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出家的那一刻,他抛却所有:千万豪宅,不住;百亿家产,不继承。
果敢、笃定、无半点踌躇。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但那又如何,他早已决意。
宝林禅寺内,他合掌长跪,拈?三瓣,礼拜得虔诚。
“考察期已到,出离心可真切?”
剃度师问。
“今削发为僧,定持守戒律,一心吃斋修道。”
听此回答,剃度师点头。之后带来净水,准备洒身。
嘴里,念的是剃发偈语;手上,举的是剃发金刀。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须发掉落,三千烦恼丝剪去,末了,脱下华服,更上僧衣,去俗姓,赐法名——“道生”。
自此,他三皈五戒,远离紫陌红尘,斩断世间五欲,投入佛门。
没成为道生法师之前,他叫何宝生。
过着另一种人生,所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两眼放光。
“真的好帅,和古天乐一样帅。”
那时,他在TVB当艺人,影、视、歌三栖发展,堪称全能。
初期,他饰演的角色多为配角,无足轻重;后来,TVB高层看他生得俊俏,决定立捧。
双方签下长达五年的包薪合约,果然,一举奏效。
他拍的十余部连续剧,每个角色都深入人心。
演正派时,剑指恶霸也临危不惧。让人敬畏;演反派时,猖獗跋扈,那嘴脸,那神态,引人拳头紧握。
唯独《笑傲江湖》里的林平之,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一见平之误终身。”
他剑眉,挺鼻,鬓边几缕乌发,双眸似潭水,澄澈动人,倏地抬眼,便成痴了。
林平之这一角,复杂,多面,形、气、神很难把握,但他做到了。
此后,名倾一时,声誉直线上升。
人人沉醉于他的古装扮相,爱其俊美,夸其清逸。
然而,很多人都忘了。
他既是那儒雅公子,也是那风流浪子。
幼时,父亲靠五金生意起家,原只是个小工厂,后来规模愈发庞大。资产近百亿。
他顺其自然地,成了富家之子。
家中别墅,有三层,泳池、花园、鱼池样样齐全,光是花园,就有九千余尺。
在家,被人捧着,出门在外,被朋友附和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15岁时,留学热掀起。他被送去加拿大念书。
出了国,无人管。过分自由害了他,成绩一落千丈,生活也日渐糜烂。
回港后,他不走寻常路。
子承父业?
不可能。
他一脚踏进影视圈,鲜衣怒马,夜夜笙歌。
那时,不夜城纷繁靡丽,空气里意乱情迷。
除了拍戏,他日均只干三件事:飙车、喝酒、谈恋爱。
偎红倚翠,恋酒迷花,开着豪车把着妹,放诞又张扬,好不快活。
后来,他开始嗜赌,瘾很大,赢了继续,输了必扳。
赌场上呼幺喝六,口不择言。
早上不赌,难受,晚上不赌,难寝,索性在自家别墅,设起赌场。
这下好了,昼夜玩乐。他彻底坠入泥淖。
精神,被一场场牌局蛀空;喜怒,被一次次输赢奴役。
有传言称,他在一夜之间输掉上亿股份。
他解释没有那么多,但也承认自己确实丧了志。
好在后来他悬崖勒马,给行尸走肉的生活,画上句点。
1997年。拍完《济公》后,TVB告诉他,约期已满,想再合作。
“不想续约。”他笃定回复。
双方闹了个不愉快。掀桌而起,一拍两散。
他太爱自由了,生平不喜约束,彼时的他,只想自由决定自己的去向。
戏约变少,他换了条赛道:做电脑生意,业务是组装电脑和帮人解决电脑问题。
周围人一致不看好。
直到2003年,他靠组装散装电脑,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震惊,钦佩,何宝生奇才!
转战商业,竟也能大放异彩,真是没想到。
然而,让他们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时隔两年后,他消失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2008年3月25日,一则盗窃案新闻,登上报纸——盗贼半夜潜入宝林禅寺,欲盗金链,殊不知撞上寺中法师。
两人对峙,展开一番搏斗,盗贼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法师受伤,经络疼痛。
大伙勐地抬头,随意一瞥,法师,竟是何宝生。
脸,消瘦了几分;眼窝,也下陷了不少。
唯独眼神,熠熠生光。
“想不通。”
在众人削尖脑袋想跻身TVB时,他退出;在名利兼收,事业青云直上时,他放弃。
怎会有人不恋红尘??他们惊愕,困惑。
连他那相交数年的挚友,也甚是不解。
遁入空门是逃避吗?究竟哪里不得志?有什么刺激了他?
很快,媒体娱记循着他的事迹,探他的心路。
挖,使劲挖,他们挖出来的原因,大致有三。
其一,情场失意。
1995年,他在《刑事侦缉档案》剧组,认识了梁咏琳,他是她的初恋,她是他第一个承认的女朋友。
但好景不长,这段感情半路夭折。
有说,他们是因性格不合分手;也有说,是梁咏琳劈腿。出轨了自己的朋友夏韶声。
各有说辞,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们的感情不到一年就结束了。
后来,他结识了“最上镜港姐”樊亦敏,进展得很快。
一个俊,一个美,你侬我侬。
可,她的感情太饱和,不止给了他一人。
当时,一个叫罗兆辉的地产富商爆出猛料:“她与我在一起时,就跟何宝生拍拖,一脚踏两船。”
本以为醉卧美人膝,倒头来却惹得满身骚。
几段罗曼蒂克史蜻蜓点水,他身心损耗,心中那个答案日渐明晰。
原因二,较为离谱。
坊间传言,他是双性恋,回港发展后,与麦长青住在一起,关系微妙。
之后,对方结婚,他倍感受挫,决定削发为僧。
还有一种说法,何宝生本人在访谈里证实过。
他自幼恐惧“灵体”,十几岁时,要握住父母的手才敢入睡。
母亲信佛,精通堪舆,常给他念《般若心经》,久而久之,有了愿心。
他与佛教有了深深的勾连。
后来在拍摄《笑傲江湖》时,他认识了饰演岳不群的王伟。
两人常铺毡对坐,对方说五蕴,谈六道,一番点化之下,他便起了念头。
事实上,早在拍摄《笑傲江湖》之前,何宝生就透露过,自己喜欢佛学。
那时,他满身坏习性,偏激,暴戾。
每日喝得醉醺醺,觉得前途雾茫茫。
而且,当时的声色场,人情诡诈,如蚁慕膳。
他想看看红尘外的世界,更想看看自己。
于是抄经,打坐,去嗜欲,断牵缠。
梵音袅袅,佛理昭昭,嗔恨,妄念,一下全无了。
自此,出行,不开豪车,饮食,只吃素菜。
他想过出家,也打算寻师问道,但再三考虑,觉得“缘”未到,还不是时候。
直至与王伟相遇,菩提芽萌发。
他认识了日后的师父,表明自身意愿。
可,悟禅机,遁空门,菩提之心,岂是几日修成。
师父告诉他,想入佛门,得考察。
他开始离群索居,夜夜枯坐,三皈,五戒,次第系统,学了个遍。
佛理易懂,悟透太难。
经书上的“无我”二字,他多次品咂。
不明白。
再品。仍是不解。
急。
师父淡然解释,此境界是一生要探寻的课题,不必过分执着,心安即是归处。
后来,考察合格,他快速驶离当下,择了个良日,行剃度仪式。
宝林寺很偏僻,四野无人烟,坐落于香港大屿山。
他在那里,点12点戒疤印,落发为僧。
名利,钱财,全抛了,半生浪荡,裘马轻狂的日子,也翻盘了。
寺内的生活清苦,清晨三点,起床诵经,日行中天时,开始干杂活。
耕田、煮饭、扫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离尘世越来越远,离本心越来越近。
但自从那次捉贼,被港媒曝光行踪后,他不想惹来喧嚣,离开了宝林寺,穿着布鞋,云游尘世。
很少有人能找到他,好友给他发讯息,通常一年后才有回信。
他还是那个浪子,落无根,定无形,任由江湖夜雨蹉跎。
只不过,从前,他风流蕴藉,恣心纵欲,似张岱,好鲜衣,好美食,好华灯。
如今,他勘破红尘,放下俗念。
一部分人认为,一个人突然出家,一定是大受打击,之所以遁空门,不过是寻求庇护所。
狭隘了,至少何宝生,不是此类人。
“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
半生耽于声色,阅尽繁华,尝遍人生百味。
他心无所住,所往早已不在红尘中。
2010年,有人说,在新西兰见到了何宝生。
随后,又有人在加拿大遇到他。
彼时,他身穿布衣,身上有仆仆风尘,但目光祥和。
有人认出他,叫他的名字,随后轻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他浅笑不语,深深一揖,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