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达佩斯蕩舟多瑙河
匈牙利的首都依山傍水，浩蕩的多瑙河穿城而过，我们登船鼓枻巡游，另一番独好风景留刻在心间。
河两边是大片的花园绿地，间插着排楼壁立；凭舷俯看，我略有些愕然：名川之水竟混浊灰暗，浪得了《蓝色的多瑙河》的虚名。转而念之，约翰施特劳斯当年谱写这华尔兹时，洪脉一定并未被污染，应“水如其色”。惜150年来，文明的发展让它变脸失色，叫今人已无缘得觑其天生丽质。
此刻唯有咀嚼楚辞《渔夫》中的那话：“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心情或得平复。刚好眼前峭立着的一处要塞名称“渔夫”堡，恰与屈原词作的题目应合，算是另类“天下无水不相通”，就只好清浊自取之吧。
行驶中我不经意地瞥见岸堤上列摆着许多双鞋子，以爲是随意被弃的旧履、顽少的恶作剧遗物，经船员讲解，才晓得这是一处纪念性史迹 ----“大屠杀鉄鞋碑”。原来，在二战中沦爲纳粹殖民地的匈牙利，约有50多万犹太人遭害；至战争尾声，匈国僞政权在此又将一大批犹太余民一字排开，令其脱鞋，然后扫射屠戮，尸首扔进河中。因爲鞋在物质匮乏的战时属于值钱物品，这些遗履被变卖生财，真是可怖。
战后，人们在此修了这个别具一格的写实无字碣，让后人勿忘这段历史。这些趴伏着的鉄塑群雕，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让游者的浪漫兴致顿变沉重。晓喻着战争与和平就是这般残酷交织着，我等有幸赶上和睦的岁月是多麽的有福。
沿河的轻轨上不时掠过的新旧电车，似一道流动着的风景綫，显示着时代的变迁。码头泊着不少船只，有几艘巨无霸内河邮轮，巡航几个沿岸国家探幽揽胜，客人通常需要提前一年方能订到舱位，吃住游集一体。我们正好瞧见大批的乘客鱼贯上岸，搭乘巴士前往市区各景点参观。而多数的中小型舟楫，则属当地的观光船，载散客作水上一小时游，使得这一段河道百舸争流、拥挤繁忙。
河中有一大块沖积出的沙洲，叫玛格丽特岛，酷肖湘江橘子洲，郁郁葱葱建作了大公园，有桥通达其上，成爲市民休闲运动的好去处。从甲板上可望见人们在幽径中跑步、岸边垂钓，听到孩子们在儿童乐园游戏的嬉闹声，实为閙中取静的桃源洞天。
在船上往右看，是布达[Buda]区，地盘略小，丘陵起伏；往左看是佩斯[Pest]区，地域广阔，平原坦蕩，界河让两边的地势鲜明有别。就像其它不少欧陆名邑均有母亲河穿过，这里的洪流亦增了市容风采，造就了一座举世公认最爲美丽的双子城廓。
很快船便接近了地标建筑----国会大厦，乘客们都涌到了舷旁，兴奋地不停拍照。我以前在画报上多次见过它，现身临其境，感觉迥异。它紧贴着河边屹立，中正对称，大气磅礴，瓦红墻白塔绿，长排洞样门窗铸成威严的拱廊，方圆相间的顶盖和无数的大小尖塔，像教堂又像宫殿。説是国之最庞然的建筑物，仅次于伦敦的大笨钟国会楼而居欧洲第二。我们刚才在陆地途经它时，因相距忒近而难能尽识庐山全貌，现在河中则一览无余，蔚为壮观。我以爲不输英国的议会大厦，在造型艺术上略胜一筹。
目送这华厦远去，转身迎来渔夫堡和马加什大教堂。那古朴的乳色墙垒和内嵌的座座圆塔，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圣殿屋顶橘红色的彩色马赛克图形，格外引人瞩目，宛若元宝针勾就的一爿锦绣毛衣织品。其下方叠嶂中错落着的各类建筑，参差掩映在簇簇绿荫中，层次与景深、亭亭玉立的质感特强。如此视角景貌是我们之前登临其时所“自视”不到的，惟在游船上动态远了才能品味这气宇轩昂的倩影。
驶过了城堡，接着跃入眼帘的是着名的皇宫区，似岌岌危立的宫闱因筑在峰颠上，益发给人以顶天立地之感，敦厚的墻身历经沧桑已呈绛朱色，方圆并重的穹窿与华盖是墨绿色，相映成趣，构成了匈国王邸的特色。有这般气派的龙蟠虎踞，主人于内凴窗俯瞰，自生飘飘然感觉，心理与地势陡成就了“君临天下”之态，滋养着帝王的踌躇满志、唯我独尊意气。
再往前行，岭脉的葱绿之中现有花岗岩半环廊，中央簇拥着青铜人物塑像，背后峰顶高矗着摩登艺风的雕塑，立于白色大基座上。这也是个观景台，偏安一隅，却可斜揽纵观更广袤的城貌，説是晚间放眼纵览的佳境，尽赏万家灯火的夜景，比白昼所见更具风情。
游船打多座跨河桥下经过，各桥身式样不一，各具风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浏览沿岸鳞次栉比的建筑，虽式样较爲平庸，色调稍显淡泊，亦略显颓势，远不及类似风格的布拉格。大概是捷克的经济景况好于匈牙利，抑或是更注重保护些吧。
然结合我们一整天在首都的市井陆游之体会，跟眼下在水一方的所见略同，这就是布达佩斯真实质朴美的映像。它号称“东方的巴黎”似乎有点不太副实，有着一丝残阳余晖的没落韵味，林林总总城建的缕缕淡抹，不多的刻画修饰，居民们仍生活在几世纪前留下的祖屋街巷；轰隆叮噹驰过的电车，悠扬深沉的教堂钟鸣，无不引人大发怀旧伤情，慨叹曾经的奥匈帝国辉煌不再。不过却无心插柳地昭示了今日匈牙利的别样迷情，没有工业重镇的排污废气、嘈杂喧嚣，也没有人人行色匆匆赶路讨生活的紧綳，似乎仍旧滞留在往日的悠闲自在之后中，让人得以汲取一种在大都会里少有的心逸神宁，也就足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