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司令员许司令说，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次谁打了败仗，就杀谁的头！”

军长张序登此话一出，整个四十一军战前会议的气氛顿时凝重下来，几个师长们个个眉头紧锁，心里好似有千斤巨石压着。

大家心里都在琢磨，如此远的穿插距离，如此大的覆盖面积，部队真的能按时完成任务吗？

不久前，张序登站在巨大的军用沙盘前，给各部队下达了具体的战斗任务：

121师主力部队，加强坦克1个营、水陆坦克部队1个连、工兵部队2个连，向念井急进。121师361团在边境附近待命。121师362团直奔念井打开莫隆口子,掩护师主力在12小时内，沿莫隆、黄得轴线直插班庄地区，阻止高平之敌南逃、太原之敌北援。

122师主力部队奔赴朔江县城独立作战。在当日之内，全歼朔江守敌。

123师367团二营，加强该团一营二连、炮连、机枪连共8个连搭乘2个坦克营，在7小时之内穿插至扣屯，断敌退路、阻敌增援。123师368团加强军炮兵团1个营、师炮团，在龙邦地区佯攻茶灵，369团进至念井为军预备队。

听罢所有战斗任务后，师长们的眉毛全都拧巴成了一条线，可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的训话摆在面前，也只能拍着胸脯，硬着头皮打一场了！

2月16日晚18时，四十一军上下43000余人，204门火炮、146辆坦克，全部抵达中越边境，集中部署于广西靖西县，只待一声令下——“打”！

四个小时后，即2月17日0时，朔江、莫隆口子、茶灵各地枪声大作，处处都在交火，处处都是火星四溅的子弹，处处都是隆隆作响的炮火，火光照亮了整个中越边境！

在通红的火光里，越军三四六师长的防线并没有如事先预想的那样“一触即溃、一打即散”。

朔江县城前线，凶悍的越军依托着天险，以一个团的兵力将解放军122师牢牢地钉在了阵地上，全师官兵在几天时间内甚至难以向前推进一步，更别说如预定作战计划那样在几小时内击溃朔江正面的驻守越军了。

穿插的121师及其他部队也未能如愿抵达预定目标地点。不知名的山坳里、复杂的林间小路上，处处散落着越军的民兵、游击队，他们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躲在暗处打冷枪，时不时就从石头缝里或是茂密的林间窜出来。“突突突”，伴随着几声枪响，几名解放军战士应声倒地，他们有时甚至连敌人在哪儿都不清楚，就走上了奈何桥。

可当各个攻击方向均出现了不小的意外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战前计划中仅被部署用作佯攻的123师368团，竟然打出了一场谁也没想到的胜利！

123师368团接到的命令是佯攻茶灵县城，牵制敌军部队。茶灵，作为中越边境附近的一个县城，相较于省会高平，人口稀少，价值要小得多，但作为高平的北部屏障，茶灵却又是一处险峻的战略要地。

茶灵地势险峻，四周多山，其北部三公里处就有一座海拔800余米的山地，名唤八姑岭。八姑岭呈东西走向，其东边为石山、西边为土山，三座大山东西相连，幅员可达两公里。

在这两公里内，杂草灌木丛生、毒蛇蟒虫无数，对于守军来说，处处是便于打伏击的好地方，可对于进攻方而言，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险关！

茶灵境内还有一条公路。这条蜿蜒的公路，从我国境内的龙邦开出，一路弯弯绕绕，途径茶灵，再到省会高平，正是曾经我国援助越南抗击美国时的物资运输通道，若能拿下茶灵，我军的后勤运输保障能力将会大大提高！

这一点，越军346师师长为我解放军部队贴切地考虑到了。因此，越军346师派出了两个步兵团，两个炮兵营的兵力，加上原有的茶灵守军，合计11个营的总兵力，依托八姑岭险峰，扼守茶灵，防止我军依托茶灵县城从正面大举进攻其主力所在地——省会高平！

开战前夕，四十一军军指挥部里，军长张序登和一群参谋们对着大量的军用地图，对作战计划进行着周密细致的部署。军用地图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笔标记的密密麻麻了，但在这些纷乱的笔迹中，依然可以看见茶灵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被重点标注了出来。

“佯攻茶灵县城，牵制敌人守军，营造我军主力进攻茶灵的假象，调动越军三四六师防守兵力，掩护部队主力在念井方向的调动！”张序登说完后，将捏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高平这个地方！

为了能够营造假象，迷惑敌人，实现战略目的，张序登可谓是下了血本。他不仅增派了123师师炮团作支援，还调拨了军直属炮兵团的一个营助战。

佯攻的任务下来后，123师的领导干部们个个面露难色。倒不是因为佯攻的担子重，而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担子本来就已经不轻了。

对于123师来说，他们被拆分成了三部分，有三个攻击方向：367团二营及炮连、机枪连搭乘坦克，被要求在7小时内穿插至扣屯地区；师368团及师直属炮团负责佯攻茶灵；师369团则前往念井地区留作军预备队。

一个师，被拆分成三个部分，各自有不同的战斗任务，师部指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可就算难度再大，办法也得拿出来！不然仗还怎么打？在经过一连串的会议讨论后，决定由123师副师长林学成、副政委刘华清亲率368团佯攻茶灵方向，以便部队指挥。

林学成带着部队进抵茶灵一线后，带着侦察部队，亲自到险峻的八姑岭一线，观察了地形。映入他眼帘的，除开葱翠的树木和丛生的野草外，还有大量的哨所和检查站，以及隐藏在林间的估摸不清数量的暗堡。

作为茶灵县城的屏障，八姑岭一线是越军防守的重中之重。驻防在此的是号称“决战决胜团”的越军功勋部队677团，战斗经验丰富，战斗强悍，他们在险峻的八姑岭上构筑了一个庞大完备的环形防御体系。

越军以“A”型防御工事、掩蔽部为骨干，再由二至三道堑壕和交通壕相连接作为防御体系支撑点，构成了这道完备的环形防御体系。在阵地前沿，越军还布设了大量的地雷、钢钉、铁蒺藜、铁丝网作为阻碍解放军前进的障碍。

林学成回到团部后，同师副政委刘华清、团长郑志杰一起商议，决定派出小股部队，以夜袭渗透的方式，先将越军阵地前沿的哨所给拔除掉。

17日0时，三个负责夜袭行动的连队摸着黑出发了。很快，冲天的火光在越军阵地前沿亮起。战士们虽然大多数都是新兵，但是心里的那腔热血，像一股子劲儿支撑着他们，不断向前勇敢地发起冲锋，向前，向前，再向前！

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倒下的战友，这些都没有动摇战士们殊死战斗的决心，他们依然端着五六式步枪拼死往前。一点又一点，越军的前沿哨所被一个接一个的拔除。

战斗打响后约莫一个半小时，一连就占领了92号界碑哨所，一小时后，七连方向也传来好消息，越南的边防检查站已经被我军拔除。6时左右，天微微亮起，此时双方已经激战了半个黑夜，月亮要退场了，可解放军却丝毫没有要退场的意思！

6时30分，七连乘胜追击，又拿下了101高地，九连在拿下21号高地后，也进攻到了96号界碑附近。

当几个高地上的哨所全都被拔除后，368团主力部队也抵达了预定的攻击地点。三个营各自按照预定的进攻方向，在炮群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

夜色中的越军虽然一时被打懵了，但随着天边渐亮，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调整了部署，在八姑岭山腰处的302、303号高地布设火力点。“突突突”，机枪无情地喷吐着火舌，不知多少解放军战士中弹牺牲，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危难关头，一个英雄横空闯了出来。四连七班的机枪手刘勇看见敌人的疯狂扫射，怒不可遏，心里迸出一股狠劲儿，一个人脱离大部队迂回到了高地的左侧，借着草丛的掩护，一枪撂倒了一个越军重机枪手，越军的正面火力一下子弱了下来。

刘勇抱起了死去越军的那挺重机枪，勇猛的他一个人端起机枪对着越军高地猛烈扫射，边打边冲，将阵地上的越军吓得魂飞魄散，直以为是杀神冲来了。

三排排长看到刘勇一个人占领高地后，赶忙带着战士增援，但此时却遭到了越军暗堡的突然袭击。越军用一道道堑壕和暗堡构筑了一张明暗交叉的火力网，将解放军拦得死死的。

高地上刘勇孤身一人，仍然在奋力作战。只要一有敌人靠近，他就疯狂地用机枪扫射，在高地上形成了一个突出的火力点。高地下，随着一排的增援，三排终于突破了火力网封锁，向着高地上继续冲击。

7时左右，14、303号高地接连被我军攻占。胜利，似乎已经在望了！

战斗仍在继续，八姑岭上的多个高地不停地喷吐着火舌，前线战士们冒着猛烈的炮火，个个拼死奋战。正在此将士用命之际，后方却传来一道消息，令在前线指挥的368团团长郑志杰如遭雷劈！

“什么？撤退！”郑志杰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身边的参谋长欧金谷也不满地说道：“上级担心我们夜间被敌袭击就撤退，真是多此一举！”

郑志杰和副市长林学成商量后，没有立即下令撤退，他们清楚，前线激战正酣，此时撤退，军心必然动摇。

17时左右，经过大半天的苦战，八姑岭主峰阵地被我军攻占。但此时，又一道勒令撤退的命令从后方传了过来。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哪怕再有不甘，郑志杰此时也只能下令全团撤出八姑岭阵地。这一撤退，368就彻底失去了乘胜进攻茶灵县城的大好机会。

可为什么要撤退呢？这个问题令团长郑志杰憋闷极了。他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攻克了八姑岭主峰核心阵地，军指挥部还是传来了撤退的命令？

当战场上弥漫着的硝烟散去，一些难解的谜团才得以被看清。起初，军指挥部得知368团进攻受阻，出于担心迟迟拿不下阵地，夜间恐被越军反偷袭的考虑，命令368团暂时撤出阵地，但激战正酣的368团抗命了。

几个小时后，军指挥部来电给123师师指挥部询问前线的368团战况，可此时123师师部也不清楚368团的具体情况，便将中午的战况给汇报了上去，军长张序登见仍旧迟迟打不开局面，这才再度下令撤退。

阴差阳错之下，已经攻占了八姑岭主峰核心阵地的368团只能含着不甘与无奈撤向了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