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多数明面上把“胸无大志、吃喝玩乐”作为人生信条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是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我认为真正实现了可持续性摆烂的只有一个。

他就是东北著名享乐大师、老牛家的二小子、达达杀猪菜总经理——

没错，《东北一家人》里的牛小伟，才是当代年轻人的终极梦想。

“摆烂鼻祖”，羡慕死我了

牛小伟是何许人也？

他的父亲、八级钳工兼车间主任牛永贵曾经有过非常精准的评价：“看看人家，一分钱不挣、一天班不上，吃香的喝辣的。”

牛小伟并非一开始就是无业游民。原本从学校毕业后，他已经被家里人顺利安排进了工厂。

结果没过多久遇上工厂改制，还没等他爸到年龄退休，他自己就已经光荣下岗。

小时候我很不喜欢这个角色，因为他没出息还不上进。

总让我想起家里那个没有固定工作，却专爱在姥姥家喝酒蹭饭说大话的我老舅。

现在看却只剩下羡慕：“老天，这不是就是人类梦想中的生活吗？”

虽然下岗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去帮人修自行车，既没面子也没里子。

但毕竟父亲是“能用工资养活一家子”的高级技术工人，绝大多数情况下，小伟日子过的可叫一个舒坦。

《我爱我家》里的初代无业游民贾志新，还要因为不按时给家里交生活费被念叨。

然而摆烂大师牛小伟不仅白吃白喝，还能从家里“挣钱”。

每个月牛永贵领了退休工资回家，会有三个人排着队跟老爷子要零花钱——

分别是小伟的大外甥军军、小伟他妹牛小玲，以及马上就要三十岁的牛小伟本人。

家里住省了房租，家里吃省了伙食费。

牛小伟真正实现了每个在大城市挣扎、迫切想要回老家的年轻人最极致的梦想：“家里啥都准备好了，上班就是为了挣个零花。”

但另一方面，他又总是缺钱。

因为每次零花钱一拿到手，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花光。

牛小伟不只是个普通的啃老族。

能成为摆烂界的精神icon，还因为他是个享乐大师。

在《东北一家人》里，几乎所有新兴的消遣项目都是从牛小伟的嘴里冒出来的。

吃完晚饭嘴一抹，不是去跟这伙朋友去打麻将，就是跟那伙朋友去唱K。

如今已然成为东北文化奇观的“豪华洗浴中心”，彼时是刚出现的新兴事物。

牛小伟不仅是第一波享受的人，还屁颠颠地做了45分钟80块钱的泰式按摩。

回来绘声绘色吹嘘：“浑身上下抹上盐，到一个充满菠萝香味的小木屋里头蒸，蒸透了再往冷水池子里那么一跳……”

眉飞色舞的样子，衬得家里其他人仿佛土老帽。

我印象很深的一段剧情，是某天牛大婶因为跟家里闹情绪，罢工不肯做饭。

全家都愁眉苦脸，只有牛小伟还挺乐呵：“下馆子怎么了，我觉得下馆子挺好的。”

他爸当时反驳，“你当然觉得挺好，又不花你的钱。”

一语中的——虽然天天都在嚷嚷穷，但牛小伟从没真正捉襟见肘过。

在剧中他最常干的事，除了耍嘴皮子就是借钱。

家里每个人都是他的债主，上到一家之主牛永贵，下到上小学的外甥。

数额最小的一次是跟女朋友约会没钱，但爸妈和妹妹都因为觉得他这段恋爱不靠谱，拒绝为此支出成本。

最后他不得不“搜刮”了小外甥全部的压岁钱——总计67块零5毛。

数额最大的一次，是牛小伟想要盘下家属院里的饭馆“达达杀猪菜”。

这回借了足足三万块，差不多是爸妈大半的积蓄。

没欠条也没还款日期，与其说借不如说给。或者用牛小伟自己的话来说，是“投资”。

全程靠给他爸画了一张虚无缥缈的大饼：“从此以后我当总经理，分管财务业务。你做董事长，总管全局。”

“创业达人，商海沉浮”

其实牛小伟也不是完全游手好闲，盘下“达达杀猪菜”只是这位摆烂大师步入商海的第一步。

此后他还进军过服装行业（倒卖踩小人好运袜子）、速食行业（倒卖黄桃罐头）、服务行业（承包洗脚房）和房地产行业（试图把达达杀猪菜盘出去）……

在牛小伟的爸妈眼里，这个儿子天天好高骛远，除了吹牛皮不干正经事。

但如今回看剧情，会发现他其实相当有商业头脑。

比如一开始盘下达达杀猪菜的时候，牛永贵曾经因为觉得儿子太不靠谱，突然宣布“撤资”。

牛小伟并没灰心，而是找上了他爸的老对头，邻居金大爷。

这一段堪称“寻找天使投资人”的经典模板，值得后来的创业者反复学习。

只见他往金大爷对面一坐，首先谈项目能解决的痛点：附近双职工没空做饭，家属区又就这一家餐馆，客流量不愁。

然后从痛点出发谈短期计划，提出要推“系列早点”“学生套餐”，对症下药地解决需求。

一番忽悠动员后，金大爷当机立断决定投资。

另一次体现牛小伟商业头脑的事件，是他看准了洗浴中心的商机，打算包个洗脚房。

这在当时属于新兴事物，用现在的互联网黑话来讲，首先要“影响用户心智、培养消费习惯”。

于是牛小伟在家里开了一场“行业宣讲会”，请来洗脚房前老板作为行业大咖，证明足疗项目的变现能力。

而妹妹牛小玲则作为业务专家讲解保健原理，并现场演示捏脚服务。

为了让菜馆生意持续红火，他卖过烧烤、推出过“自助火锅”。

可惜这些项目最后都无疾而终。

爸妈数落儿子动不动就想着发财，一点都不脚踏实地。

但用现在的视角看，牛小伟才是真正的长期主义者。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他既吃不了苦，运气也差。

每次好像要成了，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失败。

牛小伟离发财最近的一次，是市政规划在“达达杀猪菜”的门脸前面修城市主干道，以后还要建商场、打造CBD。

饭馆原本生意已经越来越糟糕，家里正商量把它盘出去。

结果新闻一出，这地段立刻成了香饽饽，很多生意人纷纷前来试图抢租店面。

牛小伟愣是想出了一个“天才”的主意——搞竞价拍卖。

首先设置准拍门槛：有意向要接手达达杀猪菜的人，必须到店吃饭。

最低消费五百，酒水还得另点。

一番喊价之后，当年3万盘下来的店面以40万的高价成交。

如果这笔生意做成，牛小伟就要迎来事业上的第一次翻身仗。

甚至在签合同时，他还要求对方必须收购自己店里的二手桌椅和碗碟，否则交易取消。

即使对方盘下店面是想开服装店，根本用不到这些东西——可谓是把“捆绑销售”玩明白了。

只可惜在成交的最后关头，牛大婶带来市政规划改道的消息。

没了主干道、大商场，“CBD地段的黄金店铺”又变成了胡同里的达达杀猪菜。

对方当场撕毁合同走人，怒赚一笔的计划瞬间落空。

志向远大的牛小伟，又变回“没啥出息”的餐馆小老板。

夹缝青年，寻找出路

十几年前，我觉得牛小伟这样动不动就跟爸妈陪笑要钱，特别没有骨气。

现在看来还是这样，但又好像不全是。

家境还算不错的他，看似基本的生活甚至享乐需求都能得到满足。

但同时又最缺钱——或者说，缺的是赚钱能力带来的话语权。

《东北一家人》里有个很有趣的设定，手里有闲钱的往往都是老一辈。

牛小伟跟他兄弟每次做生意，启动资金要么找老爸要，要么找金大爷借。

牛永贵身为高级技术工人，连厂长都要对他恭恭敬敬。

但一双儿女只能赋闲在家没收入，于是儿子做梦发财，女儿做梦傍大款。

那条父母曾经走过并成功的路正在崩溃，但新的方向还未出现。

抓住任何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是年轻人在混沌里唯一能做的事情。

小时候看这部剧，最大的感受是怎么里面每个小辈都不靠谱。

不像以北京高干家庭为背景的《我爱我家》，好歹只有贾志新一个人好高骛远、满嘴跑火车。

牛小伟的漂亮媳妇婷婷，人生信条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听说丈夫要开足疗店，第一个把公公最宝贝的人参酒拿来“研制”泡脚配方。

在路边看到悬赏几万块的寻狗启示，会偷偷撕下来。

然后再从捡到狗的朋友那里花800块把狗买下来，试图大赚一笔差价。

职校毕业的妹妹牛小玲本事不大，变富婆的心气却不小。

先是跟男朋友鼓捣申请签证出国，又试图嫁给年龄能当她爸爸的台湾富商。

后来听说当足疗师入行就能月薪6千，立刻变身保健顾问兼捏脚小妹。

姐姐嫌这工作不体面，她翻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有啥不体面？赚得多就是体面。”

当初都说这个角色“拜金”，但或许金钱只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在无数不确定、随时变化的出路中，年轻人想要抓到的那点“确定”。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闯出名堂，或者说大部分人都失败了。

《我爱我家》里保姆小张能变身成功商人，老牛家小伟小玲依然只是失意青年。

剧中有一幕，现在看来格外令人咂摸。

当时牛小伟刚刚在金大爷的资金支持下，盘下了达达杀猪菜，正式开始个人“事业”。

他意气风发地畅想了为了如何开辟分店、公司上市，走上人生巅峰。

但西装革履的“投资人”金大爷在后面一招呼，他这位牛副总经理还是只能点头哈腰。

纵然有着雄心壮志，依然只能在现实面前卑躬屈膝。

那是牛小伟们最卑微的时刻，也是最夹缝的时刻。

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有点羡慕。

经历了那么多次惨败，他居然还有折腾的力气，还相信自己真能干出点名堂。

就像整部剧里最让我觉得牛小伟“像个爷们”的时刻，其实不是他跟劫匪搏斗，也不是他帮妹妹教训流氓。

而是有次牛小伟跟着老同学去俄罗斯做生意，结果却把好不容易攒下的本钱赔了个精光。连路费都没了，在公共电话亭哆哆嗦嗦跟老爸老妈求助。

但千辛万苦回到家，屁股都没坐热的他依然立下豪言壮语：

“等我赚够本钱，我非上美国纽约，再开他个达达杀猪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