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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恩顿街上的联想

2020-08-04 13:01:13

八月底的一个凌晨,一阵手机闹铃声把我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正在做梦,不想睁开眼睛,脑子里回味着昨晚在库尔沙龙的一场音乐会,斯特劳斯那轻快而华丽的舞曲,由一对芭蕾双人舞发挥的淋漓尽致,其中的女主角在舞终曲尽时举起酒怀一饮而尽,使场上气氛达到了高潮,整场演出轻松、灰谐且不乏高雅,让旅行者的心智得到陶冶。回到公寓后我便倒在床上睡了一个好觉,要不是手机闹铃响,我还一直沉溺于这场音乐会的美梦中呢。


       早晨起床刷洗后,感到格外轻松,昨天旅行的的疲劳感一点也没了,莫不是音乐的功劳吧。我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开始环顾这个一室一厅的公寓,房间内装饰的挻美的,窗外可见高大的梧桐树,它的树枝叶遮盖大部分房顶,显得宁静而优雅。稍做整理后乘地铁到市中心去,步行在克恩顿大街上,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以看到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目睹街道两旁比比皆是的富丽堂皇的建筑,它们庄重而古雅,在这些建筑群前,点缀着一些街头演艺者。他们的演奏、舞蹈、歌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放慢了脚步,由快步穿行改为漫步蹓跶,最后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倾听一组由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及单簧管的演奏,演奏者像是年青的教师或大学生,也许是音乐专业者,在她们侧前面放置着她们灌制的唱片。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的演奏,被音乐的弦力所打动,时而热泪盈眶,时而消愁满面,沉溺于音乐的情感之中。当演奏者中间休息时,我才意识到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几个小时过去了,若是这样继续听下去,一天也走不了一百米,我只好忍痛割爱,买了她们的唱片,并征得她们的签名,依依不舍地离去。是的,较之于昨晚的音乐会,我更喜欢这些街头表演者,她们的配合默契,曲目广泛,并赋予个性与情感,充满着年青人的活力,而不是来取悦听众。

       到中午的时候,我买了一盒冰淇淋,一边走,一边吃,继续在街头上漫步,一组清脆的音响传到耳旁,一名演奏者娴熟地使用一组打击乐器,这些乐器似乎是一种金属制品,可以发出不同的声响。这种用不同的质地制作的乐器在欧州时常见到,各种各样,大概是一种尝试吧,相信有些乐器也会登上大雅之堂而被大众接受的。过了几个街区,看见一组主要由孩子们组成的歌舞表演,可能来自某个教会或某个社区,她们的热情表演赢来了观众的阵阵掌声,仿佛是玛丽亚特朗普家庭表演的再现,奥地利的民间及社区仍保留着这种家庭歌舞的传统。继续朝前走,老远传来阵阵法国号声,忽远忽近,一位年青人站着街道的花台边,吹奏着那忧郁而略显凄凉的曲子,使我禁不住联想起电影37.2C的主题音乐。

       斯特劳斯华尔兹的弦律在克恩顿大街上无处不在,此伏彼起,它在我脑海里跳动,从街头演奏者迸发。我在街上流连忘返,在路过一家咖啡馆门前时,那弦律似乎又从咖啡馆里传了出来,我停在门口外倾听,几分钟后曲子结束,里面传出鼓掌、喝采及口哨声。我很好奇,走进去看过究竟,原来是一组室内乐队现场演奏,我找个位子静静地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这个乐队包括小提琴、中提琴、超低音提琴、单簧管及电子琴组成,其中二个成员面孔看上去很好熟悉,这不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吗,他俩年龄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小,两人在八十年代就是该团成员了,能在咖啡馆亲眼看到他们的演奏,乃是三身有幸,像是遇到久违的朋友,感到很亲切。自八七年第一次观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后,每年的旦元之夜总是设法看电视转播,而对春晚早已多年失去了兴趣,成了典型的崇洋迷外的假洋鬼子了。观察身边的听众,他们是过路的和喝咖啡的普通人,这里不存在什幺义演、广告、记者、粉丝。民众普遍和音乐结了缘,并深深扎根,演奏者视自己为普通民众一员,和街头演奏者一样,其中的小提琴手每次报幕及谢幕时总是彬彬有礼,和蔼可亲,鞠躬致谢,使我感受至深。

       听完他们的演奏,从咖啡馆出来,一天快要过去了,日落的太阳斜照在街道四周古老的建筑群上,照在高耸入云的教堂塔尖上,使它们成为金黄色,与火红色的夕阳辉辉相应。在街道上有温温而雅的人群在走动,有抒情的弦律在伴奏,辅以咖啡、甜食、热情而庄重,多幺浪漫的都市啊,我缓缓地漫步于克恩顿大街上,仿佛置身于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的维也纳,此刻我感觉时间己凝滞,昔日辉煌灿烂的哈布斯堡王朝再现眼前,这一切使我触景生情,怀古的心情油然而生。这时斯特劳斯的圆舞曲反复在我脑海里颤动,它那抒情而华丽的弦律在我内心里却变成悲情忧伤,我怀念和崇尚哈布斯堡王朝,为他过早的退位感到惋惜,他应该再执政一百年,这样古典音乐会继续发扬壮大。可是事实上王朝被遗弃了,一切人文艺术嘎然而止,古典音乐就像断了奶的婴儿就此夭折,再也未见过能被大众接受的古典作品了。哈布斯堡王朝沉息距今正好一百年,现在我们年复一年的潮水般的涌向这里,举办各种音乐节及演奏会,其中一年一度的新年音乐会向全球各地转播,演奏斯特劳斯作品,这也许是用音乐的方式来间接记念辉煌的哈布斯堡王朝吧。如今我们在演奏作品上更加精堪,阐释上更加准确与新颖,产生了诸如像卡拉扬、穆特这样伟大的指挥家及演奏家,但什幺时侯能产生伟大的作曲家呢?答案是:不会再有了。

       我伤感忧郁,抱怨自已生不逢时,要是早生一百年该多好啊,在那个年代,人们崇尚人文,艺术家群星灿烂,音乐家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他们出类拨翠,才华横溢,生活在他们的音乐之中,充满着理想与激情,充满着对人文的追求,对大自然的热爱。我抱怨自已生活在这个重技轻文的时代,只要你会敲打几个键盘,你就会有一个体面的工作,从而能够养家糊口;而你要是执意去创作几个音符,你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成家立业了,时过景迁,时代变了。

        我感到低沉, 忧伤,脑子里斯特劳斯的弦律一直回旋在耳边,它使我更加怀旧,我的心情越来越差,我有些受不了那,我试图变转弦律,变换不同的曲目,从《春之声》、《皇帝》、《蓝色多瑙河》,到《天体音乐》、《胡言乱语》,但是一点也不管用,没有哪支曲子能让我快乐起来,我想阻断都阻断不了,我的脑子似乎被音乐爆满,它们把我压地喘不过气来,我真的《Delirium》了,我赶紧乘坐地铁,昏昏沉沉、 跌跌撞撞地走回到公寓,一头倒在床上,双眼紧闭,试图把音乐甩掉。我在想我自己怎幺了,是不是这两天接触的音乐太多还是对音乐太多情,下周新州猎季就要开始了,我总不能老是这样愁眉苦脸带着忧伤的心境去狩猎吧,那多刹风景啊。

       斯特劳斯圆舞曲都是情深意重、抒情华丽,听多了也可能会适得其反吧,我试想为何不去听一些轻松的曲子呢,像圣桑的《动物狂欢节》,普罗科菲耶夫的《彼得与狼》,这些音乐都与动物相关,简单明了,形象必真,听后会像动物一样无忧无虑,仿佛回去童年,说不定对下周的狩猎有益呢。斯特劳斯的音乐大都是以湖光山色、森林花鸟为主题的,他们是大自然的热爱者,户外活动的热衷者,以动物为名的音乐应该会有。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地查了一下斯特劳斯以动物为标题的音乐,结果还真的不少,包括歌剧、圆舞曲、波尔卡、进行曲等。像《蝙蝠》,《奥地利村燕》,《凤凰展翅》,《夜蛾》,《小鸽子》,《夜莺》,《麻雀》,《蜻蜓》,《斗牛士》。甚至还有几首与狩猎相关的曲目,包括《狩猎波尔卡》,《皇家猎人进行曲》,《瞄准进行曲》,《射击四对方舞曲》。老斯特劳斯在烦忙的创作及频繁的公众演奏中也没有忘记中国,他好像知道中国人天性快乐似的,写下了一首热情洋溢地,喜气洋洋的《中国玛祖卡》,今我感动。希望以后的新年音乐会能演奏这支曲子。好了,光看这些赏心悦目的标题,似乎就把我的忧伤给转移了。我依次的把上述的曲目听了一遍,心情安静了许多。其中的一首《蜻蜓》波尔卡,它柔情似水,风情万种,我听着听着,脑海里展现出三十多年前的一幕景象: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我骑着自行车去乡下一个大水库独自游泳,这个水库蜿蜒三四十公里,看不到尽头。从高处往下看,水面黑压压、阴深深的,四处无人,我顿时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当我下水并抱着视死而归的心态去挑战它时,恐惧随之而去。相反地,水面呈天蓝色,平静而温暖,它照印着蔚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当我蛙泳时,我能闻见一股独特的水的清香味。岸边渐渐行远,我在岸上的自行车和衣服也隐隐地看不见了,只有自已划水的动作,好似蝴蝶效应一般,在平静的湖面上的扇起阵阵涟漪。我不时变换泳姿,来观察四周因角度不同而产生的不同的视觉效果。完全沉溺与大自然的温馨之中,去尽情的享受这一切。我知道,这其中的欢乐无法描叙也无法与他人分享,只有身临其境才会领悟到大自然的奇妙。

       游了数小时后,在水库拐角处上岸休息,这处岸边地势较平坦,长满野草及芦苇,边上有不少柳树。过一会后,天气阴沉下来,像似有暴风雨来临,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蜻蜒,她们个头硕大, 成群结队的在我周围来回穿梭,而且越来越多,这时起风了,这些蜻蜓在野风中上下风舞的更加起劲,她们有时会擦碰到我身上,我随手一伸,就能在空中抓住一个,把她松了,再一伸,又抓住一个,又把她松了。她们对我一点戒心也没有,继续围着我身边转,我顿时恍然大悟,莫不是蜻蜒邀我与她们共舞吧,我被她们的城意所打动,伸展出双臂,像Julie Andrews 拥抱群山一样跟着蜻蜒们旋舞起来,耳边响起了柴可夫斯基《花之舞》的旋律。这些可爱的蜻蜓们随着旋律起舞,上下左右穿越,我们跳的越来越起劲,更多的蜻蜓从四周飞来助阵。湖水、岸边、青草、柳树、芦苇、野风、加上雷明电闪…组成了天地间狂欢交响曲。天啦,大自然怎会有如此奇妙的组合?雨点开始往下砸,很快变成滂沱大雨,大雨把风给压住了,蜻蜓们刹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在余韵中被雷电及暴雨惊醒,很快进入水中。雨点砸在平静的湖面上,像是一个个微型的降落伞,溅起了乒乓球大小的水花,噼噼啪啪响声一片,我把鼻子、耳朵半埋在水里,仅双眼浮在水面上,这样反倒听不见雨点砸在湖面上的噼啪声,我轻轻地、缓慢地向湖中游去,尽量不打扰这种动态的和谐美,使自己成为它们中的一部分。雨注从两眼睫毛前花花流下,眼毛前不断地感触到水花在水面上溅破的张力,我的脑海里忽然闪了一个念头:约瑟夫·斯特劳斯,能不能把这一幕写进你那美妙的蜻蜓波尔卡的乐谱中呢?

       而在另一首《狩猎波尔卡》中,我仿佛看到一大批狩猎队伍,猎人们骑着俊马,穿着崭新的猎服,手执猎枪,在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簇拥下,迎着初升的太阳,吹起了前进的号角,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猎犬们在狂叫,紧紧追赶受惊吓的鹿群,这时枪声不断,不时可见鹿儿们倒下,一整天下来,枪声逐渐稀落下来,最后完全沉寂,这时收兵的号角吹响,猎人们拖着战利品胜利凯旋归来,他们升起了篝火,在夜色中跳起了匈奥民间舞,尽情的狂欢……

       是啊,这种皇家贵族式的轰轰烈烈的狩猎活动我只在电影和小说中见过,在当今已不复存在了,小约翰斯特劳斯也不会料到百年之后,在美州大陆兴起一种新式的狩猎活动,它叫静止狩猎,是使用树挂,帐篷或静坐在树干前,以静制动,在狩猎的同时,还可以以静养心,是摆脱大都市喧闹,强壮身体,与大自然交融的一种身心体验,同时还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达到中国古代一种哲学境界。我想小约翰斯特劳斯要是知道这种狩猎方式,他一定会写出一首具有东方情调的狩猎波尔卡吧。

       有了《蜻蜓》和《狩猎波尔卡》,我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不再那幺忧伤怀古了,我有蜻蜓为伴,有狩猎的诱惑,我反复播放这两首曲子,在温馨与快乐的气氛中我很快睡着了,并且睡的很甜,以至于忘了关手机。熟睡中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在向斯特劳斯道别,告诉他我要高高兴兴的回去打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