周一与上海一所大学的学生进行了交谈，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一名学生说他打算今年去德国留学，又说他“真的很担心”，因为德国允许部分大麻合法化。德国总理向这名学生保证，“如果你在柏林留学，你可以照常出门，不用担心会遇到任何吸大麻的人。”


中国官媒周日发布的这张照片显示，肖尔茨在中国西南部城市重庆听取了有关一个中德研究项目的介绍。 Huang Wei/Xinhua, via Associated Press
但他也在与学生交谈时强调了有关贸易的更严肃信息。“竞争必须是公平的，”肖尔茨对学生们说。“我们要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他说。

肖尔茨的这次访问是德国试图处理一个两难问题的例证：既要与中国保持经济联系，又要应对来自美国的压力，美国要求德国与其保持更紧密的一致，以对抗中国。

在与中方领导人的会面中，肖尔茨强调了德国与中国做生意的承诺，但他也警告说，中国政府必须遏制中国商品大量涌入欧洲。同时，他对欧盟调查中国为绿色技术产业提供补贴表示了保留，并表示任何有关贸易的讨论都必须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

“这必须是出于自信的竞争力，而不是出于保护主义动机，”肖尔茨周一对记者说。

中国推动电动汽车和太阳能电池板等绿色制造业的发展，引发了与欧洲和美国的贸易争端，这些行业在美国也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但由于有5000家德国公司积极参与中国市场，如果中国对欧盟进行报复的话，德国有可能面临比它的许多欧盟伙伴更大的损失。

“如果欧盟对中国采取过于强硬的态度的话，我们预计中国会采取反制措施，这对我们来说将是一场灾难，”中国德国商会执行董事马铭博(Maximilian Butek)说。

“中国市场保持开放对我们来说极其重要，”他说。

肖尔茨表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以及俄罗斯的军备增长是他与习近平会晤议程的重要议题。“它们直接影响我们的核心利益，间接损害整个国际秩序，”他在会晤前的开场白中说。肖尔茨的办公室提供了文字稿。

但他使用了非对抗性的语言来引入这个话题，至少在公开场合是这样，而不是直接提出对中国支持俄罗斯的战时经济，尤其是中国继续向俄罗斯出售可能用在战场上的商品的担忧。他说，他想讨论“我们如何能为乌克兰的公正和平做更多贡献”的问题。


肖尔茨周一在上海向学生发表讲话。 Fang Zhe/Xinhua, via Associated Press
中国想通过拉拢肖尔茨等领导人在欧洲和美国之间制造裂痕。中国官媒的报道称，肖尔茨的访问展现了中欧的牢固关系，强调了与德国的经济联系。

习近平在开场白中对肖尔茨表示，中德合作对世界有利。这句话可被解读为是针对那些敦促柏林与北京保持距离的人说的。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德国是第三大经济体。

“两国要从长远和战略角度看待和发展双边关系，携手为世界注入更多稳定性和确定性，”习近平对肖尔茨表示，强调了寻求“共同”的重要性。

中国政府肯定会欢迎德国企业致力于与中国做生意的信息。这个亚洲巨人的经济受房地产市场放缓的拖累已陷入困境，正努力吸引外资重振经济。一些西方企业和投资者也因为习近平强调国家安全而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这使得在中国开展业务存在更大风险。

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德国也许是推迟或淡化任何来自欧洲的贸易限制的最佳希望，研究公司荣鼎集团的中国事务高级顾问诺亚·巴尔金说。

德国车企在中国投资了数十亿美元，而且它们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中国。许多人担心，如果欧盟委员会对中国出口商品征收更高关税，而且中国进行报复的话，德国企业将遭受最大的损失。

中国官员“知道德国企业在中国投入巨资，为影响柏林的政治决策，他们在政治上利用这点”，巴尔金说。

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巴斯夫等德国最大的公司在中国有大量业务，在柏林有强大有效的游说团体，巴尔金补充说。来自这些公司和其他几家公司的高管与肖尔茨一起访问了中国。

“中国的供应链中到处都是德国产品，”欧盟中国商会前主席约尔格·伍德克说。“如果中国与德国打价格战的话，那就没人能赚钱了。”

与肖尔茨一起访华的还有德国农业部长、环境部长和交通部长，专家们认为这些官员对与中国合作有特别的兴趣。

“有这三名部长参与制定的议程，总体基调是合作性的，这些是我们想开展工作的领域，”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亚洲项目主任扬卡·欧特尔说。


肖尔茨周日参观了博世在重庆的工厂。 Andreas Rinke/Reuters
就中国官员而言，他们对欧洲关于不公平贸易行为的指控表示不理睬，称这种指控毫无根据，“是典型的保护主义。”他们已暗示，可能会对欧盟采取的任何行动进行报复，称中国对欧盟的调查“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

中国驻德国大使吴恳在接受德国《商报》采访时说，中国电动汽车的竞争优势“靠的是创新，而非补贴”。

“发达国家面临的挑战更多在于，中国企业效率更高，”吴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