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上海万圣节有关的图片、短视频在社交媒体热传，创意之丰富令人惊叹。其中既有对社会热点的调侃，也有对特定群体处境的自嘲，还有天马行空的魔幻现实主义。

比如做核酸的大白，呼应的正是持续了三年之久的新冠肺炎疫情，大白无疑是承载人们集体记忆的有形载体，对曾经历三个月封城的上海来说，这一记忆显然更为独特；再如A股和韭菜的搭配，嘲讽的则是跌跌不休的中国股市，10月23日上证指数跌至2022年11月1日以来的最低值，深证成指跌至2019年8月15日以来的最低值。还有苦逼的乙方、以及“学建筑的”，与此呼应的则是同样出现在万圣节、戳破打工人辛酸处境的李佳琦那句“哪里贵了”，阶层固化的问题通过这种方式直接“碰撞”了。

此外，还有随处可见的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对应的现实则是年轻人在巨大不确定性面前的迷茫与虚无，于是“努力工作不如烧香拜佛”、“不上课不上班只上香”成为一股风潮。另外一群人装扮成长着老鼠头的鸭子，讽刺的则是江西“指鼠为鸭”事件，最后省教育厅、省公安厅、省国资委、省市场监督管理局组成联合调查组，才将真相公之于众，事后，官媒亦发文痛批浪费大量行政资源，“徒增笑柄”、“侮辱智商”。当然那个背着花圈写着“悼念”字样的装扮，人们都心知肚明这既是在悼念和祭奠刚刚去世的前总理李克强，也是在感叹每一个平凡普通人有极限和局限的人生。

在所有的COS中，最令人难忘的有两个场景：一个是“鲁迅”的出场，他面前摆放着写有“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牌子，当时鲁迅弃医从文，是受国民的麻木不仁刺激，并在《呐喊》自序中直言，“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果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候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另一个是复活的“程蝶衣”，他胸口挂着“打倒程蝶衣”的牌子，这是电影《霸王别姬》里的经典一幕，也是文革十年留给人们最深的创伤，人伦衰败、互相揭发、斗争你死我活，既是“程蝶衣”的遭遇，也是对今天社会乱象的映照与揭示。 在人们普遍对未来感到迷茫和不确定之际，尤其是社会活力在三年疫情的消磨之后一步步丧失之际，上海万圣节看似魔幻，背后却都是现实，不仅治愈了很多人，也带来了新的活力与希望。上海年轻人过的虽然过的是洋节，但早已超越了这个节日本身，而是将自身的处境以及对国家未来的想象融入其中。就像《解放日报》评论说的，“我们常说要树立文化自信，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盲目崇洋，更不是盲目排外，而是一种基于尊重的平视。”“这种大胆将万圣节进行本土化改造的年轻人们，反而是更有文化自信的一代新人。不必过多担心，中国人的实用主义精神，天然带着解构一切又重塑一切的现代性力量。拿来为我所用，有何不可？”

对官方来说，需要看到上海万圣节迸发出的新的活力与可能性，也需要学会与这些年轻人“对话”，这显然是比空喊文化自信更重要的。

上海万圣节。（资料图片）

作者张丰，专栏作家。

大白、A股和乙方，那些装扮背后是很明确的社会创伤。它们被以一种娱乐和有创意的方式展现出来，人们需要快乐。可以说，“上海万圣节”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它没有任何宗教色彩，甚至也和“西方”毫无关系，它是真真正正属于上海的。

尽管还有官方媒体用“平视才是文化自信”这样的捞论调来解释，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在指责“洋节”。很多人都意识到，这两天的的游行和cosplay完全是新行为，只是冠了一个“万圣节”的名头而已。

有些cosplay意味深长。有人装扮成鲁迅的模样，举一个“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牌子；还有如图“打倒程蝶衣”这一幕，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你可以说这是“批判现实主义”，也可以理解成来自历史深处的嘲讽，但是它仍然是一种“娱乐”。围观者赞叹、喝彩之馀，也可能会几秒钟的思索，这种思考也会转瞬即逝。

如果说这样的cosplay有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也是指向自身而不是外部世界。员警看到后，也只能“维持秩序”，不会有更多措施。

但是我仍然认为，狂欢和娱乐之中，仍然有一些严肃的东西：这个城市和它的年轻人，需要甩掉包袱，实现某种救赎——万圣节就是一次“自我疗愈”。

去年给上海留下的创伤，可能比想像中要深刻得多。《解放日报》的一个公号发文章呼吁宽容对待万圣节游行，“上海以治理能力着称，相信上海。”经历了去年的疫情，这样的话看上去无比苍白。

对个人来说也是如此。生活在上海的年轻人，真的从惊骇中走出来了吗？前段时间在成都见到一位来自上海的朋友。她在疫情后卖掉了自己在上海的房子，选择租房居住。这是一种可以“随时离开”的状态，也是一种“临界状态”。后来她发现买家把房子挂出来招租，她又租了回来。这个故事很有隐喻性：看上去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但是却又有着根本性的变化。

那些在街头狂欢的年轻人，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cosplay是一次短暂逃离的机会，等到天亮，还是要去上班。这样的“逃离”，其实会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处境，看看伤口有没有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