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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连德 :和钟南山一样值得被铭记的抗疫先驱

2020-09-04 17:05:23

,为什么只有他堪称“国士无双”?

文|莫然 南京鼓楼医院

一、乱起

1910年,末代大清,鼠疫从西伯利亚肆虐而至,很快蔓延到女真龙兴之地,日俄争霸之锋,中国东北。

大清朝野震惊。日俄均以防疫为由,准备抢夺东北控制权,各国外交使团频频施加压力。时任外务部右丞,年仅33岁,因为冷静果断处理1908年伊藤博文案而声名鹊起的政治新星施肇基挺身而出,请求担任防疫大臣。


施肇基在当上了防疫大臣后,遍邀名医去东北主持防疫工作。但均遭到了婉拒。行医而已,谁也不希望把自己搭进去。直到他找到了那个比他还年轻2岁的医生。

时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校长,年仅31岁的他带着自己的助手兼学生林家瑞以及简单的医学仪器,两个人迎着汹涌的逃难人潮,向东北出发。1910年12月24日,平安夜,到达哈尔滨,一座已经被鼠疫统治的死城。

鼠疫可以肆虐多久?第一次爆发是2个世纪,第二次爆发是4个世纪,而这一次在哈尔滨,这位医生到来之后,仅用67天,就将鼠疫扼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国士无双,伍连德。


二、缘生

伍连德,字星联,1879年出生于马来亚槟榔屿(当时为英属),祖籍广东新宁。1896年,17岁的伍连德获得维多利亚女皇奖学金,只身赴剑桥大学学习。1903年,提前2年拿到博士学位,师从诺贝尔奖得主Elie Metchnikoff教授与Frederick Gowland Hopkins教授。

1905年,伍连德与施肇基相识。谁都没想到,5年后他们会再次站在一起。1907年,28岁的伍连德受袁世凯邀请,归国担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校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和大多数首批留学生一样,在此后数十年的历史巨变中,如无根之萍,随波沉浮,最终化成一声悲叹,飘散在图书馆厚厚的典籍杂文中。

但是,1910年底,在离1911年10月10日,20世纪中国历史剧变的开始仅仅不到一年,他出现在了哈尔滨。这一刻,命运选择了他,或者说,他选择了命运。

三、狂澜

1910年的东北,甚至没有像样的西医医院,医生数量将将达到两位数。横尸遍野,疫水横行。口罩手套很少人使用,就算用,也是不明其理地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

时值年末,除夕很快到来,大批闯关东的汉子们要带着他们一年的收成,带着他们的老婆孩子,以及他们身上的鼠疫杆菌,回到关内。全国大爆发近在眼前。

伍连德到达后立刻用英文电报向施肇基报告了现状:

(1)医无素养之困难;

(2)药品无储备之困难;

(3)财政应付不及之困难;

(4)病院隔离筹备不及之困难;

(5)断绝交通之困难;

(6)焚毁尸体、物品隔离之困难。

无人、无药、无钱、无地、无权、无力。

对面是肆虐人间上千年的妖魔,这边,只有一己之力。

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战斗,开始了。

四、谋定

当时科学家们普遍认为鼠疫是由鼠传染给人的,而人与人之间不会传染。因此,对抗鼠疫的方法也非常简单:灭鼠!

伍连德到了哈尔滨,很快发现了问题。哈尔滨的冬天动辄零下数十度,老鼠怎么会大规模活动?

他仔细调查了爆发最严重的傅家甸,发现发生在这一区域瘟疫之疫源,来自满洲里的一个俄国人和当地人捉旱獭的窝棚。


当时的东北仍有大量俄国人。他们钟爱貂皮。可人多貂少,一皮难求。自然有许多精明之士想到了皮毛肤色相近的旱獭来代替。或许这就是源头所在?

伍连德立刻让助手想办法找来旱獭进行研究。

12月27日,一位旅店的店主患鼠疫而死。伍连德赶到后,立刻问小厮:之前是否有皮毛商人入住?小厮说:有,一周前刚走。

传染链渐渐浮出了水面,接下来只需要在死者和旱獭体内找到鼠疫杆菌,就能明确病魔所在。伍连德毅然不顾风险,和助手二人就地解剖尸体,获取了重要的脏器和血液标本。回到实验室,在显微镜下很快在器官,尤其是心、肺和血液中发现了大量的鼠疫杆菌!

伍连德确定这是人与人之间通过呼吸和唾液的传染,而并非鼠传染给人。他立刻给施肇基发电报,要求想办法让政府予以配合进行隔离。在他的心中,征服鼠疫,指日可待。

五、惊变

在施肇基的支持下,伍连德开始对哈尔滨进行全面布控,尤其是傅家甸所有的公共设施,旅馆、饭店、商店,均全面消毒,对病人和家属实行严格的隔离,对有可能接触病人者,必须呆在家里自行隔离。

1911年1月3日,政府第一批增援赶到。仅有一人。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法国人梅聂。时年45岁,比伍连德大13岁。

傲慢的法国医生并不相信伍连德的“人传人”的说法,坚定地认为灭鼠才是唯一可行的防疫方法。在谈话中,他大喊:“你这个中国佬竟敢蔑视我,目无你的尊长。”甚至还要与伍连德抢夺防疫控制权。

无人信,无人服,隔离工作举步维艰,鼠疫发病和死亡人数每日飙涨,人人自危,户户惊恐。伍连德陷入了绝境,向施肇基求救。施肇基上报清廷。

朝廷对施肇基的奏章,毫不犹豫地批准,直接任命任伍连德为东三省防鼠疫全权总医官。并且免去梅聂职务。

但是仅仅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够的。还需要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民众的配合。

而历史再一次垂青了伍连德,用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这个悲剧人物,就是梅聂。被清廷停止职务后,不甘束手的梅聂去了俄方医院,现场查看病人。为防止感染鼠疫,他戴上了白袍、白帽、胶皮手套来隔绝一切可能接触的部位。但是很遗憾,他仍然没有相信,那个比他小13岁的年轻中国医官所说的,鼠疫会通过呼吸和唾液传染。所以,他没有戴口罩。

1月11日,梅聂死于鼠疫。距离他来到哈尔滨,仅仅9天。

梅聂之死震惊了所有人。如果连中国医学最高学府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都不能幸免,那么没有人是安全的。在死亡的恐慌下,伍连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六、烟横

为了控制疫情,伍连德将傅家甸划分为四个区域,隔离监控。开始训练大量医务人员取代警察进行疫情监测。同时,调动了数百名军队及警察封锁隔离区,尤其严禁毛皮商人进入。

但是面对鼠疫,仅仅有雷霆手段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千金妙方。

尽管已经隔离,但是城中死尸无数,卫生状况极差,处处危险,步步惊心。

伍连德在梅聂的死上汲取了足够的教训,开始设计了棉纱做成的简易口罩。这种口罩简单易戴,价格低廉,他调动了大量人力物力,确保口罩源源不断地供应给市民。这种口罩,后世称之为“伍氏口罩”


图片来自东北近代防疫史专家、《鼠疫斗士:伍连德自传》译者之一马学博

学过生物的同学都知道,传染的三大要素是: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当时传播途径的问题已由口罩解决,那么最后,就到了解决传染源的时候了。此时真正威胁最大的传染源,是那些死尸。由于死亡人数过多,且冻土难以挖掘,大量死者无法下葬,棺材排了几公里长。伍连德当机立断,上书请求准许火葬。

在1911年的清朝,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更是最根本的伦常道德。伍连德的提议掀起了轩然大波。幸运的是,他的身后,始终站着那位大他两岁的友人,施肇基。靠着自己精纯的政治手段和圆滑的外交技巧,加上鼠疫巨大的恐慌,施肇基成功说服了清廷,同意将弃尸予以火葬。这也是中国历史上首次。

1911年1月31日,大年初一。破旧岁,迎禧福。傅家甸却全无过节氛围。24000名中国人里,已经有超过1/4死于鼠疫。两千多具疫尸曝于荒野。防疫人员将尸体堆成22堆,每堆100具。伍连德要求文武官员全数到场,同时还有大量百姓围观。倒上煤油,开始了中国历史上首次集体火化。

他们还想出了一个极有创意的点子,那就是大量发放传单,鼓励百姓在新年里多放鞭炮。

与往常不同的是,不是在户外,而是在室内燃放。这样不仅在心理上让百姓们有了消灾辟邪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利用鞭炮散发出的硫磺味道灭菌,无异于一次广泛的硫磺消毒。


图片来自《中国医史》,王吉民,伍连德着,1932年出版于上海

七、辟易

焚烧过后,全城死亡人数急速下降,感染者也越来越少。1911年3月1日,距离伍连德到达哈尔滨67天。这一天,哈尔滨无一例死亡,无一例感染。之后数日,均无感染及死亡。

伍连德宣布,解除对傅家甸的隔离。并亲率防疫人员走进居民区看望市民。百姓走上街头欢庆,喜极而泣。劫后余生,恍若隔世。

此次东北的鼠疫流行,共吞噬6万余条生命,其中傅家甸7200余人丧生。在此次防疫行动中,参与工作人员2943名,297人殉职,其中包括梅聂医生。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抵挡住了鼠疫,用自己的生命为后来者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研究资料。让我们对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晚年梁启超评:“科学输入垂五十年,国中能以学者资格与世界相见者,伍星联博士一人而已!”


梁启超手书

八、还乡

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在上海主持防疫工作的伍连德,被日军飞机炸毁了他在上海的寓所。妻子黄淑琼去世。他被迫离开中国,回到故乡,马来西亚的槟城,成为一位普通的医生。终其一生,再也没有回到过他为之付出了青春与热血的东北。

1959年,剑桥大学出版了他的自传《Plague Fighter: The Autobiography of a Modern Chinese Physician》。

1960年1月21日,槟榔屿邹新庆律卅九号,一位伟大而平凡的医生因心脏病逝世。1月27日,《泰晤士报》写道:“伍连德的逝世使医学界失去了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的毕生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无以回报,我们将永远感激他。”


我曾经将我的大半生奉献给古老的中国,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建立,直到国民党统治崩溃,那一切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记忆犹新,中国是个有五千年历史的伟大文明古国,历经世世代代的兴衰荣辱,才取得了今天的地位,我衷心地希望她能更加繁荣昌盛。——伍连德

谨以此文致敬伍连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