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顿工作餐,记恨别人二十年
众所周知,我的主业是读宋史。一般来说,我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头,就是要单纯地讲一个宋代的历史小故事。 南宋孝宗淳熙年间,一个处州(今浙江丽水)的“知识中年”胡纮去参观了朱熹在建安(今福建建瓯)的学校之后,忍不住跟人抱怨了起来: 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好久了。 我虽然现在还没中进士,但是好歹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有一定名气的读书人,社会地位也有一点。他朱熹虽然名气比我大,也比我有钱,但是他现在辞职了也是平头百姓一个,没有行政级别的。我能够不远几百里去他学校参观一下,不说是谁给谁面子,至少也是平等的吧。 再说了,以我的江湖地位,到时候给周围的朋友宣传宣传,他还能多招几个学生,多收一点学费,说来说去还是他占便宜。 但是你猜怎么着? 我去了之后正赶上饭点,结果朱熹直接就把我安排到学生食堂。 学生食堂,你知道吗?根本就没多少人能吃的菜,连饭都是只脱了壳的糙米饭。 我特么以为我这么大的名气、这么远过来参观,他好歹也要杀个鸡烫个酒,大家坐下“故人具鸡黍,把酒话桑麻”,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对我。你说他办这么大个学校,收这么多学费,真不知道是傲慢还是抠门。 抱怨完了之后,胡纮起身扬长而去。 千万别以为胡纮抱怨完了之后就算了,就因为这一顿感觉被怠慢的工作餐,他心中一直记恨着朱熹。 几年之后,胡纮中了进士,到了杭州上班,浮浮沉沉地混到了宁宗朝。 他的机会来了。 庆元元年,韩侂冑排挤赵汝愚和朱熹,需要一个笔杆子来写弹劾文章。 这时候,距离胡纮很委屈的那顿工作餐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是胡纮依然意难平。他一听说要弹劾朱熹,噌地一下跳出来,使出全身才华把赵朱二人说得一无是处,还在韩侂冑的授意下,给朱熹扣上了一顶“伪学罪首”的帽子,对他进行穷追猛打。 因为他的卓越表现,韩侂冑将他提拔为监察御史,政治前景一片光明。 赵汝愚和朱熹被贬去地方之后,韩侂冑想要继续对赵汝愚斩草除根,于是任命了两个言官来追击赵汝愚。由于朱熹在业界的名气实在是太大,大家对他还算笔下留情,所以韩侂冑颇有一些不满。 这时候,又是胡纮站了出来,矛头直指朱熹,不但自己写,还帮其他人代笔,非要把当年那顿工作餐受的气全部发出来。 他后来写给宁宗的弹劾奏折,已经到了非常残忍的地步。 为了把赵汝愚和朱熹为首的伪学党赶尽杀绝,他先是痛骂伪学党图谋不轨,诋毁太上皇光宗的圣德(其实这位精神病患者也没啥好诋毁的,本来就是一塌糊涂),差点搞得天下大乱。现在赵汝愚死了,宁宗出于好生之德,没有继续追究伪学党的罪行,但是朱熹还活着。 接下来,胡纮举了两个非常阴险的例子,来游说宁宗下狠手: 当年霍光废刘贺,一天之内诛杀群臣一百多人,这才控制住了大局;而唐五王在神龙政变的时候因为心软没有杀武三思,随后就被武三思反杀。 他随后建议,现在虽然说不能全部依照古法(将伪学党杀光),但是至少也应该把他们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免得他们东山再起。 本来胡纮的仕途开始一帆风顺的,都已经做到吏部侍郎、同知贡举了,结果因为他在出考题的时候考虑不周犯了忌讳被罢职。 接下来,已经完全掌控住大局的韩侂冑也没心思继续追杀伪学党了,胡纮也就失去了作用,再也没人启用他,终于郁郁寡欢地病死在家中。 也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还有没有继续记恨那一顿不够丰盛的工作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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