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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杀死孪生妹妹直言不后悔,百人为其请愿免除死刑

2023-02-05 17:00:23


在被孪生姐姐按在床上捂死的那晚前,铁链、手铐、一扇上锁的房门,组成了19岁的廖娟娟生活的全部空间。



而她死后,大多数人却站在天平另一端发声支持亲手结束她生命的姐姐廖婷婷。父母抱着检察官的腿替女儿求情,不到一天时间,576名村民在请愿书中签名并按手印试图为廖婷婷脱罪。



是什么让众人谅解了这场谋杀?



在搜索引擎敲下“廖婷婷杀妹案”,下方出现一条醒目的关联句,“一个精神病拖垮一家人。”

(法庭上的廖婷婷)

发病



2004年9月,廖智勇架好手机,坐回神志恢复清醒的二女儿廖娟娟旁,录下这样一段视频:



廖志勇问:“爸爸给你申请安乐死,你愿不愿意?”



见女儿不理解安乐死的意思,他又解释道,安乐死,就是没有痛苦,轻松结束生命。



廖娟娟点点头,她说好,但不想喝药,怕苦。廖智勇安慰女儿,安乐死不用吃药,打针就可以,就像睡一觉一样就“过去了”。



“记得打屁股上,肉多(不痛)。”廖娟娟叮嘱父亲,“死了我就解放了,全家都自由了。我的救命恩人就是爸爸。”



这一年廖娟娟16岁,这是她发病的第三年,廖家破产的第一年。



1988年春天,退伍军人廖智勇揣着转业金,带着怀孕的妻子王素珍离开老家遂宁,来到彭州谋生。



身处陌生城市,年轻的夫妻俩虽然忐忑,但始终对未来抱有希望,因为他们有糊口的手艺,不怕吃苦。廖智勇在部队里学到一手修电器的好手艺,他负责维修大件家电,妻子则修手表一类的小件。



二月初二,皇历上说这天是个好日子——“龙抬头”。廖家夫妻的电器修理摊开张了,王素珍在这天临盆,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姐姐取名“婷婷”,妹妹叫“娟娟”。



双喜临门,看到女儿出生,廖智勇告诉妻子,他们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起初,一切皆如廖智勇的话那样,生活一日比一日兴旺。1989年,王素珍又生下小女儿佳佳。平时,两人一门心思做生意养家糊口。

(廖娟娟发病前拍的全家福)

两人价格公道,技术好手速快,慢慢地名声传出去,小地摊换成了门面房,后来又打通隔壁铺面,挂上醒目的蓝底招牌。



那是廖家人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虽然开店辛苦,但账户储蓄日日见涨。靠着这个小铺子,他们在彭州买下了一套100平方的商品房,还把三个女儿的户口从农村转到城里,方便她们读书。



娟娟没有生病前,邻居看到王素珍都会夸她有福气,家里有“三朵金花”,个个懂事乖巧,家里气氛很好。三姐妹在同一个小学读书,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路唱歌骑车回家。



有次三姐妹放学后去同学家玩到天黑才回去,担心女儿出事的廖智勇看到她们,生气地让三人罚跪,用小帕子佯装要打她们。实际上父女几人都知道父亲不会真的动手,“爸爸说要打,结果没打,就在身上挨了一下。我们在笑,他们(爸妈)也在笑,(我们知道他们)根本舍不得。”



“那时候连挨打都觉得好快乐,好幸福。”



“就算我们很穷,但一家人真的开开心心过(日子)。”



当时廖娟娟在姐妹里是最出挑的。



她喜欢文艺,唱歌跳舞在行,硬笔书法还过了四级。性格也是姐妹里最好的,在学校里不仅做校报小记者,还当上领操员。

(廖家三姐妹合照)



回忆起过去的妹妹,廖婷婷曾告诉记者,“娟娟很懂事,拿得定主意。当时我们有什么做不了的决定都先去问她,听她的。”廖智勇夫妇也一样,认为娟娟应该是三个孩子中最有出息的那个。



变故发生在2001年6月,13岁的廖娟娟突然在学校发烧昏倒,被送进医院急救。彭州没有医疗水平过硬的大医院,直到三天后才被确诊为脑膜炎。



经过两周的抢救治疗,昏迷18天的廖娟娟终于苏醒,但醒来之后,她似乎不再是“廖娟娟”。

暴力



打人,是廖娟娟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



护士走到她身旁给她量体温,看到有人过来的娟娟伸手狠狠揪了护士。此后,回到家里的娟娟常常对家人进行暴力行为。



每到凌晨两三点,廖娟娟都会把守在床边的母亲叫醒,“我要下楼!”等母亲把身材丰腴的她背在身上,她就开始狠狠扯母亲王素珍的头发。等母亲把她放到楼下小区椅子上坐好,廖娟娟又要求母亲背她回家。



那时廖家人还以为她重病初愈后,因为左下肢神经麻痹导致心情不好,脾气比较暴躁。哪怕医生已经在医嘱中写道,廖娟娟有“狂躁”的后遗症,他们仍怀着期待,觉得有天她情况会转好。但二女儿回学校后发生的事,让他们再也无法忽视女儿的异样。



2001年底,休学半年养病的廖娟娟准备回校读书。当时廖娟娟已经有些目光呆滞,校方见状让她复读小学五年级,以防跟不上学习进度。结果到校第一天,被同学嘲笑脑子笨的廖娟娟,径直走到宣传栏砸碎了玻璃。



回校不久,学校就劝退了经常对同学动手的廖娟娟。在教师办公室里,老师委婉地建议廖智勇,“你带娟娟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病还没好。”



2002年初,廖智勇夫妇带着廖娟娟从彭州到成都,辗转几家医院,最终,廖娟娟在华西医院被诊断为狂躁型器质性精神失常,这是脑膜炎的严重后遗症之一。

(廖娟娟病情诊断书)



从廖娟娟确诊那天起,廖家如坠冰窖。没有人想过放弃廖娟娟,他们想治好她,于是整个家都围绕着她来生活。



廖智勇夫妇延长了开店时间,只为多挣些钱支付娟娟高昂的治疗费,而只比妹妹大半小时的长女婷婷,从14岁开始承担了大部分照顾娟娟的任务。



虽然有相应的药物,但治疗精神障碍病人难点依然很多。比如,大部分针对精神疾病的药物都带有镇定效果,病人吃完的临床反应就是嗜睡,整天精神不振。



对于希望病人早日恢复正常的家属来说,他们会怀疑医生出的药方是否只是让病人“不要闹”,这种不信任很容易让他们放弃正规治疗手段,去寻求“听说很有效快速的办法”。



另外,病人本身也不愿意坚持服药,他们会反感这类药物的镇静效果,加上疾病带来的“幻觉、多疑”,更是让他们认为,给自己吃这种药会害了自己。



因此,病人一方面会暴力抗拒服药,另一方面在他们清醒时,苦苦哀求家人不要再给自己吃药的模样,也会让家属无法坚持让病人服用药物。



廖家人,正是这类型的病人家属。



他们想救廖娟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从2001年廖娟娟留下脑膜炎后遗症之后,廖智勇夫妇就带着女儿走遍成都周边各大医院,只要是听说该院精神科有名,立刻就去挂号。

(廖娟娟在医院做检查)



但他们对看到治疗效果的耐心却不够。往往一个疗程的药还没吃完,廖家父母看到娟娟的病没有起色,立即就换新的医生来医治。



在这种情况下,廖家人卖了房子,欠下债,带着二女儿做各类治疗,看了中医又看西医,吃下一肚子药。甚至听到有土方,比如把竹子一节节砍断,在灶上烧出水来,再收集一碗后给病人服用等等,廖母王素珍也照做。



只是,廖娟娟的病依旧不见好转,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严重。

苦痛



病了几年,廖娟娟从一天发病一两次,逐渐加重到发病十几次,每次只要开始“狂躁”,她面前的人和物品都会遭殃。



廖家人从没有完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过,身上一片青紫都是常有的事。王素珍被女儿用折叠椅砸过额头,缝了7针,廖智勇父女几人也常被娟娟殴打,原因只是他们说话不慎惹她生气,或是没有马上满足她的要求。



伤人事件太多,廖家几乎规避了一切娟娟可能拿到的“危险的物品”。有视频记录过廖娟娟还在人世时廖家房子的样子。说是家,不如说是毛坯。窗户用报纸糊着,窗帘拉上,房间里没有任何摆件,衣柜门用铁丝缠上,这一切都是防止廖娟娟随手抄起一个东西伤害家人。

(廖娟娟咬枕头)



这些均是徒劳。廖娟娟可以拖着自己躺的床满屋子转,放在床边笨重的折叠小桌,她单手就能拿起来朝父母丢去。



在这种情况下,每天和妹妹相处时间最多的廖婷婷,受到的伤害更是其他人的数倍。



首先是挨打。不止一个邻居看到过,带着妹妹出门散步的廖婷婷,被突然发病的妹妹按在地上捶打,下手极狠,“把姐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看着都觉得好惨”。



其次是学习。因为最小的妹妹廖佳佳“还不懂事”,廖娟娟每月药费最少都要两千多,廖智勇夫妇必须守着铺子赚出糊口钱。大部分照顾二妹廖娟娟的重任,都落在廖婷婷身上。



从娟娟确诊开始,廖婷婷再没有参加过学校的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主动回家陪妹妹玩耍,给她洗澡,做饭喂饭,甚至不止一次休学在家照顾妹妹。她完全活成了妹妹的护工。



最后是尊严。因为生病,娟娟即使清醒时,行为举止甚至外貌都有些异于常人。当婷婷带妹妹出门透气时,路人常爱指指点点。妹妹发病在公共场合打她也是常事,这些意味不明的眼光压在婷婷身上,成了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邻居回忆廖娟娟发病状态)



只是那时懂事的廖婷婷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这种痛苦,因为在家里,每个人都在忍受,包括廖娟娟本人。



从2001年下旬开始,廖家人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只要廖娟娟发病,他们就要守着她,看着娟娟痛苦嘶吼的样子默默流泪,他们害怕她伤害她自己,也害怕她伤害到他们。



“她手动一下,都觉得好害怕,我们坐在这边,她只要走一下,我们就觉得心都要跳一下。在梦里面做梦都梦见她和人打架。”



房子卖了,债背得越来越多,父亲廖智勇每天睁眼就在想,如何还债,家里还剩多少钱买米买油。



不过那时候还没人想着放弃娟娟,他们始终记得娟娟过去有多活泼可爱,也记得一家五口的日子有多幸福。很多次廖家人已经录下娟娟发病时凶狠的样子,想等她清醒时给她看,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最终没人忍心让她看到那一幕。



“不想让她看,因为她自己会更难受,她能理解得了的。”

尊严



在廖家租住的15平方小屋内,廖娟娟床头木板上有几个大字,“我渴望自由。”这是她清醒时自己刻下的。

廖娟娟床头



想被看作正常人,是廖娟娟不发病时最大的心愿。



因为狂躁发作时,她会把自己浑身搞得都是灰尘汗水,所以等清醒后,她最高兴的事就是自己洗澡了,“她其实是个非常有自尊心的女孩,很爱干净,爱漂亮。”



走在外面被行人指点时,廖娟娟装作若无其事经过,实际上心里早就清楚,那些人说的就是自己。于是等她再和姐姐散步,她会笑,会给姐姐跳舞看,但步伐越来越慢,意图掩饰跛脚的左腿。



虽然家人为避免她内疚,从未让她知道自己发病时是什么样,但廖娟娟心里有数,自己又伤害了父母姐妹。



每次清醒过来后,廖娟娟都会主动问姐姐婷婷,“我刚刚把你哪儿打了?”和家人待在一起时,廖娟娟看到他们手上身上的抓伤、淤青,就明白自己对家人做了什么事。



因为愧疚,清醒的廖娟娟非常痛苦,靠撞墙这类自残的方式缓解内心的懊恼,“(娟娟说)我看到我给你手上打的那些伤,我看到我又伤害你们了,我在责怪自己。”

(廖娟娟和廖婷婷合照)



2004年,坚持替廖娟娟寻医问药的廖智勇夫妇偶然看到一个广告,成都有家医院可以做部分病变大脑组织切除手术,专门针治癫痫、精神障碍。



那家医院的脑外科医生告诉廖智勇,其实廖娟娟的病是轻症,可以通过这个开颅手术治疗。“就是个小手术”,他看向廖父,“只要切除她大脑里某个组织,情绪就可以控制,可以说是根治。”



听到医生对他打包票,廖家人仿佛看到了希望。2004年5月,廖智勇向亲友、银行等借贷筹足三万多的手术费,把娟娟送进手术室。等娟娟苏醒后,她的情况变得更差,发病频率变高,时间更长。



廖智勇夫妇心想,可能是这个医生医术不够高明,但治疗办法或许是可行的(或许他们已经找过所有办法,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赌个奇迹)。于是同年9月,廖智勇咬牙再借了近两万元,去一家宣传治愈率超95%的医院给娟娟做伽玛刀手术,切除她大脑海马体和杏仁核。



两次手术的结果,是廖娟娟病情更加糟糕。



过去她还只是在家犯病,有外人在的时候还能清醒片刻。而现在,只要知道廖娟娟要出门,周围邻居都会尽量避免和他们碰面。因为她发病时,无论老人小孩都挨过她的打。



家人就更不用提,只要是能拿到手里的东西,哪怕是菜刀,都能直接扔向父母姐妹。

(邻居回忆廖娟娟打人场景)



某次廖娟娟在饭桌上突然发病,拿起手里尖锐的筷子直接戳进旁边父亲的眼睛。另有一天,廖婷婷独自在家给妹妹做饭,站在旁边看她切菜的娟娟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菜刀,一刀砍向她。



最终跑向大门的廖婷婷后脑勺挨了妹妹一刀,血喷涌而出溅满半张脸,缝了14针才捡回一条命。



每次知道自己曾做出什么事的廖娟娟,比过去更加愧疚,这是她第一次说到死,而后更是常挂嘴边。



“姐姐,对不起...我发脾气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们是恨我的。”



“其实我想死,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回忆妹妹的廖婷婷)

“安乐死”



经过这些事,父亲廖智勇意识到,不能再放任廖娟娟威胁到其他人的生命。



2004年下旬,纠结了一个多月,在妻女的反对下,他给二女儿的床套上铁链,另一段拴在她的脚上,偶尔闹得凶了还加上手铐。

(廖娟娟被扣上手铐)



第一次被父亲绑上铁链,廖娟娟一到清醒时看着父亲,就哭着跪下磕头作揖,求父亲把她手铐脚镣解开。外面暴雨如注,屋内也在狂风骤雨。崩溃的廖娟娟用头一次次撞墙,痛哭,她说,“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也许是闹得多了,发现被铁链锁住是无法摆脱的命运,廖娟娟又逐渐恢复一些安静。当有外人来的时候,她学会用被子把铁链藏起来,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被锁起来的。



后来她还会开一些玩笑,比如她看到家人在她房间外坐着聊天时,想加入其中的廖娟娟忘了脚上的铁链,还没踏几步就被绊倒,她笑着说,“我咋忘了呢,我被锁着嘛。”

(廖娟娟脚上的铁链)



实际上那时候娟娟的笑也是一种对家人的伪装,她常常会画画,画里是一个人坐在一间房里,面对一扇窗。她很孤独,更渴望自由。



或许这也是父亲廖智勇提起安乐死,她会同意的原因。



“这样的日子活着没有意思。”



2004年底,抱着尝试的想法,廖智勇向媒体咨询安乐死的相关情况。不承想,这次咨询引来媒体追踪报道。但这些记者并不是为了解决困境,而是追求曝光度。



《父母想让精神病女儿安乐死,女儿称死可解放父母》《花季少女落下脑膜炎后遗症,老父想让女儿安乐死》这类报道层出不穷。在文章中,廖家的困境被隐去了,更多的讨论全放在“安乐死”的伦理问题上。



当时,廖智勇遭到大部分舆论的谴责,记者们说“安乐死”是不人道的,认为廖智勇是在剥夺廖娟娟生的权利。



没得到任何援助,反而被社会各界评论指指点点的廖家人,自此心里更蒙上一层阴影。他们不敢再诉苦,再求助,只能守着铁链另一头的廖娟娟,把日子一天天熬下去,直到廖婷婷负面情绪爆发,捂死妹妹的那晚。

锁链



对妹妹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廖婷婷早已分不清。



除了杀害妹妹这件事外,她把“姐姐”做到了极致。父母、妹妹要工作,要学习,重担都落在长女廖婷婷身上。



其实她对这件事并不反感,因为“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她痛苦,我比她更痛苦,因为我比较清醒”。



“她痛我就会很痛很痛,(每次看到她撞墙,每看到她撞一次墙)痛在她身就痛在我心。”



她比家里任何人都懂娟娟不为人知的想法,比如娟娟会因什么而快乐。廖婷婷知道妹妹自尊心强,也是个爱干净爱漂亮的小姑娘。



所以即使给她洗澡时常被抓伤被打,她依旧每两天就要给她清洁身体,因为“她清醒的时候,她就希望自己身上是很干净的,如果她清醒了,看到自己都是那么脏,我就不晓得她会咋想。”

(廖婷婷给娟娟梳头)



她有种责任感,希望能维护妹妹的自尊心,“我和她都把这个看得很重。自尊都没有了,你还怎么做人。”因此只要妹妹病情稳定,廖婷婷就解开妹妹脚上的铁链,给她梳洗打扮,给她拍照拍视频,陪她看电视打游戏,还带她出门散心。



即使被妹妹一刀砍到头,给头皮缝针时还不能打麻药,她也只是趴在病床上默默哭,还告诉父亲,不要怪娟娟,她是生病了,这不是她本意。



高中时,因为没有足够时间学习,自知考不上大学的廖婷婷选择辍学,去周围饭店打工,这样她就有更多时间来照顾妹妹。



而她做这些的所有动力,就只抱着一种期望,希望娟娟有天能好起来,家里又回到小时候那种快乐的氛围。



只是廖婷婷对自身需求的压抑,最终形成内心的黑洞。

(满脸满头是血的廖婷婷)



长达六年时间面对一个疯狂比清醒时更多的病人,她逐渐濒临崩溃,得了中度抑郁。每次内心苦闷时,她只能靠写日记发泄。



其实她也想过上正常小女孩能过的生活,但“锁住妹妹的同时,我也被锁住了”。



到后期娟娟发病时间越来越多,看着疲惫的父母和妹妹,她觉得自己一家人活得不如一只狗自在,“我们(家人)真的很羡慕狗、猫,它们都可以躺着睡一天,但我们不能。”



因为父母把关心都倾注在娟娟一人身上,需要家人排解苦闷却不得的廖婷婷也对妹妹产生了嫉妒,“你们把整个心思都放到娟娟身上,你忽略了我的存在。娟娟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关心过我吗?就算假装一次也不行吗?”



最终,这些苦闷和照顾病人的疲惫让廖婷婷换上抑郁症,她不知道妹妹会不会有一天被治愈,但她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

在决心杀死妹妹之前,廖婷婷尝试过自杀。



“坚强那只是表面的,其实内心的脆弱是时常有的。每天都发脾气的你让我们在厌倦生活的同时,也渴望自由日子的到来。我很想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得到解脱。”



2007年某天,廖婷婷深夜给老板发了条短信,“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上班了,你们永远都看不到我了。”然后吞了100颗娟娟的镇静剂。

(廖婷婷空间日志)

自由



早在婷婷自杀前,已经坚持六年的父亲廖智勇比女儿更先一步崩溃过。



2007年初,廖智勇带着二女儿娟娟离家出走,在家里餐桌上留下一封信,说会带着女儿一起自杀,不连累家人。



那时候,经济压力和生活压力都压在廖志勇身上(除了还债,每个月还有固定2000多元医药费的开销)。打拼十几年挣下的家业为给女儿治病全部耗空,全家人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每天都像打仗一样。

(廖家的家电维修店)



他太累了,想彻底结束这一切,“一想到家,很不想回家,但又不得不回去。回去之后,就很想死。”



四处寻不见丈夫和二女儿,王素珍和剩下两个女儿通过各种渠道,包括登报和去电视台寻人,试图求得帮助挽回丈夫和娟娟的生命。



所幸,在媒体和公安机关帮助下,王维珍几人在一处荒废工地上找到了丈夫和女儿。

(廖家生活现状)



经过家里两人试图自杀的事,加上邻居多次投诉,要求廖家“不要将定时炸弹留在楼里扰民”,最终廖智勇决定,还是把娟娟送到精神病院治疗并护理。



其实成都市区有好几家专业负责的精神病院,但当院方得知廖娟娟精神状况和日常行为后,大多要求廖家必须留下一个家人陪护,而且每个月还要近5000元的治疗费。



这个价格对已经负债累累的廖家来说,宛如天价。



几番纠结之下,廖家夫妇决定将廖娟娟送往彭州精神病院,虽然服务设施不如市区内好,但价格还算公道,只要2000元,看着也比较正规,还不需要亲人陪护。



可是才送去医院11天,院方就紧急联系廖智勇,让他们赶紧来看看娟娟,“她打人,病房另一个女病人都转走了,不然还要被打!”



医院的人告诉父亲廖智勇,娟娟来了这里不吃不喝,生活无法自理,状态极差,要么就留下人陪护,要么就接回家里。



2007年8月22日,这是廖家人和廖娟娟见的最后一面,也是这一次,他们看到了她生病六年来最没有尊严的时刻。

(在精神病院的廖娟娟)



看到亲人过来,廖娟娟哭着说身上好疼,问家人“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等掀开娟娟身上的被子,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



廖娟娟穿着病号服,下半身的裤子都解开了,屎尿和饭粒粘在身上,左手腕还烂了个大洞,上面流着脓血。



看到精心维护六年的娟娟变成这样,廖家人找到院方要说法,但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如果想要娟娟继续留在医院,就必须要人陪护。



最终经商量决定,还是留姐姐廖婷婷在医院照顾妹妹,第二天他们再想办法讨论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还在回城路上的廖智勇收到女儿短信,她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把妹妹洗干净,给她喂饭喂水,现在妹妹已经躺下,让他们别担心。实际上,廖婷婷心里根本不如短信里那样淡定。



看着熟睡的妹妹,廖婷婷始终睡不着。廖婷婷觉得妹妹这样太苦了,太难了,“她明明是个那么有自尊心的人,但现在活得不像个人样。”



2007年8月23日凌晨一点,廖婷婷坐在廖娟娟胸口,狠狠用枕头捂在她脸上。为了确保妹妹真的死了,廖婷婷一边掐住妹妹脖子,一边用枕头继续捂住她面部20分钟,又坐在枕头上20分钟,直到确认廖娟娟手脚冰凉。



“就像中邪了一样,一直压在她身上,(直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法庭上流泪等待宣判的廖婷婷)

自首



杀死妹妹后,廖婷婷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给自己的好友小薇,“我把我妹杀了。解脱了,我家里都解脱了,我亲手把她杀死了。”



第二个电话,她打给了警察自首。



案发后,无论是在法庭上,还是面对记者采访,廖婷婷都坚称,杀死妹妹,她不后悔。



“就算给我第二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的,我就是这么坚决。”



她告诉记者,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愿意给妹妹偿命。但她真的觉得妹妹与其那样痛苦地活着,不像个人样,家人也陷入困境这么久,真的不如帮妹妹解脱,大家都解脱了。

看到大女儿过去写下的那些日记后,廖家父母选择站在廖婷婷这一边。



王素珍在法庭上哭着说,“婷婷,她不是带着恶意,带着仇恨去杀妹妹的。确实,这个家庭走到这个地步,她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她的责任都是我应做的,如果一定要判她坐牢,我愿意替她坐牢,坐一辈子都可以,婷婷是无辜的。”



作为原告亦是被告的父亲,最终选择坐到被告席上。向他法官求情,“我有罪,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去换回女儿婷婷。”



在法庭上,廖智勇夫妇表示放弃刑事追究,跪求轻判,他们还带着包含周围邻居等在内,1000多人签名盖手印的求情书,恳求法官轻判。

(短短两天内,求情书收集到上千个签名)



与此同时多家媒体竞相报道,内容和2004年又有大不同,没人再谴责廖家的过失,而是感叹“婷婷才是这个家庭最大的受害者”。



2008年2月26日,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如下,“经法医鉴定,婷婷作案行为与患有抑郁症有关,应负部分刑事责任。法院支持公诉人意见,认定婷婷犯故意杀人罪。鉴于捂死妹妹过程中,婷婷没有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能力,可认定其情节较轻,可从轻或减轻处罚。加之婷婷认罪态度好,法院据此对其判刑3年缓刑5年。”



只是对于这个判决,彭州市检察院不服,同年3月7日,检察院提起抗诉,称法院“引用事实不清,量刑较轻”。



才刚接回女儿的廖智勇夫妻二人又开始新一轮辩护,这次,他们跪在审判长面前,求法官把婷婷放出来,还给他们。

(廖母王素珍跪在法官面前)



成都一家律所主动站出来为廖家进行法律援助,“这件事的结果不应该由廖婷婷一人承担,社会救助体制的流失,也应该承担一定责任。”



经过4个多月的查证,2008年7月23日,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维持原判。



廖婷婷的心思已经不在法庭上,她只想审理结束后去一个自己一直很想去的地方——廖娟娟的墓前。



那天是她和娟娟的20岁生日,她蹲在火盆前一把把烧着黄纸,



“娟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来生再做姐妹。”

(廖婷婷(右)跪在妹妹墓前)

来源:房间内的粉色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