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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诈骗犯,柬埔寨还有什么?

2024-01-18 16:40:08


三年,国门终于重开。

中国在隆冬时节解封,适逢东南亚的旱季,正是前往一游的好时节。

从1月8日开始,旅行者们陆续奔向东南亚,泰国自是其中的圣地。

咫尺之遥的柬埔寨,相较于游客云集的邻邦,则显得低调了万分。

吴哥窟的艺术登峰造极,即使是周遭强邻的建筑水平也难望其项背。


这个国家的面貌几乎全部掩映在吴哥光环之下。

那些鲜活的、垂暮的、温馨的、惨烈的元素大多尚未让世人熟知。

柬埔寨早已被标签化——

人们要么三句不离它当下的贫困,要么只记得高棉人祖上阔过,抑或是近年来轰轰烈烈的电信诈骗运动令人们闻之色变。


水泥花砖流行于整个法属印度支那,湛江曾为法租界,也曾大量流行此类地砖

无论是散布于大街小巷的佳肴珍馐,

还是博物馆中不堪回首的历史,

都有着太多将尘封的记忆,

静待人们重新打开。

法兰西人带来的饮食、建筑、艺术等文化特征,

更是深刻改变了柬埔寨的面貌,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法国留下的痕迹。


红色高棉的暴行让与世无争的佛国蒙尘,

累累的骸骨仍在控诉着并未远去的浩劫。

几十年过去,地雷战留下的遗产,仍在妨害着今人的生命安全。

立体的柬埔寨,不止吴哥,

尽管许多烙印并不美好,却正是这些多样的元素才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国度。


地雷,柬埔寨至今仍是受地雷困扰最深的国家,暹粒街头时常能够见到断肢的残疾人,在每座寺庙门口都有专门的地雷受害者乐团卖艺


地雷受害儿童画作

01 高棉的微笑,吴哥的记忆

正当中国处在大唐时,

南方的高棉人建立起了他们的高棉帝国,

今日的吴哥城就是帝国的都城。

人们在这座城市中大建宫室庙宇,兴修水利,整饬道路,

在热带雨林中开拓出巨型的城市,

其繁荣甚至可以比肩北方的长安。


可是这一切,到大明宣德年间戛然而止,暹罗(泰国)攻破吴哥。

繁华的都城渐渐荒弃,茂密的雨林将它慢慢吞噬。

直到法国人在近代将它重新公之于众,

这里的众多遗迹,堪称11-12世纪东方建筑艺术的典范。

吴哥窟自不必说,被柬埔寨人绘制在国旗上的图案,已然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矗立在全城中央的巴戎寺,则是因雕塑而出名,

密布在墙上的叙事浮雕讲述着大量战争与神话故事,

还清晰地描绘着中国宋朝军队帮助高棉人击退占婆人侵略的历史。

立于众佛塔之上的四面观音像凝视着东南西北的信徒——世人熟知的“高棉的微笑”便是出自于此。

菩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四方的生灵,时间仿佛凝固在八百多年前的吴哥时代。

没有想到,在北方前线焦头烂额的宋朝军队,却能够直接参与东南亚的战事。

作为高棉的国家寺院,巴戎寺内曲径通幽,千回百折,建筑结构却精巧复杂得如同城堡。


如果说巴戎寺代表的是高棉帝国的威严,

那塔布伦寺则见证了自然力量与人类文明交融共生的奇景。

由于柬埔寨技术与资金有限,吴哥诸寺庙的修复工程基本都是联合国牵头,由各国认领。

各国不同的文物修复理念与方法,也让这些建筑呈现出了不尽相同的风格。

印度人承包塔布伦寺修复工程时,选择了更为“佛系”的方案,

对遗址区内的的树木没有进行大量的砍伐,

印度人选择让树木与庙宇继续共生。


游人在其他寺庙参观时,

难免暴露在烈日下晒得燥热难耐,

但是塔布伦寺内却是隐天蔽日,清风徐徐。

数百年来,盘根错节的根系与藤蔓肆意吞噬着人类曾经的杰作,

大自然将我们的痕迹渐渐抹去。


有的参天古树将整条走廊包裹起来,

有的树根蜿蜒着爬满墙头,

建筑在挤压下渐渐变形崩塌。

壁上浮雕和地上散落的碎石大多布满青苔,

茂密的树林为这座古老而宏伟的庙宇添上了一层专属的神秘色彩。

果然,还是印度人最懂热带雨林。

“古墓丽影”也难以拒绝这里的景致,安吉丽娜·朱莉正是在塔布伦寺中取景。


盘蛇寺修建在一座人工湖中,寺中佛塔又立于岛上水池之中


除了地面的琼楼玉宇,

高棉古国还留下了规模宏大的水利工程。

运河、蓄水池、沟渠……

它们有些负责为奢侈的花园池塘引水,

有的则肩负着首都人民防洪灌溉的使命。

即使在今天的地图上,

还能很清晰地分辨出这些工程遗迹——

那些见棱见角、走向笔直的河流湖泊绝非自然形成,

人工水网在整个吴哥地区随处可见。


图片来源:谷歌地图

可以想见,古时的高棉曾创造了多少灿烂的文明奇迹。

雄踞在在欧亚大陆东南,承接泉州来的宝货,送走天方与波斯的客商,

迎来送往间,缔造出富裕的城市,

而这一切,却终会隐入尘烟。


02 辉煌灿烂的往昔,不忍卒睹的今朝

自从吴哥陷落之后,高棉人不得不走进漫长的黑暗时期。

领土被西边的暹罗和东边的越南瓜分,人民四下离散。

近代更是被法国人纳入法属印度支那(“支那”一词源于古印度,原本仅是指中国,欧洲诸语言中的Cina、China、Chine也都是源出于此,并无贬义。直至抗战时期,这个词语才被异化。同时,“印度支那”这一地理名词,也被改称为“中南半岛”,意为“中国南边的半岛”)的一部分,正式沦为殖民地。

可前述这些,比起七十年代的噩梦,都堪称幸福生活了。


宁静的佛国原本与世无争,奈何菩提树下却孕育出了嗜血的狂魔。

红色高棉(简称“赤柬”)统治柬埔寨短短四年的时间,却将这个原本安宁的国度推向了深渊。

一个短命却极端的政权,对同胞亲手缔造了20世纪最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之一。

以至于,越南军队攻占金边的日子,至今都是柬埔寨的“解放日”。


金边人民迎接赤柬军队进城;柬埔寨S-21堆尸陵大屠杀纪念馆馆藏

1975年红色高棉进占金边,

人民群众夹道欢迎“柬埔寨民族解放军”,

但是没有想到,就在数小时后,

首都人民就接到通知必须要离开金边,到乡下去。

理由是:防备美国人即将来轰炸。


越战期间美国在柬埔寨留下的迫击炮弹,1975年美军刚刚撤离越南,民众的心理阴影尚未散去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而这一切,只是他们乌托邦实践的开端,

真正的铁拳还在后面。

仁慈的波尔布特同志,携他当时的亲密战友农谢、乔森潘、英萨利、宋成等人,

为了柬国人民的福祉,决心要建立一个没有阶级的理想社会。


金边南郊钟屋杀人场,园丁在烧枯枝

为此,赤柬实施了几乎是最为激进的政策:

废除货币、废除城市、拆散家庭、禁止宗教信仰、禁止知识与书籍的传播……

为此全面扑杀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地主富农、少数民族、“反革命分子”……

在那几年中,戴眼镜都成为了高危行为,因为那是知识分子的标志。

人们夸张地说:全国只剩下一个可以戴眼镜的人——宋成,他是国家领导人。

工程师和技术员被杀光,农民想要使用农药也无处可得,水利工程淤塞就更无人指导。

极端的暴行又进一步加剧了大饥荒。


古时下南洋的华侨大多经商,

久而久之在东南亚积累了可观的财富,

也很自然地被归类为资产阶级,

柬埔寨华侨数量从红色高棉掌权之前的60余万,

在四年之内陡然下降至30万,

那个封闭的环境中,没多少人能够逃出魔掌,

这些减员的人口,基本都被迫害致死。

这些反人类活动的中心,是遍及全国的数百座集中营和杀人场。


越南人民军解放金边时,刚刚被赤柬折磨致死的囚犯尸体尚未处理,成了留在这里的直接罪证

位于金边的S-21吐斯廉集中营就是其中的最致命的一座,堪称远东奥斯维辛。

这里本是一座中学,却在稍加改造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地狱。

先后有1.4-2万名囚犯被关押至此,他们来自各行各业。

被抓进来之后往往并不急于行刑,

监狱长康克由和狱卒会按照惯例在“犯人”入狱三五天的时候进行提审,

为的是令其交代更多的同党,以罗织罪名,在此期间酷刑自是必不可少。

人们扛不住折磨,胡言乱语地编造“同党” 总是在所难免。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这里。

开船来东南亚旅行的新西兰青年哈米里,在海上偏离了航线。

一艘本可环游世界的游艇,直接开进了火葬场。

他被指控为美国中情局从事间谍工作,刑讯逼供中,哈米里承认他的上级是桑德斯上校(没错,就那位分管KFC核心机密的老同志,确保吮指原味鸡秘方不得外泄),他把家庭电话说成是自己的特工代码……


由于遗骸太多无法清理,雨季之后总会有许多人骨从泥土中被冲刷出来

当屠杀越来越疯狂时,

集中营也很快就开始了对自己的反噬。

大量赤柬的高级干部因为受到猜忌就被送来,

许多监狱里面的干部前一天还在提审“犯人”,

第二天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

囚犯们全都被卡车送往城外的钟屋杀人场。


钟屋杀人场安魂佛塔

信息部长、工程部长、商务部长、经济部长、大区书记……

这些人一手缔造了杀人机器,最终却不得不以身饲虎,

S-21,成了一场没有赢家的游戏,

越南人民军解放金边之时,集中营里面仅剩7人幸存。


已经清理出的遗骸,颅骨大多残缺不全,

为了节省昂贵的子弹,也为了掩人耳目,

红色高棉行刑队通常会使用棍棒、柴刀等简易农具将人杀死。

起初还会在尸体身上喷洒敌敌畏,出土的骨骼会呈褐色,

但随着杀人KPI压力越来越大,也就没有人在意喷药这种细节了。

在他们的努力下,他们的同胞成功减少了四分之一,

三四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大有可为”。


钟屋杀人场的园丁老妪,手持的柴刀与这里曾经的刑具别无二致

03 独自舔舐伤口,在阵痛中踽踽独行

截至1999年,波尔布特才在密林之中被自己的部下杀死。

国际法院对红色高棉的审判2014年才最终完成宣判,

原红色高棉副书记农谢、S-21集中营负责人康克由等人前两年才死去,而乔森潘甚至至今都还活着。

这些人主政之时也不过是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波尔布特塑像,暴君生前尽享荣华,死后被人锁进地笼

而今天的柬埔寨基本拔除了极端主义的阴云,却也远远谈不上重现繁荣,

赤柬败退后盘踞的许多密林区域和三不管地带,

今日又成了电信诈骗的温床,

仿佛当年的匪兵一下子转业成了绑架、诈骗集团的头目。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慢慢疗愈这里的伤痛。


集中营的管理干部,他们大多甚至不满20岁

现在的暹粒城里游人如织。

中国游客尚未蜂拥而至,这里还是欧美游客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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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英国人、荷兰人、美国人在酒吧里畅饮,

法属印度支那老殖民地总能提供上乘却不算太贵的的法餐,

法式、泰式、中式的饮食方式早已融入到千家万户的灶台上,

法棍三明治、芝士焗饭、泰式炒粉、潮汕牛肉丸、海南椰鸡……

一两百年间,来自不同文化圈的菜品在这片土地交融,

那是因为背后的人在相互交融。


重回世界舞台,重新迎接八方来客的柬埔寨,

坚守吴哥诸寺的遗产,努力向世界展现出宁静但却好客的风貌。

红色高棉曾经妄图阻隔文化交融的趋势,斩断经济发展的进程,

但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行径,至今还没有哪个成功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