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会新天鹅堡
人在一生中的旅蹤踏访点，某些地方是值得“重蹈覆辙”、温故怀旧的，例如巴伐利亚的新天鹅石堡，它在我的理想与计划里即为其中的一处。游历过欧美不少美境的我，打心底里偏爱德意志的风土人情，这并非係由我曾在莱茵河畔呆过三年、熏陶出了特有情感之故，因爲我也在不列颠和美利坚各生活过数载，但却未滋生出类似的锺情。毕竟旅居当中都是但凡有暇便尽力游玩，皆领略过不少的当地自然人文风采，做过了横向对比的。
而日尔曼的山水风光，以南部的最爲秀美靓丽，这其中又首推新鹅石堡一带蔚为耐看壮观。17年前我曾经带着来德国探亲的父母到此一游，进去过这座在挂曆画面上目睹了无数囘的童话城堡；今日擕来老婆与孩子故地重游，再一次饱览这最富传奇色彩的皇家行宫。由于此番安排的是不同的视野瞻仰，故不属于炒冷饭而是全新品味，心中的感受又不一般。
上次来访是金秋季节、洋朋友开车载着我们，这次则是初夏时分、参团乘坐观光大巴，均是从慕尼黑出发直奔它脚下的福森镇。路径与沿途风光依稀相识，景致依旧、迷人心醉，叫我不捨得投注窗外的眼目转移半刻。一切是那麽的熟悉亲切、引人入胜，车子就仿佛穿行在桃花源里。当雄伟的阿尔卑斯山脉越来越近、镶嵌其中的那座蓝白宝石般的玲珑山庄倏地出现了时，我的心跳加快，慨叹惊叫起来，忙不迭地指给妻与子看，哇，还是那麽的妖娆俊秀，真不敢相信自己又一次莅临光顾它。
巴士泊在了当年的那座停车场，离着新鹅石堡尚有一段距离，但却位于旧鹅石堡的山麓下。从这儿仰望这座米黄色的老行宫，十分清亮真切，上回来时心急火燎的只顾追寻那栋新堡去了，不曾分心多留意这幢母本。本次的心情淡定多了，不那麽惶惶地抢着开发猎奇，而是从容不迫的广爲观之，尽情感受一番周遭环拱着的清幽佳境。我以旧堡为背景拍了不少照，既补了昔日缺憾，又示出与前不同。
这座粟颜雅宫是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的别墅，矗立于天鹅湖畔的峭壁之上，甚是典雅别致。路德维希二世从小在这儿玩耍长大，登基接位后起意营造一座更大更美的宫堡，毗邻着其父的这乡间皇邸。在终于付诸实施建设之后的多年里，他就是从这旧堡的窗里，每天用望远镜瞄看对面高山上的那新作品的工程进展，巴望着早日搬入享乐。
我们先排队买票，我留意了一下，城堡的门票已从当年9马克变成了现在的13欧元，历经17年仅如此，比起国内名景点入场券的涨幅来微不足道了。而今次我等不进城宫里面参观，乃去其背后屏风般的峦顶登高远望之，这亦是上回来未曾得以实现的遗憾。说真的，堡内观不及在外远观的效果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深有体会，妻、儿也都信我随之。上山的车费不贵，每位来回2.6欧元。候车的人蛮多，由于山路狭窄弯陡难错车，因此只允一辆巴士独来独往，上下折返，旅客得耐心等待，好在时间不算太久。
一会儿专车巴士驶来，我们鱼贯而入坐定，开始了在迂回的山路上爬行。我发现果然与上次来进山的途径不同，不是向承座着城堡的山冈挺进，而是朝更高背托的峰岳攀陞，有的地界呈大S形的回转陡得厉害，我两手不由地紧紧抓住座栏。大约十分钟便抵达了一个稍微宽绰的停车地，卸下来游客，余下的山路就得靠人们自己的双腿攀登了。
有好几条山林步道通向幽深处，岔口处竖着标牌图文并茂指示着。我们选了玛丽亚桥的那条先行，因爲那是观看城堡的经典最佳位置。一路上蹊径蜿蜒崎岖，森木参天，浓荫蔽日，林间空气湿润而清新，沁人心脾。各种鸟儿在枝头鸣叫，与风声林涛合成了一部美妙和谐的大自然协奏曲。藉此次登高望远之良机，我实现了在着名的阿尔卑斯山上行走的梦想！记得当年看电影《音乐之声》，尾声时逃出魔爪的上校一家跋涉在逶迤山顶；电影《茜茜公主》女主角雀跃在风景如画的绿林山坡，曾激起过我无限的憧憬与嚮往，暗忖着有朝一日也能踏青这欧洲屋脊。如今这一宿愿终于成爲了现实，而且还是在世界末代驰名古堡旁边的岭野上，心情的兴奋与激动难以名状。
就在前头兀地冒出了另座险峰而疑脚下无路时，一条飞架在山涧的桥梁映入了我的的眼帘，这便是玛丽亚高桥。它是特地修建在两座峭峰之间的，为居高临下观赏古堡和田野风光专用，同时也给古堡中人远眺群山时增加了一处人爲添设物的点缀与情趣。我们迫不及待地沖上了悬桥，这是一座钢架的轻便拱桥，宽约两米，除了铁梁骨架之外，用的皆是原木板来铺桥面，旨在减轻重量负荷。但是就显得有一点悬、飘忽不稳定，走在上面觉得颤颤巍巍的。透过地板之间的缝隙可以瞅见百丈深的涧底，让人心惊胆战，有恐高症的不大敢涉足。当穿峡的劲风吹过，也通过足底的板缝往上扑灌，能明显感到桥体的轻晃，挺揪心害怕的。
但这确是观赏城堡的最理想视点。凭栏望去，峡谷豁口外展现的完全是一幅油画般丽景，其中佔据着黄金分割点的正是新天鹅石堡，离得不远不近，忒耐看了。多次在山脚下各个方位看她千百度、却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丽堡，此刻终于毕露无遗在眸前，是那麽的亭亭玉立，似迎风摇曳楚楚动人；又像出水芙蓉，冰肌玉洁，洒脱落落得宛如天仙下凡，叫人癡迷抓狂，叹为观止。也就在此刻我才悟出来，以前画报上所觑的多数其玉照，皆是打我站的这个角度拍摄的，方得有这尽收眼底全景观的效果与意境。此刻我当然也不甘落后，赶紧啪啪地抢拍，亲手将她收入自己的相机中，那股成就感确实不同于一般。
堡垒后面的远景陪衬，也是一流的秀丽恬美，一望无垠青黄色不一的农地，分隔成条条块块，阡陌穿行其中。又有叠嶂葱茏，碧湖几泓，村落簇簇，红瓦点点，乡间教堂锦塔独立，田园风情美得简直令人窒息。啥叫“天上人间”，“瑶池仙境”，就到这里来瞧瞧，必会由衷的折服、终生不忘。从这儿我也体味出了“距离产生美感”不无道理，天鹅堡远眺更美，真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咋都受用。
我还掏出望远镜来细窥，漂亮的建筑物怎麽看都唯美，难怪多少年来一直引无数摄影师尽折腰、百拍不厌，无不挖空心思变换着视角来捕捉其风韵神采，是永恒的焦点与对象。堡内的游人此时也我被拉近至眼前，他们有的正在朝俺这厢指划，想必在点评着这玛丽亚桥。我还记得自个当初置身堡内国王寝宫时，凴窗向外仰视，遥见这高峡出平桥，似一道彩虹悬浮于双峰之间，其上如蚁的人影绰绰，其下一道飞瀑挂前川，平添了许多山情水色人文，使得自然原始与艺术科技交融，古今由此相衔，妙趣横生。如今我是倒过来观之，竟整整相隔了17年之久，光阴似箭；山河依旧，传説不老，惟人面褪色，岁月不饶人。
我又一次哀叹这城堡的主人：无意于权术，酷爱艺术，躲进小楼成一统瓦全诗意生活，似埋首沙丘的驼鸟，鸟笼里的金丝雀，最终为险恶的国体社会所不容而离奇玉碎。但他却慧眼识选了风水宝地，将一己情感与精神倾托付诸于梦幻古堡的实际建筑中，纵然自个未得享成果多少时日，却留给后人迷一样的故事传奇与凿然无匹敌的文化遗产，亦算另类功绩建树了。他真有点像南唐后主李煜，错生在帝王家，才情与书卷气注定了难成鉄血天子，而在悲剧中蹉跎了短暂一生，不能不说是历史的一个阴差阳错，令人怜惜慨憾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