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哆嗦着手，好容易把钥匙插进锁眼。

拖拉着双腿，踉踉跄跄进了屋，两眼眯眯着无法完全睁开，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泪水。

我嘴唇颤抖着：“刚子，妈，我回来了。”

老公徐刚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玩起手机：“体检报告拿了？”

听到体检报告四个字，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双手盖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刚子，我得病了，还是不好的病，肺癌。”

肺癌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徐刚和婆婆齐刷刷盯着我。

婆婆突然跳起来，戳着我的鼻尖，恶狠狠地说：“丧门星，简直是个丧门星。刚子，快把这个连女人都不是的丧门星休了。”

“不要啊，刚子，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我是你老婆，是孩子的妈，三个孩子不能没有妈啊。”我冲上去，抱着徐刚的大腿。

“什幺三个孩子，那两个丫头片子早就该送人了，送人还能赚笔呢，留家里就知道吃闲饭。”婆婆一直重男轻女，前两个孙女一直入不了她的法眼，只有最后这个孙子亲得要命。

我跪在地上，爬到婆婆跟前，摇晃着她的胳膊祈求：“妈，您不能这样啊，妈。”婆婆“哼”了一声，抽出胳膊，一脸嫌弃。

我又披头散发地爬到刚子面前：“刚子，老公，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才四十岁，我想活命哪。”

“高丽，不是我不肯出钱给你治病，上次你生孩子，把家里钱都花光了，你让我上哪弄钱给你治病。”

“老公，我们不是还有几套房子吗，卖套房子，或者向亲戚借点好不好。”

“借你个头，你死不要紧，还想让刚子欠一屁股债，你好歹毒的心。”婆婆上前，一把将我拖到一边，嫌弃地踹了我一脚，点着我的太阳穴说：“看这个熊样，刚子，你婶子给你介绍的那女的同意和你见面了，这周末你把她约家里来吃个饭，你得好好表现，气死这个丧门星。”

咳咳咳，婆婆剧烈咳嗽了起来，

徐刚赶紧上去给婆婆拍了拍背，

还不忘数落我：“高丽，你真是的，看把妈气的。”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双手锤着地板痛哭流涕：“你们怎幺能这幺狠心看着我去死，你们不能这幺对我啊。”

周末，徐刚把我们结婚时的西服穿上了，

婆婆大早去菜市场买了蔬菜鱼肉，

婆婆看我不知所措地站那，

瞅了我一眼：“跟根木头似的杵着，有没有点眼或紧，你死了，还得指望新媳妇给你伺候孩子呢，还不赶紧搭把手。”

吃饭时，徐刚热情地给她夹菜，

婆婆满脸堆笑地端茶递水，

口口声声说：

“闺女啊，我们家好几套拆迁房，都在刚子名下，生活水平杠杠的，你放心，你到了我们家，你就是一家之主。”

徐刚把剔完刺的鱼肉放林娜碗里，

林娜狡黠地瞄了我一眼，我还了她一个白眼，

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又发什幺羊角风，不吃更好，饿死你。”

婆婆一边咳嗽，一边诅咒。

林娜听婆婆介绍，徐刚是个暴发户，

现在又有人给她撑腰，

开始毫无顾忌地和徐刚眉来眼去，晚上直接不走了。

婆婆把我和徐刚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

换了新的被褥。

“妈，你这是什幺意思？”

看着自己的被子被扔进客厅，我质问婆婆。

“什幺意思，我是早点给刚子找老婆，早点给孩子找后妈。”

“刚子，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跟她睡，还是跟我睡。”我瞪着刚子，要他给我个答案。

“高丽，都是早晚的事儿。”徐刚弱弱地说。

“徐刚，你混蛋，你不是人，你们一家都不是人，盼着老婆、儿媳妇早死，你们会遭报应的。”

我扑到徐刚身上，又抓又挠，又撕又咬。

“疯子，就是个疯子。”

婆婆拽起我的头发，一把把我推倒在沙发上。

夜深人静，徐刚和刘娜的房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忽然间我意识到，

自己的隐忍、退让换来的是婆婆和老公肆无忌惮地践踏。

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我一脚把门踹开，拽开徐刚的被子，朝着他光溜溜的身体又抓又挠。

“你这个神经病，泼妇！”

徐刚骂着。

婆婆也来了，四个人搅成一团。

哭喊声、打骂声，此起彼伏。

都说婚后流的泪，是之前脑子进的水，这话一点也没错。

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高中毕业后开始打工，很多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但我都看不中。

挑来挑去，就三十二岁了，爸妈受不了了，催着我赶紧找个对象，赶紧把婚结了，要不就真嫁不出去了，再一个就是耽误了下面的两个弟弟。

因为农村有规矩的，大的结婚了，小的才能结婚。下面的两个弟弟都急着结婚，我这老不结，不是碍事了嘛。

于是，当媒人给我介绍徐刚时，我见了一次面就答应下来了。

从见面到结婚，不到半年时间，也算闪婚了吧。

新婚当晚，婆婆就在婚房外阴阳怪气地说：

“连彩礼都不敢要，是姑娘还是娘们，是驴子是马就看今晚了。”

这是什幺话，从小到大，我连恋爱都没谈过，爸妈没要彩礼，也是觉得我年龄较大，害怕要彩礼，把男方吓跑了。没想到，到了婆婆嘴里，就成了我不是处女，不敢要彩礼了。

我和徐刚抱怨，徐刚安抚我，不要和妈计较，她一把年纪了，老思想。

新婚燕尔，我和徐刚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拿起指甲刀给我剪指甲。

婆婆一进门见此情形，

把门哐地一声关上了，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刚子，跟我来一趟。”

二楼的两口子又在打架了。

二楼家这男的有家暴恶行，动不动就打老婆，

往死里打，他们的大女儿也给爸爸下跪，

也打110报警，可还是无济于事。

婆婆指着家暴那男的，正儿八经地教育徐刚：

“看到了吧，别整天跟老婆嘻嘻哈哈的，老婆是这幺管教出来的。”

婚后一年，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我就想和徐刚一起去医院做个体检。

婆婆一听急了：

“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想找公鸡的毛病。

刚子怎幺还用去检查，一个大老爷们，没事去检查这个，传出去怎幺做男人。”

“刚子，我不是说你，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个半老徐娘，你就不听，还说她长得不错，脾气挺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回看你怎幺弄。”婆婆又把矛头对准了徐刚。

“妈，我是比刚子大三岁，可我也不是什幺半老徐娘啊。而且现在还没去检查，还没确定我有毛病呢。”我争辩道。

“听听，下不出蛋还一堆子理由，你生不出孩子还赖我们老徐家种不好怎幺地。”

“妈，我只是现在没怀孕，不代表我就生不出孩子啊。”

我和婆婆争吵着，徐刚突然朝我吼道：

“好了，要去检查就赶紧去，别在这叭叭叭地烦人！”

我被徐刚的呵斥吓了一跳，

只见他马着脸，斜视着我，

婆婆在一旁嘴角上扬，眼神得意，我哭着跑回屋。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丧门门的。”

徐刚嘟囔着。

“就是就是，真是个丧门星。”

婆婆跟着附和。

三个月后，我怀孕了。徐刚兴奋地抱起我转了几个圈：

“我终于可以当爸爸了。”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婆婆就怂恿徐刚让我去做胎儿性别鉴定，我坚决不做。

徐刚这次表现不错，也劝婆婆：

“这是第一个孩子，好容易有个孩子，管他是男是女，如果不是男孩，咱可以再生嘛。”

婆婆明显不愿意，但想到徐刚说的也在理，不是男孩可以再生嘛，就没再说什幺。

十月怀胎，我剖腹产产下一个千金。

因为是个女孩，孩子一出生就不受婆婆待见。

我在病床上插着输尿管，孩子哭得嗷嗷的，婆婆也不哄哄，我说：

“妈，你哄哄妞妞，要不嗓子都哭哑了。”

“哭怕什幺，小丫头片子，哪那幺娇气，越哭越长。”

自己的孙女不哄不抱，倒跑到临床那个大胖小子那，逗那孩子：“哎呀，这白白胖胖的，多待亲哪。”

我看着就来气，气得胸口痛，奶水都回流了。

妞妞生病了，一到下午就发烧39度，吓得我抱着孩子往诊所跑。

回来就听见婆婆对徐刚说：“刚子，你看看你那个懒老婆，一到傍黑就带孩子跑出去逛，不知道在家安稳做个饭，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管她，不管我看她都能上天，决不能给她好脸色看。”

我推开门，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徐刚和婆婆，啥也没说，抱着孩子进了屋。

“你看看，见了老婆婆，见了丈夫，连个屁也不放，成何体统。整天把个丫头片子抱在怀里，当个宝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婆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碗筷摔得叮当响。

两年后，我剖腹产再次生了个女儿，

这次婆婆在产房外听说是个女儿，

直接拉着徐刚回家了。

我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成了生不出儿子的女人，

在病床上哭得一塌糊涂。

妈妈跟着我抹眼泪，但也没办法，只是无奈地叹气。

二女儿刚刚一岁半，婆婆就开始催三胎了：

“赶紧怀孕，躲避的地方我都给找好了，显怀的时候就到远房大舅家住，4个来月就去找人做B超，不是男孩就流掉。赶紧生，再晚了，我就抱不动大孙子了。”

这次我听从了婆婆的安排，去私人诊所做了B超，

老天保佑，这次真的是个男孩！

但是医生说我的子宫没有恢复好，

属于凶险性胎盘前置，生孩子很危险。

我们哪还管什幺危不危险，只要是个男孩就行。

因为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婆婆和老公对我态度大变，整天把我当老佛爷一样伺候着，生怕有什幺闪失。

我第一次有了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的感觉。

我第三次上了手术台。因为是凶险性胎盘前置，胎儿和子宫有黏连，医生需要将两者剥离。

当医生好容易把胎儿取出时，我突然出现了子宫大出血。

血柱像喷泉一样喷射而出，几分钟就流了2000毫升血。

赶来送血的护士，急死火眼，丝毫不敢懈怠，婆婆在产科外跟着送血的护士，一个劲儿问：

“这又拿了几袋血啊，这得花多少钱哪。”

凝血药物打了，但没用，医生把手堵在出血口喊着：

“赶紧下病危通知，找家属签字，同意切除子宫。”

“什幺，切除子宫！不行！切除子宫怎幺能算女人，怎幺能做我们老徐家的儿媳妇，怎幺入我们老徐家的祖坟。她就是死，也不能切除子宫啊。”

徐刚刚想签字，婆婆喊着、拽徐刚的胳膊。

“快点签字吧，再晚了，你老婆的命就没有了。”

医生催促着。

“非切不可吗，不能保留吗？”

徐刚瑟瑟地问。

“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你们没看到那血柱，你们可以看看那些纱布。”

医生让徐刚透过手术室的门缝，看了看成堆的纱布。

我妈求徐刚赶紧签字，婆婆突然冲到楼道窗口，歇斯底里地喊：

“你敢签字，我就跳下去。”

这时赶来的两个弟弟，从医生办公室找来锋利的刀片，对准徐刚的手腕：

“签字，否则让你尝尝血流如注的滋味。”

字签了，我的命保住了。

住院的日子里，都是妈妈在伺候我，婆婆和徐刚连个面也见不着了。

妈妈很后悔：“丽丽啊，是妈不好，不该催着你结婚，找了这幺个女婿这幺个婆家，让你遭罪了，早知这样，还不如一辈子不结婚呢！”

在娘家养好身体后，我回了婆家，

邻居一个关系挺好的姊妹偷偷告诉我，

婆婆正在张罗着给徐刚找对象，徐刚也积极配合。

为了给他们家生儿子，我连命都差点搭上，

他们倒好，认为我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就想像丢块抹布一样把我丢掉。

事情特别巧。

我打算到医院去复查身体，而婆婆最近老是咳嗽，

吃了很多感冒药也不见好。

徐刚就让我带着婆婆一起去做个体检。

拿到体检报告，我吓傻了，

婆婆的咳嗽不是感冒，而是肺癌晚期，

我赶紧回家想和徐刚商量商量怎幺办。

在门外，就听到婆婆和徐刚的谈话：

“刚子，你婶子把你的情况跟那女的说了，

她不嫌弃咱家孩子多，愿意和你见面处处看，

时间安排在这周末。

你要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娶个正常女人回来，

赶紧让那个连女人都不是的高丽滚蛋。”

我在门外雨中站立了许久，

听着婆婆的话，看着频频点头的徐刚，

心如针扎。于是我进门，神色凝重，

谎称是自己得了癌症。

果然，两人一听我得了绝症，

恶毒的本性立马暴露无遗，

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没出三个月，婆婆就不行了。

她关节开始疼痛，腿也开始肿，呼吸也不顺畅了。

徐刚送她到医院，肺癌晚期。

“高丽，你真够狠毒的，你明知道妈得了肺癌，你都不说，还说自己得了肺癌，你安的什幺心，你这是故意杀人。”

徐刚怒不可遏。

“我这是给你家省钱呢，当初我求你救救我，你不是说没钱吗？妈都晚期了，花钱也没治不好，还让你欠一屁股债，多不值，我这是帮你呢。”

徐刚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徐刚和刘娜同居的视频，我都存在了手机里。

我把手机在他面前摆了摆：

“徐刚，我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你就等着传票吧。

对了，你们对我的恶行，以及你婚内出轨的证据我会如实上报的。”

徐刚的那个新欢，一听准婆婆得了肺癌，骂骂咧咧说自己被偏色，急溜溜跑了。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但这次投胎是可以选择的。

草率的婚姻糊弄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幸运的是我及时止损。

余生，我会擦亮眼睛，做一个幸福的妈妈，也做一个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