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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上海少妇

2023-09-09 17:00:06

某年夏天,做了个影响一生的决定。

说是「做了决定」,并不是准确的表达。实际的情况是,经济状况突然变糟,无法继续无所事事荒淫无度的生活。


因此,说「做了决定」,完全是美化自己的说词,毕竟,不得已而为之和主动做出选择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对我影响也是极其深远,用一生受用来形容,也丝毫没有夸大其词。

那个决定就是,搬家。由五彩斑斓的哥本哈根,搬到万籁俱寂的渔栏岛,彻底摆脱之前淫靡不堪的生活,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天晓得继续留在哥本哈根我会怎样。变成把自己反锁在中心火车站卫生间里的流浪汉,还是赤身裸体地死在某个派对的沙发床上,又或者成为让新港街下水道内的老鼠嗑光摄毒过量而死的尸体。


总之,再待下去,弹尽粮绝似乎夸大,但死无葬身之地,几乎是铁定的结局。


于是,一天晚上,我背上仅有的一包行李,不辞而别,永远地离开那群曾海誓山盟永不背叛的朋友们。


抵达渔栏岛时,我口袋里只有不到一百块钱,不仅没地方睡,连吃饭都成问题。


人生本是如此,看似山穷水复,甚至无助到可怕的地步,可挨过去之后便又柳暗花明,喜从天降。

艰难地在窄小的候车室挨过一夜后,发现帐户里竟多了两万块,查过源头知道是朋友寄来的,之前从没想过他会还钱。


租了公寓才算踏实下来。


数日后,街上闲逛时,竟遇到一个中国人。


据她讲,她来自上海,两年前在黄浦江边遇到个丹麦人,一见钟情后便义无反顾地结了婚,随后跟着他跑来丹麦定居在渔栏岛。


异国他乡,能有个讲中文的朋友实属不易,为了不失之交臂,彼此留下电话号码。


第二次见面,约在图书馆的咖啡室,她捧着一本「倾城之恋」坐在对面。


透过咖啡的雾气,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


她长得不算好看,但极具东方特色。细长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鼻子有些趴,嘴巴看起来特别适合演奏萨克斯风,也就是俗称的「兜齿」。她的脸很素,几乎没有上妆,面部毫无表情,仿佛注射过量的玻尿酸一般。


「能找到中文读物,真不容易。」她讲话时喜欢咬着下唇,却更突出了牙齿咬合的缺陷。


「以为妳托人从国内寄的。」落座之前并没感觉到陌生,可说话时才发现,徘徊在语无伦次的边缘。


「寄的吃的都不够,哪有心情寄书?」她咧开嘴,应该是想笑。


「这里没有中国商店么?」我的胃似乎不计较食物的种类。


「哪有国内样式全?想红烧个猪尾,都找不到八角。」她拧紧眉毛,看起来并不像只是找不到八角那么简单。


「丹麦人也吃猪尾巴?」我觉得不可思议,猪尾巴,光听名字就倒胃口。


「我先生?」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前在上海,他还讲中餐好吃,可回丹麦之后,就再没吃过,甚至反对我煲汤。说每次煲完汤屋子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同时放屁一样。」 


「哦?」我倒是想闻闻她煲的汤。


「真无聊啊!」她把书随手往桌上一丢,「每天晚饭后,他就坐在阳台上看书,好像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她一面讲,一面用手把咖啡杯推到离我杯子很近的地方,两个杯子之间,远远超出陌生人应该有的距离。


我知道,接下来应该握住她的手,讲几句暖心的话,然后再带她去我那里坐一会儿,或许就可以绿一下那位不知名的丹麦人。


但我并没有那么做,甚至刻意回避接下来应该谈的话题。


可她还是来了我的公寓,在几天之后。坐在床边,她不停地翻弄衣角,像是在同自己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终究,理智还是战胜了邪恶。临出门时,她望着我,下决心似地咬着下唇。


「真是寂寞啊!」她目光突然黯淡许多。


其实我早知道,寂寞时,找任何人都帮不上忙。最多,也就是多个人在身边,一起寂寞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