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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赌场“啪青靠”二三事 (下)

2019-11-14 04:01:07

我们开车去千叶,一路上王君和C君给我普及“啪青靠”的基础知识和注意事项,使我有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大约十一点半前后,到达千叶,我以为会立即进入“啪青靠”实际投入战斗,跃跃欲试之中参杂些许紧张不安,然而C君将车开到车站附近热闹地段某饭店门前停下,说先去吃饭。吃饭时C君告诉我:打“啪青靠”无需赶早,晚些去,让早去的顾客先将“啪青靠”喂到七八成饱再去,事半功倍,打开的机会反而多。我听C君的经验之谈,眼前掠过电影里常见到的情景:富于战斗经验的老战士一把按住焦躁不安急于开枪射击的新兵蛋子说:沉住气,让鬼子靠近点再打。

饭后C君又开车去接了两个千叶大学的留学生,之后便去“啪青靠”。我们去的那家“啪青靠”比东京我常见到的大许多,前后都有出入口,店外有宽敞的停车场。进店之后王君与那两个留学生各自散开去找中意的机器,C君与我则在靠近后出入口的一排机器前找了两个挨着的座位坐下。C君说出入口附近好,万一“塞卡”,便于夺路而走。但那次并没有出现“塞卡”的意外情况。

我从C君那里拿了假卡,塞入机器,开始打“啪青靠”。起初东张西望,有做贼心虚的紧张与不安,但很快被“啪青靠”屏幕后的有趣景象所吸引,进入忘我状态。“啪青靠”屏幕里的景象各式各样,有陆地上的,也有海底世界的。海底世界的画面生动逼真引人入胜。深蓝色的海水里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鱼儿由屏幕一侧向另一侧悠然摆尾游弋而去,鱼鳃翕动,鱼鳞闪闪,还有鱼嘴里冒出的气泡由下向上升去。海底有虾蟹缓慢爬行,脚步飘移如迈克杰克逊的太空步。还有水草在海底摇头晃脑,随鱼虾蟹穿行而过左右摇曳。倘若画面中忽然从天而降一张疏而不漏的巨大渔网,将那些自由自在的鱼虾蟹群成功一网打尽,“啪青靠”就被打开。如实际生活中一样,只有落网之鱼才能给人带来钱财。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较老式样的陆地画面的“啪青靠”,因为从那种机器里赢了钱。我那台“啪青靠”的画面仿佛有点多元文化的意思:里面登场的既有头顶王冠的外国王妃,也有看着如周扒皮那样的头戴小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国小地主。无论是外国王妃还是中国小地主,当一式三个并排出现在屏幕当中时,便意味着“啪青靠”开始向外吐钱。通常前两个排成一排时,便有前奏音乐响起,似乎预告将有好事来临,第三个从屏幕一侧缓步走出后会快速上下翻滚,翻滚停止,若未能与前两个站成一排,则音乐停止,意味着希望落空前功尽弃;若三个站成一排,则大功告成,机器被打开。

我开始打那台“啪青靠”不久,就屡次出现两个王妃或小地主并排的情形,音乐一起,引得C君频频倾身过来看我屏幕,虽然每次都是空欢喜,但C君告诉我这是要开的迹象,说我那台机器不错,必开无疑。不久又逢两个小地主并排情形,第三个小地主从屏幕右侧出现,迈着香港歌手张敏敏“从垄上走过”式的步伐,一步一点头走到第二个小地主身后稍停,忽然如踩到弹簧似地向上弹起,接着剧烈上下翻滚,C君说:“开了”。果然翻滚速度逐渐趋缓之后,小地主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前两个小地主的身后。霎时音乐大作,机器周围灯光闪亮,不久“啪青靠”正下方的漏斗里开始向外倾吐小钢珠,摩肩擦踵的小钢珠在嘈杂声中前涌后挤源源不断,其情形仿佛列宁同志一声令下:“占领冬宫”后,潮水般涌向克林姆林宫的苏联红军战士。那情形看着让人心花怒放,难免感叹世界真美好。“啪青靠”打开后,店员过来道贺,在机器上方插上一面小锦旗,顺便熄灭闪亮招摇的灯光。我问C君如何知道那次就是要开,C君说他看到那个小地主上下翻滚之前微微一笑。我没料到那小地主竟然还会玩弄“蒙娜丽莎的微笑”,对C君的细致观察大为佩服。然而后来我留心捕捉小地主的微笑,却是守株待兔,无论机器打开与否,从没见到那小地主嘴角咧开展露过一丝笑容。

那次打“啪青靠”初战告捷,赢了好几万。C君和另外那两个千叶的留学生也赢了不少。王君赢了两三万后,懒得扩大战果,跑回汽车里睡了好几小时。我们到“啪青靠”店关门时方才离开,回到东京时已是半夜。夜里我在床上辗转难眠,眼睛一闭,小地主便在那里上下翻滚。好容易入眠后睡梦中耳边尽是“啪青靠”向外倾吐小钢珠时的喜庆热闹音乐。那次打“啪青靠”后,我对之前提到的陈君等许多人何以去“啪青靠”成瘾,有了十分深刻的理解。

那次去“啪青靠”之后,我又同C君去过不同“啪青靠”店两三次,或多或少每次都赢了钱,最多一次赢了十几万。再之后,一则因为C君车里座位紧张,二则我那时正忙于移民前的许多杂事,便未再去“啪青靠”。C君则与王君继续“征战”。后来风声渐紧,东京周边地区“啪青靠”都在严厉取缔假卡。C君便将“战场”挪向远方,最远跑到北海道等地。汽车自然走不到那幺远,我听C君说,他们是坐飞机去北海道“远征”,周末去,周日夜里回东京。机票住宿花费数万元,但两三日从“啪青靠”里据说能赢得二三十万元之多。

我初到加拿大时,C君仍在日本偏远各地打“啪青靠”,他常与我联系,告诉我他的战果。他说他们那时的技术不断更新,假卡早已过时。赢钱的数量越发增大,但危险系数也随之愈发增高。早前与他们一同打“啪青靠”的“战友”都已先后相继落网,只剩下他和王君两人。这使我想起早前看过的一部叫做《黑名单上的人》的南斯拉夫电视剧的情景。在那部电视剧里,一群年轻人自发组织起来打击德国占领军,后来遭到镇压,伙伴相继被捕被杀,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C君自小机敏,儿时曾被玩伴戏称为阿尔巴尼亚小子,说他有几分像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游击队。没想到这个“阿尔巴尼亚小子”的机敏在成为“亚叔”,入行打“啪青靠”后得到了充分施展。C君和王君打“啪青靠”的最后消息是:王君也终于落网,C君是坚拒入网的唯一一条鱼。但王君被捉之后不久,C君似乎也就金盆洗手了。

时光荏苒,C君后来回国开设公司,做起了中日贸易。我回国时他常请我和另几个儿时玩伴吃饭。去年回国吃饭时他说起,他在上海半夜里忙完公司事务后,喜欢独自开车跑去虹桥开发区那里的日式地下赌场打发几小时时光,不然难以入睡。他现在自然不会再用假卡,但他去日式赌场的爱好想必未必不是当年以假卡征战“啪青靠”时留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