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陟东旭

“杨司令员，出大事了，宁亚川杀了一个姑娘！”

1943年7月的一天，锄奸科科长杨德才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向杨成武报告。

“杨科长，你没有弄错吧，这怎么可能？”杨成武觉得难以置信。

杨成武

宁亚川，1912年出生，是河北易县（后来定居在涞水郭村）人。

七七事变后，宁亚川跟许多燕赵男儿一样参加了八路军。

河北是武术之乡，宁亚川少年时学过武术，武艺精湛。他从八岁起开始跟叔父打猎，练就一手好枪法。

可是阴差阳错，他却被分到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工兵连。

上级宣布分配名单后，宁亚川很倔强：“老子不干了。”

说完，就要离开队伍。

连长问他：“你当兵干什么？”

“杀鬼子啊，这还用问？”

“想多杀吗？”

“当然想。”

“一枪能打死几个鬼子？”

“这不废话吗？一个。”

“炸毁一辆车，能炸死几十甚至上百名日本鬼子。”

“那军车上如果没有人呢？”宁亚川问。

“那也能炸毁敌人一车弹药，能挽救无数中国人生命。或者能炸毁敌人一车军用物资，同样能加速鬼子灭亡。”连长说。

宁亚川开了窍，当起了工兵。

他人很机灵，工兵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在工兵连，他和战友不时将日军汽车、火车和鬼子控制的桥梁炸飞。

如果你就此认为，宁亚川仅仅是一个工兵战士，那就错了。

他还是个孤胆英雄。

因为宁亚川枪法好，有勇有谋，1943年他被调到了一分区锄奸科。

到了锄奸科不久，他就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1943年初夏，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电台区队长刘长生看上一个姑娘，想结婚，因为不符合规定，未被组织批准。

他心怀怨恨，携带密码本逃往易县日军据点。

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听后十分生气，给宁亚川下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众所周知，杨成武对待敌人狠，对待叛徒更是像冬天一样无情。

杨司令的意图是，抓回了叛徒，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让有这种思想苗头的人，今后不敢再动投敌的念头。

杨成武（右）

之所以说这个任务艰巨，是因为要活捉回来，而不只是除掉。

此人已经到了敌占区，而且掌握密码，敌人肯定会加倍保护。

如此一来，想杀都是一件难事，杨司令还要求活捉，这任务实在太难，战士们七嘴八舌。

宁亚川听了，眉头没皱一下，脱下军装，穿上便装，动身就去敌人据点。

杨成武也觉得这事有点悬，宁亚川走后，他一脸凝重对杨德才说：“杨科长，如果宁亚川同志有个好歹，他的家属要特别抚恤。”

几天之后，宁亚川竟然带着刘长生回来了！

原来，宁亚川带了一笔钱到了易县城内，对汉奸头子赵玉昆说，自己带了八路军的公款，正被追杀。

赵玉昆知道他武艺好，就想借刀杀人，除掉和自己作对的另外两个汉奸——翟大牙和张麻子。

宁亚川干这事是老本行，果然除掉了二人。

赵玉昆消除了疑虑，对宁亚川信任有加，二人还结为兄弟。

叛徒刘长生一看宁亚川如此风光，也百般巴结，利用一切机会套近乎。

宁亚川就找了个机会，邀对方出去吃饭洗澡，将其带到一辆马车上，带回了军区。

这样一来，军区上下轰动了，上上下下都对宁亚川赞不绝口，说他是个孤胆英雄。

此后，宁亚川多次深入虎穴，锄奸杀敌，炸碉堡、端炮楼。

日伪军对他很忌惮，汉奸们在一起赌咒，最毒的一个就是“让我出门遇见宁亚川”。

这样一个英雄，对敌人恨，对人民爱，怎么谁乱杀无辜？

因此，听说宁亚川杀了一个姑娘，杨成武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宁亚川确实杀了人。

宁亚川为何要这样做？

这一切，还要从敌人扫荡说起。

1943年7月，敌人对一分区发动了疯狂的扫荡，不但动用了毒气弹，还动用了飞机轰炸。

有一次，一颗炸弹落到我军驻地，却没有爆炸，尾部坠入松软的土地，只露出头部。

宁亚川

宁亚川见了，对杨德才说：“科长，敌人给我们送货来了。”

“小宁，你这是从何说起？这炸弹又不能吃。”杨德才有点诧异。

宁亚川让大家后退百十米，他独自带着缴获的日军钢盔，爬到炸弹旁，凭着自己的工兵技术，将炸弹拆解。

然后，他把炸弹弄了出去，忙乎了几个小时，对它进行了改装，然后藏了起来。

杨德才这才恍然大悟，说：“你这是礼尚往来，要将它送给鬼子啊。”

“是啊，等鬼子扫荡结束，我把它派上用场。”宁亚川说。

宁亚川是打算把炸弹弄到保定，炸毁在那里的鬼子军火库，给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杨德才喜出望外，自然大力支持。

但要开展行动，不熟悉敌情是不行的，杨科长就在保定为宁亚川实施爆炸找了一个内应。

这个内应，就是巧云姑娘。

巧云的父亲在保定城里当汉奸，职务是伪军小队长，对城里的情况很熟悉。

更重要的是，他的小队就驻扎在弹药库附近。

还有一点，巧云姑娘的哥哥，也当了伪军。

不过有一点，巧云有正义感，对鬼子非常仇恨。

宁亚川以恋爱的名义跟巧云接触，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二人建立了感情，宁亚川决定向姑娘摊牌。

“巧云，实话告诉你，我是八路军。”

“亚川哥，这不重要，八路军打鬼子，是好人。”

“我要你做一做哥哥的工作，把我带到鬼子军火库。”

“亚川哥，这个应该没问题，我哥哥当汉奸也是父亲强迫的，我试试看，等我的消息吧。”

再见面的时候，巧云兴奋地告诉宁亚川：“哥哥答应了。”

宁亚川一把握住了巧云的手，对她说：“谢谢你，你为抗日立了大功，这次鬼子的军火库就要完蛋了。”

巧云一听脸色大变，挣脱了宁亚川的手说：“你是要炸鬼子的军火库啊，这事我不能让哥哥干。”

“巧云，为什么？”

“我父亲就在军火库附近，那里一爆炸，他不是也危险吗？”

“巧云，你可以让父亲请假啊。”

“事后，鬼子不是要怀疑他？”

“你怎么那么糊涂？你父亲甘心情愿当汉奸，死有余辜啊。”

“可他对我很好，我母亲去世了，他再有个好歹，我就……”说着，巧云眼圈红了。

无论宁亚川如何做工作，巧云就是不动摇，推翻了原来的承诺。

宁亚川思考良久，发现姑娘还要跑，显然会泄露秘密，最终动了杀机。

事后，他跑了回去，将此事告诉了杨德才。

“亚川，你这么可以这样？”

“我把咱们所有秘密都告诉了她，她却变卦了，万一她向鬼子告密咋办？”宁亚川说。

“亚川，你真糊涂啊，可闯大祸了！”杨德才跺着脚说。

宁亚川这时也后悔了，他颤抖着双手，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轻轻放在桌子上，噙着眼泪说：“科长，你报告杨司令吧，随便怎么处置我都接受，就是杀了我也没有怨言。”

杨成武听了也十分为难，他爱惜宁亚川这个人才，可姑娘的家人肯定不会答应，那样的话自己爱莫能助。

果然，此事发生后，巧云的父亲和哥哥不敢找八路军，姑娘的舅舅和叔叔等亲人愤愤不平，哭喊着找到军分区。

姑娘六十多岁的舅舅扑通一声跟杨成武跪下，哽咽着说：“杨司令，你要为我们做主，为巧云报仇啊。”

杨成武上前一步，双手将老人搀扶起来，对他说：“放心吧，老人家，我们一定要秉公处理。”

杨成武不敢怠慢，将此事向晋察冀军区首长作了汇报。

军区首长得知此事，态度迥异，分成了两派。

晋察冀军区的几位指挥员，左起：舒同、聂荣臻、杨成武、聂鹤亭

有人认为，杀人偿命，宁亚川应该被处决，不然影响太坏了。

有人则觉得，宁亚川是个功臣，杀人是一时冲动，应该枪下留人，让他戴罪立功。

聂荣臻司令员也骑虎难下，觉得非常棘手，他在屋里不停踱步，思考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经过一番思考，他拨通了杨成武的电话：“你尽快行动，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家属谅解，做好群众的工作，妥善处理此事。”

杨成武一听，顿时明白，聂司令员的意图是宁亚川可以免死，前提是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

他派杨德才带了礼品，找到巧云姑娘的父亲，诚恳地表示道歉和赔偿。

“我们八路军正在布置锄奸任务，你们父子已经上了黑名单，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令人遗憾的事。”杨德才说，“为了表明歉意，杨司令决定，将你们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当然，你们也不能做出格的事。”

姑娘父亲经过反复掂量，同意谅解。

杨德才还向巧云的亲属解释说，宁亚川是抗日英雄，杀了他只会让鬼子高兴，亲痛仇快。

最后，闹得沸沸扬扬的误杀事件得到妥善处理，宁亚川被关了禁闭，受到留党察看的处分。

杨成武陪同聂荣臻检阅部队

宁亚川心服口服，表示要将功折罪，继续杀鬼子。

杨成武考虑之后，指出两点：一是军火库不能炸了，鬼子恐怕早已加强了防守，要换地方；二是宁亚川是戴罪之身，只能在幕后指导，不宜出面。

根据杨司令的指示，宁亚川对炸弹进行了改装，使其当量变小，让敌工科的同志带到了剧院，在日伪军去看戏的时候引爆，炸死炸伤了几十名日伪军。

1945年抗战胜利后，宁亚川任分区工兵连连长。

解放战争期间，他调任分区独立营营长。新中国成立后，宁亚川因伤返乡休养。在特殊年代被迫害致死，后来平反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