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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西双版纳最高峰,闯入魔幻森林

2020-06-10 13:01:02

不知何时,碎斑状的阳光悄然从森林的枝叶、地面上隐去,大团大团的白色云雾,宛如无形的庞大软体动物,侵入本已十分幽暗的林下。缠绕在大树之间的苍黑如巨蟒的老藤,在迷雾中若隐若现,越发显得诡异,连鸟儿也暂时停止了鸣唱。


原始森林中的老藤。本文均为 张海华 图

我微微觉得害怕,停了脚步,索性在一块满是青苔的石头上坐下来。在这阒寂无人的高山原始森林中,一切还是小心为好。十几分钟后,云雾忽然散去,蓝天又从树冠旁边露出了一角。我吁了一口气,起身下山。

2020年4月30日,我独自探访有着“西双版纳的屋脊”之称的滑竹梁子,去寻找勐海县高海拔地区的鸟类,结果差点迷路。次日再攀登,才终于登顶。


远眺滑竹梁子。

专程前往“版纳屋脊”

很多人不知道,勐海的海拔较高,气候比景洪市、勐腊县(西双版纳州的另外两个县市)明显凉爽,故有“西双版纳春城”的美誉。

看一下数据:州府所在地景洪市区的海拔为550米左右,勐海县城的海拔有近1200米,而位于勐海勐宋乡的版纳最高峰滑竹梁子的海拔有2429米。


从滑竹梁子远眺勐海县城。

4月底,我再次到勐海进行鸟类调查,主要目的地之一就是滑竹梁子。鼎鼎大名的滑竹梁子,在世人眼里,主要以茶出名。而对我来说,那里的神秘的原始森林显然更有吸引力。

4月29日上午,阵雨。先应邀在勐宋乡中学做了一场《勐海观鸟趣事》的讲座。讲完,站在中学操场上,陪我过来的县里的冯主席指着西北边一座处在飘渺云雾中的巍峨高山,说:看,这就是滑竹梁子!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置身于这座大山的最高处,就不禁有点激动。


云雾中的山林。

午饭后,我先入住乡政府附近的一家小宾馆,海拔约1200米。打听清楚了,从乡政府出发,到滑竹梁子最高峰,通常是先车子开到坝檬村,然后徒步进山。当天下午,雨后放晴,但只剩下半天,我不可能有时间去登顶了,于是决定先去滑竹梁子山中另一侧的蚌冈村去看看,会途经蚌岗管护站(属于纳板河流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附近的一片原始森林,想必环境很好。


坝檬村。

车子拐入乡政府旁的一条盘山公路,一直上山,忽见一只蓝灰的鹰从车头前掠过,停在左侧的树枝上。原来是一只赤腹鹰,一种小型猛禽。在华东,赤腹鹰是夏候鸟,每年四月飞来繁殖,在版纳应该是留鸟。


赤腹鹰。

海拔不断升高,拐过一个路口,不远处的山峰已处在云雾缭绕中。几分钟后,我就到了位于原始森林入口处的管护站,此地海拔约1800米。过了管护站后,车子就在大森林中央的公路上穿行。

数公里后,离开原始森林,到了蚌冈村,那里浓雾弥漫,几十米之外就啥也看不清,更别说找鸟了。于是返回,重新回到原始森林边缘时,听到路边有鸟鸣。停车一看,原来是一只灰林?(音同“脊”)的雄鸟,它在迷雾里忘情地歌唱,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幸好森林中的公路两侧雾气不是很浓。我找了块空地停好车,拿好器材,徒步沿公路寻找林中鸟类。

路边,一株开花的魔芋吸引了我的注意。这种天南星科植物的花非常奇特,因为其花序外面有一片被称为“佛焰苞”的大型总苞片。


一种魔芋。


雾中的银耳相思鸟。

可能是季节的缘故,鸟儿倒不是很多,比较开心的是拍到了一只在密林中跳跃的银耳相思鸟。这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鸟,我以前未曾拍到过,可惜那天它被枝桠遮挡着,而且轻雾也影响了图片质量。后来,在下山时,又拍到了鹰鹃(一种长得像鹰的杜鹃)、东亚石?等鸟类,听到了沼泽大尾莺的响亮叫声。

迷失于海拔2200米处

次日凌晨,大雨哗哗响。早上起来时,雨虽停了,但附近的小山全笼罩在云雾中。先去附近村庄转转,运气不错,拍到了以前没见过的灰背伯劳。它大声叫嚷,转动着长长的尾巴,带有示威的意味。

上午9点多,太阳努力从云雾中露出了白色的圆脸。眼看雾气逐渐消散,我决定马上驱车前往坝檬村。沿途见到云海中的山峰与村寨,实在是美不胜收。快到时,见到路边竖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西双版纳生物多样性保护廊道”字样。


在滑竹梁子半山腰远眺村寨与群山。

到达海拔约1700米的坝檬村,已是10点半。刚停好车,就见到空中有只凤头蜂鹰滑翔而过。

看到路边有家卖米线的小店,心想不如当中午饭先吃点东西再上山。经营这家小店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当听说我是从浙江专门来这里观鸟的,男主人打量了我一眼,有点不相信地问:“就你一个人?”我说是的。他摇摇头,说这个有点危险,“森林里太黑了,里面的路很小,很容易迷路,我都觉得害怕,不敢一个人走。”

不过他还是跟我大致讲了一下路线:先沿着村后的一条路往山里走,这条路可以开摩托车,只要沿着车辙印走就可以了。大约一小时后,到达一座佛塔,然后再沿森林中的小路上山就可以了。

于是,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进山了。没走几步,忽然望见很远的地方有成片高楼。村民说,这就是勐海县城啊。

身边的枯树上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鸟叫声:“决意!决意!”,原来是一只情绪亢奋的栗臀?(音同“师”)在大叫,边叫边转动身体。进入密林中的道路,路边不时传来成群结队的灰眶雀鹛的吵闹声,红头长尾山雀的幼鸟和柳莺们混在一起,唧唧,喳喳,也很热闹。

沿途又见到好几只栗臀?。没想到这种在别处难得一见的鸟,在滑竹梁子居然这幺容易看到。栗臀?有着强健的爪子,善于在树干上攀爬行走,边走边在树皮裂缝、苔藓中寻找虫子。我拍到一只栗臀?居然抓到了一只蝉。


尖叫的栗臀?。

经过了一片茶树林之后,就到了建在一块巨石上的金色佛塔。此地海拔约2000米。在佛塔附近的树上,见到两只红胸啄花鸟的雄鸟飞鸣而过,我正为没有抓拍到它们而懊恼时,忽见不远处有只漂亮的小鸟在长满苔藓的树干上跳跃。拍下来一看,它有着高耸的冠羽,洁白的喉部,还有鲜黄的后颈,原来是一只黄颈凤鹛!很开心。


黄颈凤鹛。

过了佛塔,有条不到百米的路,走到底左拐,眼前居然是一块面积较大的空地,显然是人工开辟出来的。然后我就糊涂了:接下来该怎幺走?

先往左边走了约200米,但一进入树林,马上找不到任何小路的痕迹,只好退出。左顾右看,发现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直往山顶方向,心想肯定是这条路了!于是就往上走,但这条路非常难走,很容易打滑摔倒。忽见一旁停着一只金色带黑纹的“蜂”, 它那半透明的翅膀颜色很艳丽,具眼斑状花纹。

再往上,小路彻底消失,身边只有密林,不远处传来小溪的潺潺流水声。我坐在一根倒伏的树干上休息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往上爬。因为根据多功能手表显示,那个地方海拔已接近2200米,照理说离山脊线或山顶已经不远。


滑竹梁子山中的密林。张海华 图

林中有棵布满绿苔的大树,其最粗的主干,在离地约一米高的地方早已折断,但一旁又有树干往上生长,因此看上去像是一把古老的座椅。我在心里默默称它为森林中的精灵的宝座,心想回程时,只要找到这个“宝座”,就能找到下山的小路。


被我称为“精灵宝座”的树。

踩着厚厚的落叶继续走,惊奇地见到脚下居然有一坨牛粪。再仔细看,一只有着暗蓝的金属光泽的屎壳郎趴在牛粪上。被我惊动后,它匆忙逃走。我用手指碰了它一下,谁知这家伙就接连发出既惊恐又愤怒的“噗噗”声,好像在连续放屁一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回宁波后请教了朋友才知道,上述的“蜂”不是蜂,而是一只拟态蜂类的蛾子!而那位善于“放屁”的屎壳郎也并非屎壳郎(即蜣螂),而是长得有点类似的某种粪金龟!

只能说,大自然实在太神奇。


某种拟态蜂类的蛾。


粪金龟。

且说,那天又往前走了几百米,越走心中越没底。高山上天气变幻莫测,明明几分钟前还是晴天,眨眼就是云遮雾罩,小雨淅淅沥沥飘落。偶一转身,发现身边全是一模一样的树木与老藤,连刚刚走过的路线也搞不清楚了!这下真的有点心慌了。赶紧往回走,小心翼翼试探了几回,终于循着小溪的声音,回到了那个“精灵宝座”旁,才放下心来。

登顶后的“失落”与惊喜

那天仓皇下山,回到坝檬村,已是下午4点半,疲劳不堪,一度犹豫是否次日再来爬一次山。转眼又想,既然大老远从宁波来到这里,岂能铩羽而归?于是决定向村民仔细打听登顶路线。

一位大哥热情接待了我,邀请我到楼上喝茶,还为我认真画了张路线图,重点是过了佛塔以后该怎幺走。

回到宾馆附近,在小店吃晚饭时,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心中暗暗感到庆幸:如果下午真的在原始森林中迷路了,下不了山,那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

5月1日早上,天气阴沉。我慢慢开车上山,沿途找鸟。右拐到大安村方向看看,那里有小块的水田。田野上空又传来了沼泽大尾莺的音调上扬的尖锐叫声:“居……啾啾啾啾!居……啾啾啾啾!”这次我很快看到它了,原来它就在电线上。有趣的是,它在那里表演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即拼命单边振翅,先急速扇动右翅,稍后转个身,改为扇动左翅,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鸟类行为。


沼泽大尾莺。

等到云雾散去,天气放晴,我再次来到坝檬村,直接上山,沿途见到一只蓝喉拟啄木鸟。过了佛塔,没有像昨天那样顺着路面左拐,而是如手绘图所示,真的在右侧找到了一条极不起眼的小路!

顺着这条略微有点陡的小路一直上山,马上就进入了一个苔藓的王国。诚如刘华杰老师在其新着《勐海植物记》中所说:“ 随着海拔的增高,几乎所有树干上都生有苔藓类植物,古茶树的枝干上也挂满了藓。”书中列举了滑竹梁子的常见的苔藓种类,涉及9科12属。


森林中挂下来的苔藓。

大树、老藤、苔藓、落叶,还有鸟鸣、蝉鸣、蛙鸣……在这片原始森林中构成了一个幽暗而神奇的世界。

钻出树林,到了山脊线上,又是豁然开朗,原来那里也有一块空地。眼前又出现了岔路,于是按照图示,沿左边的小路走,再次进入茫茫森林。这片森林真的很美很美,美得别致而神秘,就像童话世界里会出现神巫的那种。

终于,在手足并用爬过一段陡峭的路之后,我成功登上了版纳之巅。但那一刻,心中稍稍有点失落。原以为,在那里可以登高远望, “一览众山小”,谁知这滑竹梁子的最高点还是处在树林中,只不过那里有一小块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块半圆形的大石头。


滑竹梁子最高点的大石头。

不久,原路返回。没走多远,偶回头,不禁“啊”的一声,我惊呼了起来:旁边的大树上,竟然开满了洁白的兰花!一丛又一丛,充满仙气的野兰附生在古老的树干上,仿佛林中的小仙女。

我痴痴地望着她们,她们好奇地望着我,虽说相对无言,但我心中充满了感动。我认为这是此次来滑竹梁子最大的收获,是老天对我的厚爱。回宁波后,仔细翻书,觉得这是眼斑贝母兰。不过,我的两个熟悉植物的朋友不同意,一个认为更像是卵叶贝母兰,另一个则肯定地说是密茎贝母兰。


一种贝母兰。

拍完兰花,继续下山,见到一只黄肚皮的极小的鸟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跳跃,发出“唧、唧”的叫声。好不容易拍到了它灵动的身影,忍不住低头检视一下相机屏幕,发现这小家伙还戴着黑色的“眼罩”,并有显着的黄眉纹,表情看上去非常逗。再抬头,忽然见到它又跳了出来,而且有一瞬间,尾羽居然像扇子一样突然打开了。我又是吃惊又是后悔,这应该是一种扇尾鹟(音同“翁”),可惜刚才没拍到尾羽展开的样子。

后来确认,这是一只黄腹扇尾鹟,在国内主要分布于西南地区较高海拔的森林中。

回到坝檬村,又记录到了斑腰燕和小白腰雨燕。我计划在今年冬天再来一趟滑竹梁子,那时候鸟更多,相对比较容易拍。


小白腰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