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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有没有翅膀 吕红

2023-03-02 17:00:04

赵梅英/图

1


斜阳透出的光影林中摇曳,枯木随境搭成拱门,小路蜿蜒伸向密林深处。远远的,见那白色建筑群云雾缭绕,比佛利山庄似地若隐若现。揉了揉因久坐不动有些酸痛的腰腿,艾睿将车停在路边,爬坡而行。


密林中的庭院披红挂绿、彩灯闪烁,装点烘托了节日气氛。前廊后院绿叶扶疏,环境怡人。戏称社交达人的Angela,笑吟吟地招呼着来宾们。活跃在艺术圈中的她热情爽朗,呼朋唤友,提前开圣诞party。最叫大家亢奋的是,居然汇聚了三教九流!


拥有粉丝无数的男高音歌唱家夫妇即兴表演节目,高潮迭起。间或还模仿文革那些标志性的伸胳膊、踢腿夸张动作和造型,昂首挺胸,右胳膊弯曲、左胳膊向后伸直。没等大家笑得喘口气,他左脚狠狠一跺,右脚颇潇洒地画了一个半圆,身子「唰」地就转过来!冷幽默的他口中还念念有词: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一开始大家愣了片刻,忽然秒杀一众看客,前仰后合,稀里哗啦,令人捧腹,笑中有泪,因对比和反差。


说来从东到西、从宏观到微观,留学生谁没经历过一番精神洗礼……最初在超市买番茄五毛美金一个,心里迅疾换算一下:四块人民币,这么贵,天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改变买东西会不自觉在肚子里转换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下意识。


资深移民律师大发感慨:前半生在社会主义、后半生在资本主义,你感觉乍样?两种生活都经历了够本了吧……插科打诨,逗乐直到party结束。人人不仅吃饱,多半也都笑饱了!


艾睿开车回去路上,想想还忍俊不禁。


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


Just like the ones I used to know......


梦境一般美妙的音乐,在车内轻轻飘荡,感觉有如旧电影,黑白镜头以朦朦胧胧片段在眼前晃动。歌声略微带点点沙哑,轻轻柔柔,断断续续像是上世纪初流行,而世纪末已近乎绝迹的留声机放出的旧唱片。很奇怪,记忆多么柔韧,即使岁月也无法磨损。从前,几十户人家共住一栋大楼,偶尔从楼梯口窥见那宽敞的房间里有钢琴、留声机,油漆的地板似乎打了蜡。一身浅花衣裤的女人姿态颇与众不同,那家少年隐隐约约散发着情窦初开的魅力。


窗外有女孩或故意放肆的尖声,少年会不经意推开玻璃窗,冲着楼下的女孩下颌一扬:喂,什么事?高傲又帅气的样儿,仿佛童话中的王子。咦,奇怪,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一幕?


Where tree tops glisten, and children listen,


To hear sleigh bells in the snow.


转眼又是圣诞前夕。感恩节刚过,圣诞气氛便愈来愈浓:装饰着彩灯与红蝴蝶结的圣诞树,争奇斗艳在花园、广场、建筑物前,一个比一个高大,一个胜一个漂亮!


电台播出的音乐节目都穿插有Merry Christmas、happy holiday,无论政坛上共和、民主两党如何斗得一塌糊涂,忙着对付麻烦的总统如何如坐针毡,市民们照常,购物的购物、上酒吧的上酒吧,该吃吃该喝喝,今朝有酒今朝醉。与现代大都市相匹配的,是铺天盖地的各种媒体,和媒体上分分钟可见的各种广告。令人印象深刻的广告词:有金山,没穷人。


Angela穿着布鞋,淋雨穿过霓虹灯闪烁的大街,再次来到歌剧院,已有不少观众聚集在大厅。当晚剧码是《茶花女》──少女时代阅读过的经典。有人说,一个男人心里总是住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女人,心里也总是住着一个小女孩。对爱情的向往和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献身精神,即便经历过人生诸多波折之后,心里仍然像少女一样,对爱情的渴望和虔诚,永远都不会改变,哪怕曾经有过失望或伤痛。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她依然喜欢在小店橱窗前逗留,看憨态可掬或呆萌可爱的大玩具。一抱那毛茸茸的家伙就感觉温暖、安慰。犹记小时邻家女孩有个竖起来会睁眼、躺下会闭眼睛的洋娃娃。男孩骑着小小自行车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显摆。懂事的她从不缠着大人要这要那。她的小玩具非常稀珍,比如跳秧歌舞的塑料娃娃,还有小鸭子、小鸡仔之类,很久都放在抽屉里。记不得搬过几次家,以为早没了踪影。回国探亲竟发现那些玩具,居然成玻璃柜中的小摆设。以为早已湮没尘埃的往事骤然涌现,不由得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


回眸荳蔻年华,压抑而灰暗的年代,刚刚发育的女孩子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惊慌失措。戴胸罩都戴那种布条式的,紧紧勒住日益隆起的部分,平平的,最好屏蔽一切性别特征。有时男生甩胳膊肘一不小心碰上,疼得椎心……泪都差点掉下来!


上体育课时,有女生身材丰满、波涛汹涌,就忐忑觉得很难堪,心里暗自替同学害羞,恨不得一天到晚把胸藏起来。以至于母亲或阿姨会拍她的后背提醒她:小心驼背。那年代真是保守啊!


看过一部忘了是南斯拉夫还是匈牙利电影,少年、少女结伴去湖边游泳,穿着三点式,小胸脯高高挺起,令人心跳。那种美态既让人羡慕,也让人不敢多看而羞答答……


语言到达不了的地方,文本可以;灵魂到达不了的地方,音乐可以。


生活的坚硬与柔软交替出现……Angela看上去笑呵呵没心没肺的,其实亦有隐衷。


2




最初,硅谷兴旺时期,公司坐落在交通四通八达的好地盘,白色的楼房也颇有模有样,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会客厅及厨房、洗手间一应俱全。公司外面还有小花园、停车场。


随着金融危机及科技泡沫,加上经营不善而逐年走下坡,每次搬家都意味着压缩业务、意味着风险投资对华人媒体支持力度的衰减……可是,要命的不全是环境压力,管理素质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混得好,怎会落入这般田地?怎会从高大上的地方,搬到这不三不四的地方来?电话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杰森终于夹着皮包来了,急匆匆的,好像很忙。艾睿又急又气,但也顾不上说别的,期盼他快快看版样,签字算数。


有的人就是喜欢摆谱,动不动他就要摆出上司的样子、流露出上司的口吻,真有病啊!随时随地,准备教训他人。就连专业人士的稿要经他斧正,还振振有词。当然,从完美的角度,有人把关总是好事,好编辑不一定是好记者;好记者,一定有很好的文本功底。废话连篇还拿话来堵你,你有才怎么样,别挑,有的是人顶替。


嗯,不管怎么样,我能够拿到头奖,这就是证明。


仿佛天下所有人都在占他便宜,他还咕哝说,别为这几十块改得人家烦,客户就是上帝。


艾睿翻了一下稿件,面露疑虑,问:这些有政治倾向的稿子还要发吗?


他说人家是自由来稿,就发一篇吧!接着又补充说:某某打电话,我都没理他。他还说:你们还是新闻头奖呢,连媒体所坚守的中立原则都不要了?


当骗子做了老板、妓女做了帮凶──你想像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情景?这话舌尖打了个转,吞进肚里。


总算这次杰森没啰嗦,大概象征性地动了几个字就签发了。


一刻也没敢耽搁,她立马赶到印刷公司递交签字版。然而──晚上却接到电话,说还要再拖延。也不说清楚究竟出了什么幺蛾子,气得她肚子疼。这种没担当的男人,干脆做家庭煮夫算了。再一次领教了这个家伙的言而无信,缺乏沟通的秉性,更动版面连招呼都不打。办报刊不以品质取胜,而是,讲究人情关系,一切都向钱看,怎么行?


技术劳工们虽没有赶上「土插队」,却抢末班车似地赶上「洋插队」,披荆斩棘来异邦求生存、求发展。放眼看去,移民潮浪涛汹涌,一波接一波。移民局案件堆积如山,排期越来越长、条件越来越苛刻,让人颇感无奈和无助。从前仅三、五个月等待,就能拿下移民绿卡;后来从一年、两年增长到四、五年。申请排队多了,移民局办案人手不足,又六、七年苦等。弄不好移民政策一变化,数年辛苦付诸东流。假如不是人在硅谷漂,谁能想像「洋罪」是什么滋味,「骑上虎背的风光」随着时局时运,变换而成「骑虎难下」?


金融危机波及各行业,靠广告生存的传媒业受到重创,岌岌可危。萎缩关闭,形势更严峻,鹿死谁手?


追款追得英雄气短,不胜其烦,艾睿对人说笑,要不要找个彪形大汉恶行恶相的来镇一下?她又半开玩笑问老陈,有没有带刀或枪之类的家伙,必要时候,能够较量一番。老陈说干么,你是去结帐,又不是去打斗的。她说对付那些小人,只能以恶对恶。假如他要先索取不付款或耍无赖,怎么办?


老陈说:这马上要过年了,就跟他们说,你也要吃饭嘛。


这慈眉善目的老陈,面对不同的情境,唯一不变的,就是软性的诉求,这也是最令她反感的。人家怎么在对付你的,人家是把你的宽容承受当成活该,把你的天真看成是极端狡猾时,你还说这种软绵绵无用的话,让人嘲笑!你,你愁吃饭,你吃吧!干我什么事?你无能到乞求一口饭吃,甚至他会以恶毒嘲弄的眼光或口气叫你无地自容!何况,这不关什么吃饭不吃饭。本人应该得到的,即便不要送给别人,也不会放弃应该得到的一分一毫,这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谁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人欺负,公平公正是唯一的原则。按合约办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好讲,就是这样!


一顿炮火搞得老陈不知所措。他说:我不讲了,你讲好了!


她说:你这个人哪,对待恶人绝不能以善,柿子捡软的捏。被人看扁受气就好像兔子对狼乞讨要吃草一样……


手机在响。


一看又是杰森从报社打来,他说:你怎么还不到?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这时间长短正好是艾睿昨天在酒楼等他的时间。她就说就快到了,大概还有十分钟。


他说:强尼和柔丝小姐去吃饭了,他们一直在等你的。


艾睿想,他们去吃饭就更好,省得看那般嘴脸,恶心得要吐。


匆匆赶到办公室,只见他一个人在,雾眉罩眼,窸窸窣窣的。他没料到艾睿身后还跟着一个汉子,有点发窘,他匆匆掩盖什么似地赶紧关机。艾睿似乎瞥见他在电脑前鼓捣什么,像做帐单。


艾睿这人就是实在,早就把帐单准确无误打在电脑上,给他们去了解,也让他们知道有多少客户,每一笔、每一单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忽发现桌上一堆纸条,写了其名字,心里纳闷,大概是用来对付谁的什么法宝?


先礼后兵,她先客气地介绍老陈,这是某新闻社特约记者陈先生,嗯,这位是杰森社长。老陈礼貌地递上名片。


老板与他交换名片,呵呵,原来是李总那边的人啊!李总我们认识多年,关系很好的。


她趁机吹嘘老陈一通,懂得广东话、越南话、菲律宾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西班牙语等等,表明非等闲之辈。杰森一听是新闻圈里的人,也就不敢放肆,收敛了狂妄无赖,一边打哈哈,又开始吹牛,与大国多位高层关系好,此行高层还单独邀请他吃饭,还说有事可以到官邸面晤。他总是那一套,那一套陈词滥调让人都听厌了。由此可见,这人心胸及视野狭小。都是穷喳呼,但喳呼也要看看对象、看看场合嘛。


艾睿不想浪费时间,懒得听他吹牛,索性开门见山。既然合作,就应该有尊重,而不是一味自行其是,完全没有沟通。所谓的合作关系,即是你不是雇主,我也不是员工,合伙人双方利益分成。她说今天来想把帐交接一下,一笔一笔地算。


她也知道,在昨天电话里,杰森「一二三」讲了几点,透露出重要的资讯,目前他已经不管财务了,由强尼接管。艾睿判断,他有可能资不抵债,无奈转卖了报社。私下或是被安东尼强夺,或者是焦头烂额被债主施压,令家人怨责无奈转手等等都有可能。


他说:我先从小帐算起吧,如果没收到,就写欠条。


艾睿说:你很奇怪呀!我收到大的广告支票给你,你不要。你偏要从小帐算起,你什么意思?


他说:口说无凭,你就写个字条。立字据表示或者有一个期限,或者这些欠帐由公司来追,还是怎么样。当然,你本来就没有追帐的义务,也不应该要求你。


好吧,你说我哪笔帐没交上来?


他说:是啊,我也是说,该付你的一笔不少啊!


既然这样,还写什么字条?老陈是证人。


这句大概有点震慑力了,杰森变得絮絮叨叨,好像没文化的老太婆一样胡搅蛮缠,一会说某某知道你是从来不吃亏的,如何厉害,名声在外。


被他们称赞,那才是见了鬼了!艾睿嗤之以鼻。劈头打断他的话:今天我给你送钱来你不要,可见你的心思用歪了。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呢?走吧,别跟脑子进水的家伙浪费时间!


出了门,老陈说先吃饭吧,肚子饿了。在来交涉的路上他还说,如果艾睿收到钱就请他,收不到他就请。如果人人互不信任,你烦我、我怕你,斗来斗去,你说怎么搞?老陈感慨。


这哪里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他们就是要玩花样。大钱他收到了或者说跑不掉,就故意不理,小钱没合约就想赶紧捞。谁那么傻呀,不要都不给你。


老陈说,不同利益需求而撮合起来的乌合之众乌托邦,除了拂袖走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他也注意到,杰森见他们进门后,就慌忙撕掉字条,大概见鱼儿不上钩,就赶紧灭迹销赃了。


强尼肯定躲在里面偷偷观察。太笨啦,一锤子买卖还能搞多久?




3




剧场休息。电视台记者莉坐过来,对艾睿咬耳朵说,有几次场合碰到前老板杰森,他回避似地躲躲闪闪。也不知硅谷那报刊到底有没有出?


她说,呵呵,看来谁都领教过他的躲闪。上次在剧院走廊不期而遇,欲打个招呼礼貌一下,不料那人像机器人或橡皮人,当迎面来者是透明的,擦肩而过,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拐进洗手间。他是故意装作没看见,还是真的眼瞎?如果不是视力有问题,那就是尿急,故弄玄虚?


莉听说杰森欠餐馆广告费七万八千。人家追债追得凶,可以想像他家人担心和难过。莉说七万八千算什么?人家一百万都花过,撇嘴。


艾睿说何止百万,上千万股东投资资金花掉的也是他呀!原来彼此都在不同阶段、不同时期、不同程度,与这家伙打过交道,太了解他了!


与店老板争执心力交瘁,郁闷中就对闺蜜发牢骚。从道理上讲,主管应该听我的,但从钱上讲,是听给他发支票的人,这样下去还有救吗?


其实细想一下,主管也不是坏人,他只是在顶峰时未预见低谷,在辉煌时太得意忘形,忘收手,身后未留退路。不仅不留退路,还夸夸其谈找更多人下单,就像赌徒不输光最后一点赌资不甘休……


感同身受。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事,时不时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某天,公司突然搬家了。老板也不跟人通气,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艾睿打了几个电话,杰森手机停用、办公室电话不通。最后还是从温妮那儿拿到详细地址。


匆匆赶到公司,房门大敞。一个老美问她是不是新租客。


一听说人已经搬走了,吓了她一跳,难道真的完蛋了?看到办公室如电脑、传真机、复印机、电视什么的仍在,椅上搭着老板的衣服。还有一堆电话帐单摊着,难怪,没付帐单,包括水电费,人家给停了。


要让大家充分认清这种人,如此前后不一、出尔反尔是多么虚伪可怕,可悲也可怜,一不小心还可能受到伤害或拖累……


总监说先让经理处理吧,不要急,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呵呵,发帐单有什么关系?我们有法官,不怕的。只要笑着说话,哪怕话中都是毒药,那也是涵养。不要让人看到情绪,哪怕心里满是刀光剑影,面子上也要一团和气。同伴也说我们暂且相信经理之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能改变结果!


4


艾睿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摄影家打来。他问:安吉你认识吗?艾睿摸不着头脑。


他提示一下中文名字,她就对上号了。他说:我们正在饮茶,要不要过来一起聚一下呀?问明地址,是在帝利市点心皇茶餐厅。她驱车前往,到那一看,果然是Angela!


时隔多年,从相貌上看,Angela变化倒不是很大,依然笑靥如花。心细如丝的艾睿,隐约发现她那份天真与活泼,从一闪而过的眼神里飘逝了……


Angela雄心勃勃筹划舞蹈学校,希望能挂靠名气大的舞蹈团。恰好艾睿也与团长相识,就约着一块儿见团长,商讨洽谈以分校形式,租借场地、招生招人、训练及排演,为观众每年举行演出活动。团长比较谨慎,设置一些苛刻的条件。后来也不知进展如何,不过,Angela敢想敢干的冲劲,却深深印在艾睿脑海里。


她瞇眼笑,好像一弯新月。连问艾睿:做文学社啊,需要筹款吗?这方面我很擅长哟,上月还在教会举办音乐会,为老人中心慈善筹款,当场就筹了好多万呢!她拍着胸脯,夹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有活动就招呼一声,嗯,我会来给你们捧场的。


开春,文学社活动盛大亮相,艺术家、文学家们献诗献艺,当然啦,各界捧场是少不了的。果真,Angela率一帮文艺爱好者、准艺术家们预订席位。姹紫嫣红上台表演,身着粉色丝裙,摇曳生姿,撑着一把绿色透明的小阳伞,哗,江南春雨。惊艳全场!


她说话办事爽快,女汉子一般,真是说到做到了……皆大欢喜。




庚子年初,文艺社召集开会,艾睿端出了闪闪发光的计划。大家七嘴八舌,摩拳擦掌,都说趁着新年联欢会搞得有声有色,人气旺、节目多、赞助多,那才叫开门红!

艾睿好几次给Angela电话,就是联系不上。留了言,一直没收到回复。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话说选举那天,文人墨客在故宫争执:谁上台、谁下台?最烦那有野心、缺能力的家伙绑架民意,不顾民众死活,把世界搅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须臾间,病毒肆虐,江城封城。灾难冲击,比卡谬或卡夫卡的虚构世界还要诡异,欲盖弥彰,令人匪夷所思。


转眼之间,欧美沦陷,疫情更惨烈……不断攀升的感染及病亡人数飙升,何以纠结于戴不戴口罩,习俗的差异?然后就发生了各种荒诞不经及妖魔鬼怪的打砸抢……


同学发小群,忽传来不幸消息。一活泼的女生,常常爱在公园里跳舞,热心教舞蹈课;一壮汉教练,运动健将,体质极棒!却均在一无所知情形下中招,感染病毒,与家人阴阳两隔。群里帖子层出不穷,扑朔迷离。多人莫名其妙突然倒下去,不明不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疫情考验人的不只是免疫力,也在考验人的智商与情商。脑中浮现出难忘镜头:当街有人晕倒,即刻警车、救护车一溜灯忽闪忽闪。救护员轮番为一女子施救,其他车辆、人流均绕道而行,好莱坞大片一般。


风霜雨雪。好容易熬过这疫情冲击人类忍耐极限、生离死别,七上八下过山车般动荡而可怕的岁月──


绿荫浓密的金门公园,草坪上一架高雅而光亮的史坦威钢琴,镜头从Angela的侧影、背影,摇向她弹奏〈奇异恩典〉之特写。优美流畅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回荡,倩影随着音乐而自然起伏,一袭披风在肩头随风飘舞。镜头摇向蓝天白云,巨伞般的绿荫,男女老少洋溢着笑靥。感受到温暖与感动。


接着,舞友做了个祈求的表情:可爱的安吉拉,安息吧,愿天国没有病毒。


啊,能歌善舞的天使Angela忽然香消玉殒?艾睿简直不敢相信!于是急问群友,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哦,原来你们也认识啊……友人连声叹遗憾。


艾睿翻箱倒柜搜索好多天,从泛黄的旧照中,重温相聚的时光。


当年从美东辗转美西。初入职场,曾经随安吉拉夫妇到市中心大公司办公室探访。从国际运营架构到个体生命保险,她先生口若悬河,详细介绍业务,循循善诱如老师,恨不得教她从初级到高级,囫囵吞枣地一口气成为驰骋商界的理财专家。


之后又去了灯火通明的华埠吃消夜,她还从没那么晚逛街吃消夜的。海南鸡饭味道很特别,做法也特别,消夜的滋味难忘。


这般郎才女貌,温文尔雅一对,为何终没能相亲相爱到终点,乍说离就离了?艾睿百思不得其解。那年圣诞party名流大咖表演维妙维肖、泪中带笑;陪Angela与大咖洽谈创办舞蹈学校的细节历历在目。发愤努力考了一个地产经纪的执照,她笑呵呵地完成华丽转身并脱胎换骨。拿到牌照,喜孜孜分发名片给亲朋好友们,帮帮忙哈!


后来,遇见了摄影家,一个爱拍、一个爱被拍,自然就成为最佳拍档,常常约会去海边漫步、拍照、欣赏海景。摄影师跑前跑后、上上下下,一会蹲、一会站、一会趴,以各种角度摄影。镜头前,安吉拉美如天使!


两人筹划携手共度爱河。无奈疫情冲击,美梦转瞬即逝,良辰美景终成泡影。


灵魂在灰色的上空飘荡,无所思、无所依……化做一声叹息!(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