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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津门的“多面大盗” (上)

2023-06-03 17:02:29

轰动津门的“多面大盗” ()

华北名城天津市解放伊始,几处主要闹市区域忽然劫案频发。短短数日内,数户中外居民遭到打劫。据事主报案时陈述,案犯或是银发长须的花甲老者,或是相貌剽悍的壮健青年,或是颤颤巍巍的虚弱老太,或是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警方据此认为是一成员复杂的抢劫团伙,不敢小觑,抽调精干力量大力侦查。案犯顶风作案,刑警抽丝剥茧,案情终于水落石出,结果令人吃惊,皆云此系罕见奇案……


1949年2月12日,元宵节。天津解放还不到一个月,城内城外还到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但大部分工厂已经开工生产,商家店铺也基本都恢复了营业,市面繁华不减往年。

下午2时许,市内十区中天电机厂旁边的一条小巷口停下了一辆人力车,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下了车,缓步走进巷子,在其中一户民居前驻步,四下看了看,抬手轻叩大门。片刻,一个女佣开了门。

这个男子名叫牛栋才,当年在天津卫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辽宁人,其父是当年跟张作霖一起当胡子的结拜弟兄,后来当了东北军的骑兵旅长。东北军入关后,驻防天津,“皇姑屯事件”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后,老牛宣布退出军界改行经商,倒也做得像模像样,着实赚了许多大洋。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十年工夫就伤病齐袭而殁。

老牛一死,就轮到小牛牛栋才上场了。这牛栋才也有他那一份“轰轰烈烈”,不过正好跟其老爷子相反,一个是刀口上舔血出生入死多年奋斗创下偌大一份家产,一个却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十数年间把家产折腾得所剩无几。不过,在这段时间里,牛栋才结交帮会上过头面座席,一掷万金戴过将军虚衔,警察局长跟他称兄道弟,明星美女对其俯首帖耳。总之,凡是既花钱又扬名的事他都有兴趣折腾,只有一件事他坚决拒绝,那就是日本占领华北时请他出任伪职。他说咱老伯张大帅死在日本人手里,老子岂能不计前嫌替你们效力?好在有此举,抗战胜利清肃汉奸时“军统”没有请他去蹲大牢。

牛栋才如此折腾到1949年初天津解放前夕,把老爷子留下的数百万家产弄得只剩下位于中天电机厂这边巷子里的一处住宅,以及几件珍稀古玩字画。林彪、罗荣桓部队兵临城下时,牛栋才忽然想到自己以前挂过“国军”少将高参的虚衔以及跟警察局长、帮会首领称兄道弟的那些历史,寻思共产党攻下天津后可能要找他算账,于是就想溜。可是这时林罗大军已经把天津围得如铁桶一般,插翅难飞,于是只得把家托交女佣刘妈看管,自己带着家小躲到了一位朋友家里避风头。

1949年1月15日,天津被解放军攻占,部队入城后,借宿于民居,牛栋才家宽敞,住进了三十八军的一个排。牛栋才听说后,心头就好似挂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晃荡得紧。此话怎说?原来,牛栋才是担心密藏于家中的那几件珍稀古玩字画遭不测,那是他今后的生活保障。如此晃荡到正月十五中午,刘妈前来报信说解放军已经离开他家了,于是牛栋才就赶紧回家察看。

当下,牛栋才进家门后直奔书房,顾不上喝刘妈沏上的茶水,就马上将其支开,移开床前的小柜,一按机关,护墙板自动移开露出一个洞口。牛栋才从墙洞内取出两件字画,并排挂于墙上,这才退回椅子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直到此刻,他那颗心才算安定下来:解放军在他家住了二十多天,并未动他的东西。

牛栋才欣赏良久,直到喝尽杯内的茶水,正想叫女佣添开水时,忽听背后似有声响,转脸一看,不禁大惊:不知几时,书房里已经进来了一个人!这人看上去有点怪:身穿紫色绸缎丝棉袍,外罩黑色狐狸皮背心,头戴一顶厚兽毛绒瓜皮帽,一双眯缝着的眼睛,颏下挂着两寸长的银须,双手反背身后,背脊微佝,分明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老者像是没看到牛栋才似的,移步墙前,注视着墙上的古字画,微微点头,用京剧念白样的那种怪怪的腔调道:“一为明代大才子唐寅的《春日仕女图》,一为北宋苏东坡的手书《示子训》,上有明清五帝的御笔题名,真乃字画珍品也!”

牛栋才直到这时方才回过神来,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老者头也不回:“吾乃世间闲人也!”

“怎么进来的?”

“老朽不才,昔年赴茅山学得穿壁之术,路过贵宅,忽生入内拜访之念,便进来矣!”

“你想干什么?”

“老朽无欲无念,不过想借阁下此字画一观。”

牛栋才这才意识到来了强盗,大惊,一跃而起,正待叫“来人”,那张开的嘴巴却又不得不合拢了——他忽然看见对方手里竟然亮出了一支勃朗宁手枪!牛栋才也是玩过手枪的,一看就知道对方是行家里手,当下就不敢心存侥幸,马上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老者退后数步,还是用京剧念白:“小子听令——与我将字画取下,装入原盒。”

人在枪口下,不敢不从命。牛栋才尽管心痛至极,但还是服从了。

“如此很好,尔可保全性命。听着,俯身趴下!双手后剪!”

牛栋才刚完成这两个动作,老者就把刚才他坐过的那把藤椅掀倒在他的身上,然后取了字画,随手从一旁的衣帽架上拿下牛栋才的那件英国薄花呢风衣穿在自己身上,说声:“多谢!老朽去也!”

牛栋才趴在地板上,听见背后没有声音了,先试着动了动身子,确认强盗真的已经离开了,这才爬了起来。到客厅一看,女佣刘妈竟还无事一般在擦拭家具。开口一问,刘妈不知道家里已经进来过不速之客。原来,那强盗是从后墙翻越而入,又打开后门从容离去的。

牛栋才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报案,他躲在朋友家避风头时倒是天天看报纸的,知道共产党方面已经接管了市政府以及下属的包括警察局在内的所有办事机构,原警察局已经易名为公安局,由一位名叫许建国的老牌共产党员担任公安局长。这个许建国上任后,公开宣称:“公安部门的一系列工作都应该首先研究我们以后要成立的国家的性质和内容。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公安工作是依靠大多数人来统治和惩罚少数人的,这与反动阶级的警察迥然不同。”他还要求公安保卫人员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严格区分敌我界限,具体提出了公安保卫人员必须具备的六项品质要求:高度的责任心、坚定的阶级立场、熟悉业务、服从命令、执行政策、经常与群众联系。刊登许建国上述观点的报纸牛栋才始终带在身上,这倒不是他喜好政治学习,也不是特别拥护许建国想组建一支粉丝团,而是因为这人的讲话内容跟他牛某人的命运前程紧密相关,他得时不时地进行研读。

现在,牛栋才又掏出了那份报纸,仔细阅读了划线的位置,暗忖道:共产党警察的工作原则是“依靠大多数人来统治和惩罚少数人的”,这“大多数人”和“少数人”如何划分?看来肯定是以他们所说的阶级来划分了,这就糟糕了,我牛某人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参加过劳动,完全是靠下人来为我服务的,那我还不是给划到“少数人”那个圈子里去,去受“统治和惩罚”?听说,共产党统治下的解放区还开展斗争把富人的财产强行分配给穷人哩!如此,我倘若把此番遭劫之事报告公安局,不正好给人家提了醒:这姓牛的是有钱阶级剥削分子,先去他家瞧瞧还有什么家财密藏着。这样,不但别指望把那两幅字画追回来,只怕另外几件古玩也得让人家给抄了去,最终还会落一个受“统治和惩罚”的下场。

牛栋才如此思来想去,就打消了报案的念头。他不知道,这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后果,不但使公安局因晚掌握了情况而导致案犯嚣张作案,而且后来还让牛栋才本人也很是受了一番惊吓。此为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牛栋才这边的“字画劫案”发生三天后,一夜之间忽地发生了三起入室抢劫案——

第一起:有一个姓苏的中年妇女,独自住着一幢位于海河畔英商打蛋厂附近的西式小洋楼,家里雇着男女佣人各一。这位苏姓女子,出身不大光彩,是北平一家妓院的头牌。因为容貌出众,性格温柔,书画琴棋皆通,被一在北洋政府任过要职的旧官僚看中,以重金赎身,携往天津养着,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当“金丝鸟”。苏某这“金丝鸟”一当就是十八年,一直当到那官僚前年病死。

官僚给苏某留下了可观的遗产:除了她现在住着的那幢小洋楼,还有若干金条、上万大洋以及首饰、珠宝等。苏某似是看破了红尘,从此不再跟外界来往,守着小洋楼闭门不出。这样,她以前的那些朋友也就渐渐忘记了她。可是,也有人还惦记着她,而且记得很牢。这天午夜前,苏某于熟睡中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床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服的长发少妇,一条白色纱巾蒙住了眼部以下的脸庞,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

苏某下意识地张口想叫,尖刀的刀身已经贴住了她的半边脸跟她“亲密接触”。然后,传入耳朵的是只有在戏台上才会出现的花旦念白:“听着——不许出声也!否则——血光之灾降临矣!”

苏某便不敢动弹,也不敢吭声。

对方又用戏台语言下令:“你的黄金藏于何处?速速道来!”

巧的是,苏某那几天正好感觉身子不适,以为中了邪,那天临睡前拿了两根各五两重的金条放在枕头下意欲驱邪。当下也顾不上多想,保命要紧,于是就交了出来。

那少妇拿了金条,说声:“多有相扰,小女子就此告辞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第二起:这个案件的受害人周某住得离苏某不远,不过一条横马路之隔。这人是个旧军官,据说是保定讲武堂出身,抗战前就已官至“国军”团长,本来还有相当大的上升空间,但一次军事演习时不幸坠马负伤,昏迷不醒。等到醒来时,已是四十多天后了,“卢沟桥事变”早已发生,他的部队不知转移到哪里去了。于是只好回天津老家,住在英租界。这人的情况有点神秘,他从来没有一份正当职业,戏院、茶馆、饭店、酒馆,日子过得绝对滋润,不但住着带花园的洋房,拥有大小老婆、男女佣人,还有一辆“雪铁龙”轿车。周某的钱财来源,外界传说纷纭,有的说是他当军官时盗掘古墓发了大财,有的说他是凭着既替“军统”又替日本方面搞情报的两面间谍身份所获,有的说他是毒贩头子。于是,当传来解放军要攻打天津卫的消息时,有些人就断言周某的滋润日子差不多要过到头了,除非他赶紧脚底下抹油。

但周某却没有走,还给那些议论者爆了一个冷门:上个月天津解放伊始,一位带着两个警卫员的解放军军官骑马前来周宅拜访。据说那个军官是周某以前在“国军”当团长时的老部下,原就是共产党员,是打入“国军”从事地下工作的。而周某当时已经查明了其真实身份,不但没有逮捕人家,反而还不时提供一些方便。如此,解放后就没有人来打扰过这位神秘人物。

不过,这种情况到了这天晚上却发生了变化。午夜过后,周某正在住宅中独辟的一间静室中进行他已经坚持了多年的午夜打坐时,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周某蓦然一惊,一跃而起,转身欲取墙上的宝剑。但来人已经拦住了去路,一把匕首对准了他!

周某便不敢莽动,这才定睛打量,暗吃一惊:对方竟是一个身穿黑色对襟衫的老妇,白发飘飘,一条黑纱巾掩住了眼部以下的大半张脸面。他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开口了,说话的声调跟戏台上的老旦几无差别,命令他交出保险柜钥匙。

周某行伍出身,出生入死多年,哪有这么容易就范的?当下嘿嘿一笑,刚想说这位大姐你若是手头短缺兄弟可以资助若干,但开口就要保险柜钥匙,那就是“癞蛤蟆吃天——胃口太大”了。但他刚张嘴,对方手腕一晃,匕首霍地飞出,劈面而来,他避让得快,但耳朵还是给刀锋掠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周某大怒,正待乘机扑上去时,却见对方双手又不可思议地各出现了一把同样的匕首,当下就不敢造次。

老妇怪怪地一声冷笑:“且看我的手段!”左手一抖,匕首飞出,扎进了对面三米开外的柱子,估摸足有两寸深。周某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只得在交出保险柜钥匙和密码后,按照对方的命令抽了自己的裤带自己动手绑上双足,又仆倒在地,双手反背,任凭对方用一副手铐铐住了双腕。周某大着胆子提出了一个要求:“请勿伤我家人。”老妇道:“汝放心可也!”悄然出室。

片刻,老妇去而复归,收起匕首,又拿走了手铐,不声不响离开了。周某自己解开脚上的束缚后,急去看保险柜,发现老妇掠去了里面的全部黄金首饰,却没动那几件价值惊人的战国青铜器和房地产契约。

周某自是恼怒,当下便唤起佣人,让赶紧去向公安局报案。佣人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解放军的夜间巡逻队,自要盘查一番,于是他就对巡逻队说了此事。巡逻队于是就近找了一家工厂,打电话通知了天津市公安局十区分局。

分局值班室接到报案,指派两名警员去周某家了解情况。这二位还没出门,就接到了第一起抢劫案的事主苏某的报案电话。

苏某遭劫距此时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怎么才想到报案呢?原来,她本是想忍气吞声算了,破财消灾吧。但那毕竟是十两黄金啊,她哪里还睡得着,便唤起女佣替她弄了两个菜,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借酒浇愁。哪知两杯酒喝了,心里反倒越发难过,禁不住就哭泣起来。

女佣见了心中奇怪。那劫犯行踪隐秘,进出苏宅竟然没有惊动两个佣人,因此这女佣根本不知道主人为何泪如雨下。女佣见主人越哭越伤心,于是便大着胆子相劝“身体要紧”。苏某平素对佣人一向和善,主仆之间话倒是蛮多的,当下便说了此事。这时那个男佣人也已经惊醒,他便劝主人报案。苏某脑子里还是旧社会警察局的印象,便说报案又有什么用呢,警察登门反而还得花“辛苦费”,最后案子还是无法破掉。男佣承担着苏宅的外勤,平时经常到外面去替主人办事,接触的事情就多,于是便把解放后的新气象对主人说了一番。苏某于是才知道共产党的公安局跟国民党的警察局是完全不同的,当下就决定报案。她家里是装有电话的,于是就直接打到了公安分局。

分局值班室这下吃惊了:怎么接连发生了两起抢劫案?而且损失都不小,这是怎么弄的?当下便派警员前往周、苏两家查看。

后来才知道,就在十区公安分局派员前往苏、周两家查看并了解情况的当儿,发生了第三起案件。


这天晚上发生的第三起抢劫案件,不但惊动了警方,甚至还惊动了军方,因为强盗开了枪,打伤了一位解放军团政委的父亲。

这位解放军团政委的父亲姓平,山东省济南人氏,是武汉大学的教授。解放军发动天津战役前,平教授正在济南老家休养。济南早在1948年9月24日就已经由许世友率领十四万大军解放,天津这边解放后,平教授在华北军区杨得志兵团当团政委的儿子就给老家写了一封信。平教授跟儿子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当下就按捺不住激动,一过了阴历年就动身前往天津看望儿子。父子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激动场景,因与案情无关,这里省略不提。

那时部队流动作战,没有条件组建自己的招待所,平教授探亲期间就只能跟部队住在一起。平教授很是不习惯,好在他在天津有朋友,于是只跟部队住了一天就转移到那位朋友家里去住。

平教授的这位朋友姓郝,这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是老同盟会成员,当年跟孙中山、黄兴一起闹过资产阶级革命,后来定居天津,以经商为业,在天津也是一个有点名气的资本家。

郝老先生跟平教授也是多年未见,两人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白天说不够,晚上还说。两人都是嗜酒喜茶的君子,有时喝酒品茗,彻夜长谈。这天晚上,两人一聊就聊到了下半夜,谈兴正浓时,书房门忽然自动打开了。郝老先生还以为是被风吹开的,起身走出屏风欲关上,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戏台上武松、窦尔敦样武生打扮的汉子,腰间竟插着一把手枪!

郝老先生惊喝:“你是谁?想干什么?”

对方冲他一拱手:“在下无名氏,闻阁下乃津门富豪,特地告借黄金若干!”

“强徒?”郝老先生疑是梦中。

“请阁下立马交割!”对方亮出了手枪。

郝老先生一个激灵,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时,屏风后面闪出了平教授,二话不说把酒瓶子冲强盗劈面扔过去,同时扯开了嗓门大喊:“来人!抓强盗!”

“砰!”强盗抬手一枪击倒平教授,转身出门而遁。待到郝宅的其他人纷纷起床赶来时,早已不见了影踪。

平教授立马被送往附近的教会医院,经检查,子弹打中腹部,流血很多,但因抢救及时,性命无碍。

第三起案件的发生地属于天津市九区,所以当时十区公安分局值班室并不知晓。九区公安分局接到郝宅的报案后,当即派出警员前往勘查。听说负伤的平教授是解放军团政委之父,随即又向驻军作了紧急通报。当时杨得志兵团已经奉中央军委命令离开天津前往太原前线围攻阎锡山去了,那位平政委随部队离开,因此,此事就连夜上报了驻扎于河北省阜平县的华北军区司令部。华北军区司令部保卫部甚为重视,当即连夜派员驱车急赴天津。

天津驻军同时又向天津市军管会和市公安局通报了这一案件。这样,次日上午天津市公安局局长许建国一走进他的办公室,就知道了这个案子。

许建国是新中国公安保卫工作和情报工作的卓越领导者,新中国城市公安工作的奠基人。许建国原名杜理卿,1903年9月出生在湖北省黄陂县南阳乡杜家嘴的一个农民家庭,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安源煤矿三次大罢工。1930年7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从这时起,他就开始从事政治保卫工作,二十年内先后担任红三军团政治保卫分局侦察部部长、红八军团政治保卫分局局长、陕甘支队第二纵队政治保卫分局侦察科科长、第一纵队政治保卫分局局长、陕甘宁边区政府保卫处副处长、中共中央社会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北方分局(中共中央晋察冀分局)社会部部长、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和中共中央华北局社会部长、华北人民政府公安部长、华北局社会部长等职。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许建国担任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委员、中共天津市委常委、天津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后来许建国还出任了公安部副部长。

长期从事保卫工作的经历使许建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喜欢直接掌握第一手情况,为此,上任天津市公安局长后,就对下辖各公安分局下达了一个命令:各分局长每天早晚两次向市局汇报最新治安动态。这样,这天上午一上班,许建国不但知道了九区发生的枪击平教授案,还知晓十区昨晚也发生了两起与九区案情相同的刑事案件。

这样,许建国就觉得蹊跷了:怎么三起案件几乎一模一样呢?不过是作案分子的性别、年龄不同罢了,最值得重视的是案犯跟被害人的语言沟通都使用了京剧中的台词念白腔调,莫非这是哪个由于经营不得法而倒闭或者濒临倒闭的戏班子进行的团伙作案?

当时所有刚解放的大城市都有严重的治安问题,天津也不例外,从元月15日解放到2月16日的一个月余时间里,不但政治性案件发生率高,刑事案件更是频频发生,经过大力打击才得到了遏制。但是,即使在那一个月里,也不曾有过像这种成规模作案的,何况对手还不简单,能耍飞刀,能玩手枪。因此,这三起案件理所当然要受到许建国局长的重视。于是,许建国决定组建一个专案组专门侦查这三起案件。

当天傍晚,以案发日定名的“2.16”专案组组建。这是一个阵容强大的联合专案组,除了天津市公安局的警员外,还有华北军区保卫部刚刚从河北阜平赶抵天津的两名干事,以及九区、十区公安分局的警员,一共有九人,其中五人是中共党员,组长是许建国局长亲自点的将,是他从中共中央华北局社会部带来参加接管国民党天津市警察局后正拟调往市政府工作的秦瑞器。

秦瑞器是北平人氏,1937年他在天津南开大学读书时抗战爆发,他参加了八路军。经历过对日作战的战火考验,从班长一直升到营教导员,又调往社会部从事保卫工作。期间,他曾被怀疑为“国特分子”被中共中央社会部长康生点名关押审查过,经许建国力保方才得以解脱。特殊的经历使秦瑞器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工作习惯:认真负责,小心谨慎。这正是许建国点秦瑞器将的主要原因,也是眼下侦查“2.16”专案最需要的基本原则。

当天晚上,秦瑞器主持举行了首次案情分析会。秦瑞器接受使命后,曾赶往教会医院探望平教授,正好郝老先生也在病房,于是当场就向他们了解了昨晚案发时的详细情况。这时会议开始后,他又让参加专案侦查的十区分局侦查员详细谈了昨晚发生在该区的苏某、周某被劫两案的情况。

然后,众人开始讨论分析,认为这三起案件的作案者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抢劫苏某、周某和郝老先生的三个案犯分别系少妇、老妇和男性武生,三人说的全是京剧中的念白式语言,加上武松、窦尔敦样的装束打扮,由此估计他们都是戏子或者有过戏子经历的,很有可能出自一处,就是某个戏班子的戏子。

二、三名案犯都是持刀或者持枪作案,而且能够熟练地使用飞刀或者打枪,因此应该接受过武术或者杂技训练和军事训练。

三、三名案犯选择的抢劫对象具有相同的特征:一是具有相当财力,二是其住处地形为闹中取静、相对偏僻,夜间不易与解放军巡逻队遭遇,宅内人员基本不具备反抗能力,这说明案犯对抢劫对象是事先了解过的。因此,案犯多半是最近还居住于天津市内的人员。

四、从案犯的抢劫情况看来,并没有凸显出那种通常强盗的极度贪婪:苏某在交出十两黄金后就没有进一步遭到勒索,周某保险箱内的青铜器古玩等也并未顺手牵羊。这很像一些长期行走于江湖的有名头字号的大盗惯匪的作案风格,由此可以判断案犯对于江湖规矩是很了解的,也显示了他们对于自己作案本领的自信。因此,很有可能他们最近还会下手作案,故应注意防范。此外,案犯只抢劫黄金,看来他们是准备在捞一票后远走高飞离开天津。

与会侦查员一致确认上述情况后,秦瑞器提出了侦查方向:从调查戏班子和有过唱戏经历的人员着手进行侦查,在有此经历的人员中根据接受过“武术、杂技、军事”训练的特点作进一步调查。此外,还应当对三个受害对象进行访问,了解他们是否将其情况提供给外界的亲朋好友等。

秦瑞器行事讲究雷厉风行,案情分析会结束已是晚上9点多,但他还是要求侦查员根据各自的分工,能够连夜进行的工作马上着手去做。约定次日午饭后各路人马不管是否获取了线索,都须跟他联系,以便掌握全组综合情况,便于缜密分析。

次日中午,各路情况汇总到了秦瑞器这里。

第一路:分工调查本市的戏班子情况。已经着手访查了大约四分之一,着重先拜访了几位在社会上有名气的前辈艺人,他们都说之前从未听说过强盗以唱戏打扮和念白进行作案的,那真是堪称盗界一绝了,于行业规矩而言,这也是业内人士所严重不齿的行为。据他们所知,天津以及附近地面上的戏班子虽有因经营不善而歇业的,但没有一个戏班子会改行为盗。过去在日本人和国民党的统治下,治安情况一片混乱,歇业班子尚且没有发生过如此行为,现在进入新社会了,共产党为人民做主,给艺人出路,怎么还会这样做呢?

侦查员又向他们请教:据你们所知,天津地面上是否有艺人精通武术或者杂技,能够耍飞刀,或者能像军人一样熟练地使用手枪?这几位前辈细细回忆,都说没有这种印象。天津卫精通国术的艺人倒是有几位的,都是颇有名气的武生,但从未听说过他们会飞刀。

第二路:分工访问受害人苏某。据苏某回忆,她长期闲居在家,自抗战胜利到现在,已经三年多没有参加社会上的任何聚餐、娱乐、访友活动了。在家里也不接待客人。至于她的两个佣人,都跟随她多年了,一向本分、忠实、可靠,也没有跟外人搭讪沟通的嗜好。因此,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强盗怎么如此准确地将其选为抢劫对象。

第三路:分工访问受害人周某。周某经历复杂,社会关系也多,他要说的话就长了,从上午8点一直说到中午11点多方才结束。他向侦查员提供了他所交往过的上百个三教九流以及各类亲朋好友,然后说他还可以想想,估计还能提供一些。这些姓名、住址、电话差不多记满了一个专用小本子,是否有价值很难说,因为周某一面说一面自己就当场把人家否定掉了,还要求侦查员最好不要去问对方,免得日后他跟人家见了脸面上不好看。侦查员问周某是否对某一亲朋好友产生过怀疑?周某马上摇头,说我周某人是何等人物,难道还有“交友不慎”一说?我的亲朋好友全是绝对可靠的!

第四路:分工访问受害人郝老先生。别看这位老先生年过花甲,但思路却是绝对到位,他对侦查员提出的要求表示异议,说以我在天津商界的这点小名气,大致上知道我有多少财力的人不知有多少,而且其中多一半或许还是他们知道我,我却听都没听说过他们。你们查得过来吗?这路侦查员也向其询问是否自己心里有过怀疑对象,回答是一阵摇头。

秦瑞器面对着这些汇总上来的情况,只是觉得头痛。如果按照原先所计划的继续进行调查,那就只有调查周某提供的那份亲朋好友名单了,如此调查自然要投入大量人力,却很难说是否有效。

秦瑞器还没有考虑好,进行第一路调查的侦查员忽然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在下午继续进行调查时,从一位以前在京剧界曾唱出过名气,后来因为嗓子坏了而不得不改行打鼓的老艺人那里获得一条线索:他知道有一个人具备警方所要调查的作案对象的基本条件!

这个人名叫甘宝霖,河北省霸县胜芳镇人氏,家住本市大胜路“亨记饭庄”楼上,三十多岁。甘宝霖八岁到天津学唱戏,学的是武生,十三岁登台,十八岁那年因为跟班主发生矛盾愤而出走,也不管“好男不当兵”的世训,一跺脚去山东济南投了韩复榘的第一路军。因他是武生出身,就被打发去了韩复榘的手枪旅。抗战开始后韩复榘被蒋介石下令处决了,手枪旅解散分编,已经当了副连长的甘宝霖对当兵一行产生了厌烦情绪,于是就乘机离开军队,返回家乡。

甘宝霖回到霸县老家后,因为已经在外面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渐渐觉得霸县地面太小,待着很不舒展,于是就拔腿上了天津卫。正好当年一起唱戏的一位朋友拉起了一个草台班子,热情邀请他加盟,于是他就又做起了老本行。不久,那个当班主的朋友暴病而亡,甘宝霖就当了班主。这个草台班子艺人寥寥无几,竟然也支撑了数年,一直到去年年底方才因战争的原因而倒闭。

戏班子倒闭后,有三四个男女艺人没有离开天津,还是跟着甘宝霖混日子。这一阵,听说他们的光景混得很差,过年就是靠着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债方才挨过来的。提供这条线索的那个打鼓老艺人因跟甘宝霖当年的师父是拜过把子的,看着觉得很不忍心,于是就对甘宝霖说,如今天津、北平都已经解放了,共产党替人民说话做事,咱唱戏的也翻了身,今后看来这一行还是大有奔头的,我替你介绍个班子如何?那甘宝霖却说他对唱戏已经不感兴趣了,谢绝了老艺人的好意。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呢?甘宝霖说正和那几位同行议论着要去外地做生意呢。如此,老艺人就觉得这甘宝霖似乎不是在走正道了,做生意得有本钱,你们这几位如今吃饭都是靠借贷的,哪有闲钱去投资生意?正好这时侦查员在派出所警员陪同下前往了解情况,于是就一五一十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秦瑞器听着也觉得这个甘宝霖颇有些可疑,于是就指令已经完成了对苏某查访的第二路侦查员对甘宝霖的情况迅速进行外围调查。

第二路侦查员立即行动,他们在派出所方面的协助下,悄然分别跟“亨记饭庄”的老板伙计以及甘宝霖的几个邻居进行了谈话,询问正月十九即前天晚上甘宝霖那几位男女艺人是否出去过。邻居们的说法有所不同,有的说听见过他们夜晚有动静好像出过门的,有的则说听见他们在玩牌没有出去过。究竟是出去过还是没有出去过?其中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亨记饭庄”的那三个学徒了。因为他们睡觉的位置正好是甘宝霖下楼必须经过的楼梯过道,学徒睡的是地铺,那几位若是要下楼,就得从他们身边经过。楼梯过道的地板年久失修,踩上去会发出异响,因此必定会惊动睡在上面的学徒。

学徒怎么说呢?他们一致说甘宝霖等人晚上是出去过的,其中一位还说得出出去的时间,是11点多。那个学徒解释说,前晚饭庄关门是9点40分左右,他们收拾好后上楼躺下时,他听见楼下饭庄店堂里的挂钟敲响了11下。又过了一会儿,当他刚要入睡的时候,甘宝霖等人下楼去了

那么出去之后当晚是否回来了呢?学徒们说没有听见他们回来。当然,没有听见并不等于没有回来,因为那三个学徒不过十四五岁,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睡熟后很有可能踩地板的声音还难以惊醒他们呢。

那应该向谁作进一步调查?秦瑞器说,传唤甘宝霖吧,让他自己直接作个解释,看他怎么说?

几名侦查员于是去了大胜路,先请饭庄老板上楼去把甘宝霖叫到楼下饭庄里,就在一个包房里进行询问;与此同时,又有侦查员上楼去对另外三个男女艺人进行询问。

甘宝霖面对侦查员的询问显得镇定自若,他对于自己前晚的行踪去向向侦查员作了说明:他们中的一位女艺人前晚突然急性腹痛,他们就将其送往医院,一直折腾到天明后方才回来。

“请问是哪家医院?”

“民生路上顺德桥畔的济世医院。”

“是哪位大夫诊疗的?”

“大夫姓韩。”

“花了多少钱?”

“三块多大洋。”

“听说你们这几位自戏班子歇业后,手头一直很是拮据,不知这笔账是支付的现钞呢,还是赊账?”

“不好意思,兄弟人贫志短,确实债台高筑,这也是窗户里吹喇叭——名声在外了的。不过,不瞒您同志说,最近兄弟运气似有好转,风水轮流转转到了咱家的祖坟上,前几天赌钱手气好,赢了一些钱。”

询问结束,楼下楼上的侦查员一碰头,另外那三位艺人的说法跟甘宝霖一致。

既然甘宝霖说得有鼻子有眼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侦查员便去调查。调查结果,证明甘宝霖说的是事实,前晚他们确实陪着那位患急性腹痛的女病人在医院待到天明;而甘宝霖赌博赢钱也是确实的,好几个一起赌博的都作证了,而那当儿政府还没有出台禁止赌博的法令,所以也算不上违法。

线索没了!当天晚上,秦瑞器再次召集全体侦查员进行案情分析。案情分析会还没结束,忽然传来消息:抢劫案又发生了!


新的抢劫案还是发生在十区。是连环作案,一作就是三起。

天津市的十区原是英租界,是位于天津市中心的一个小区,东西长不到7华里,南北宽不到5华里,全区大大小小大约共有30来条马路。因地处英租界,所以市政设施比较好,全是当时尚未普及的水泥马路,下水道齐全,道路清洁。因此,这里是当时天津市的金融区、高级码头区、高级住宅区和一般中层以上人士的居住区。

这天晚上的三起抢劫案件,发生于该区东侧海河畔英商洋行的外国职员住宅楼。这是一个英国式的花园洋房建筑群,主要供英商太古、怡和商行以及其他一些外商在天津的公司、工厂的职员居住。解放军进攻天津时,这个洋人住宅区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但是,洋人们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还是加强了外籍警卫力量。直到春节过后,形势渐渐稳定,而北平也已经和平解放,看来平津地区不会再发生战事,这才把那些临时外籍警卫撤销。哪知,刚刚撤销数日,强盗就登门拜访来了。

当晚9点多钟,太古商行高级职员爱尔逊正在家里喝着红茶阅读小说时,忽然有人轻轻叩门,他以为是邻居艾约克先生有事相访,问也没问就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不禁一个激灵!出现在爱尔逊面前的是一个中国戏剧舞台上经常出现的武生打扮的男子,脸上抹着油彩,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有神,炯炯地瞪着他。爱尔逊还没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不客气地往里迈步。爱尔逊尽管要比那人高出一个头,但他从对方那副装束打扮和炯炯眼神中马上想到了“中国功夫”,于是不敢造次,竟对着对方点头哈腰浅鞠了一躬,把对方迎了进来。

“武生”侧身关门时,爱尔逊无意间瞥到对方身后的腰带上插着一排尖刀,顿时想起曾在天津街头见识过的江湖艺人表演的飞刀,不禁大惊,暗忖来人自是中国功夫高手,只是不知他来干什么?对方似是猜到了爱尔逊的想法,右手一动,已经亮出一把飞刀。左手一晃,刀尖上不知怎么已经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薄纸,上面用毛笔画着以下图案:闪着光芒的项链、戒指、手表以及上面标明“USA”的长方形框框,那是美金了。

爱尔逊明白了,这个“武生”是一个强盗,看来还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主儿,只要黄金首饰、金表(闪着光芒的)和美金,其他如大洋之类还被列入拒收范围呢。怎么办?别看爱尔逊人高马大,平时也经常做做健身运动什么的,但他从来没有学过格斗术,再说胆子也一向小,所以转念之间所闪过的念头就只有“就范”了。

于是,爱尔逊把自己的项链、戒指脱了下来,放在桌上,又拿出钱包,里面有几张美元,也拿了出来。他担心已经在卧室里熟睡的妻儿,指望对方见好就收,拿了东西就走,想了想,尽管腕上的手表不是黄金外壳的,但还是摘了下来。

“武生”满意地点点头,刀子一晃,左手做了个转身的手势。爱尔逊领悟了,寻思这强盗准备离开了,于是就转身面壁。背后传来一声“唔”,爱尔逊侧脸一看,“武生”在冲他打“趴下”的手势,于是只好趴在地板上,双手抱住脑袋。“武生”便收起了桌上的首饰、美金,拿起手表看了看,可能因为不是金表,就没有拿。然后,他扯断了电话线,熄了灯。爱尔逊感觉到一阵冷风掠进屋来,便知道强盗已经离开了。但他生性胆小,不敢造次,就继续趴在地板上不敢动弹。

接下来,就轮到爱尔逊的邻居、同为太古商行高级职员的艾约克先生遭殃了。艾约克先生没有爱尔逊那样的夜晚喝着红茶阅读小说的雅兴,这会儿已经上床躺下了。这天也巧,正好他的妻子带着八岁的女儿去北平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因此她们没有受到强盗的惊吓。

“武生”见艾约克家里已经熄灯,料想他的目标已经上床了,可能寻思大冷天也不好意思把人家老外从床上折腾起来为他这个不速之客开门,就从后面的厨房寻找了一条简易通道——弄碎了窗户玻璃后打开窗子溜了进来。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来后从厨房到客厅再上楼进主卧室,一路走一路开电灯。

艾约克躺在床上还没有入睡,忽见外面的电灯自动亮了,不禁愕然。他算是太古商行的资深职员了,在天津已经工作了十年,即使在日本占领天津治安特别混乱的年头,也没有人动过外商住宅区,今晚是怎么回事?

“武生”的开门亮相及时为艾约克先生释疑,而艾约克自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除了损失了项链、戒指外,因为戴的是金表,所以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而艾约克准备次日寄回英国孝敬父母的800英镑钞票,也被对方掠走了。

跟爱尔逊一样,面对着武生打扮的强盗,也因为对中国功夫的畏惧,艾约克不敢有任何反抗。强盗临走前也扯断了电话线,所以艾约克也没有及时报警。

接着,“武生”拜访了第三个目标——戴维斯。戴维斯学生时代就练过拳击,“二战”时参军当过下级军官,学过格斗术,胆子也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那天在家,两人正在客厅里喝着酒吃夜宵。因此,当戴维斯看见弄碎了厨房窗子玻璃进入客厅的“武生”后,马上扑向墙壁去抽那把曾经在缅甸斩杀过日本士兵的战刀。但“武生”是有备而来,反应比他快得多,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刀柄,寒光一闪,一柄飞刀已经袭来,戴维斯躲闪得快,但飞刀还是跟他的左侧脸颊不很亲密地接触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武生”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手枪制止了戴维斯妻子意欲尖声叫嚷的企图,同时也使戴维斯明白反抗是徒劳的,这样,就只好就范了。戴维斯的损失比他的两位同事要大,因为还搭上了他妻子的首饰。

使戴维斯先生感到庆幸的是,强盗还有一份中国江湖人物的道德标准,没有对他的妻子有任何其他方面的冒犯。但即使是这样,戴维斯也没有理由不迅速对此事作出反应,“武生”一走,他马上和妻子互相用牙齿咬开了绑绳,动手接上被扯断的电话线,向十区公安分局报了案。

十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一是因为这是外籍人士受害,根据军管会的规定,应该一律上报市局处置;二是关于“武生”之类的艺人抢劫案件,市局已通知各分局接到报告立刻上报市局,因此当即向市局报告。这边,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还没有结束哩,秦瑞器得知发案消息后,气得咬牙切齿,说这伙强盗还真是跟老子叫板干上了呢,这边在开会琢磨着如何抓住他们,那边倒已经干上了,还盯上了老外,想把事儿折腾得热闹一些?不说了,同志们,咱们马上去现场吧。

三处现场倒是都保护得完好无损,但对于侦查并无帮助,那时的刑事勘查条件和技术又都落后,连脚印也无法提取到一个完整的——这是因为案犯看来还是有点反侦查意识的,他在凡是可能会留下脚印的地方,都特意把鞋帮侧转过来在地上蹭一下,把足迹破坏掉。而案犯弄碎窗子玻璃时也很注意,他是戴着手套干这活儿的。

那就只有从受害者口中了解情况了。那几个老外对于案子发生过程的叙述倒是很清楚,情况也基本上一样,可以断定案犯是同一个人——一个戏台上武生打扮的个头大约在一米六七左右的男子,这个头以及装束跟抢劫郝老先生宅邸、枪伤平教授的那个案犯是相同的,作案手法也一致,不同的是前者的凶器是手枪,后者的凶器除了手枪还有飞刀,而且这家伙刀枪都能用。至于飞刀技艺,又与抢劫周某的那个老妇相同了。侦查员有点迷糊了:难道这伙案犯都是既能使枪又擅长玩飞刀的“能人”?那咱们干这活儿的难度不是又增大了吗?

专案组长秦瑞器说,看来案犯这会儿可能已经躺下歇息了,可是咱们这几位还得辛苦一番,回局里继续开案情分析会吧。

众侦查员返回市局,一个个又冷又饿,从伙房弄了几个冷馒头在炉子上烤了烤胡乱填了填肚子,继续分析案情。议来议去,对于案犯是团伙作案以及其身份、经历的判断还是没变,但对于案犯的作案手法又有了两点增加:一是案犯对于抢劫对象的黄金最感兴趣,但凡有黄金类的必劫无疑,其他类的如非黄金外壳的手表、玉石佩件理都没理;二是其频频作案,而且目标都是有钱人,本性极其贪婪,可是在每次作案时却并未对受害人的家庭进行搜查,像是不愿意在这个环节上耗费时间,有这工夫还不如另干一家呢。

来自华北军区保卫部的专案组成员李胜鸣由此提出了一个观点: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案犯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必须抓紧时间作案,就像是捞了一把后要去赶什么需要大笔耗钱的场子似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伙案犯在天津就不可能是无声无息的人物,肯定在江湖上留下过什么名头。

其他侦查员也赞同李胜鸣的这个观点,于是就形成了一个侦查思路:立刻收集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当然这是虚的,还要干实的。实的就是既然案犯图的是黄金,那他今晚从那几个外国人那里抢劫所得的美金和金表是否会急于出手?所以,看来有必要对全市的典当铺子、旧货交易、钟表行之类进行布控。

议到这时,已经是早晨4点多了。秦瑞器说那就这样吧,我们把人员分工一下,同志们先休息一会儿,8点以后分头去进行。

对于典当、旧货行业店铺的布控措施还是对头的。当天中午,八区公安分局就给秦瑞器打来电话,说该区的泰源钟表店接到分局交代的布控通知后,上午10点20分盯上了一个嫌疑分子,那人拿着一块外国金表前来出售,该店找了个借口没有接受,然后让一学徒暗地跟踪,发现那人住在八区与九区交界的金家胡同9号。

秦瑞器闻讯大喜:好啊!既然露头了,那就把他拿下!于是当即布置侦查员准备行动。

当天下午2点多,蹲守的侦查员发现目标离开金家胡同,坐了一辆人力车前往七区。一路跟踪,最后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钟表店铺,拿出金表正跟老板谈价时,被侦查员进去抓了个现行。

将缴获的那块金表送到太古商行让职员艾约克辨认,他马上认出正是昨晚被劫的那块。艾约克这下对中共的警察佩服得五体投地,用夹生的中国话连连称赞说侦查员可与福尔摩斯一比。侦查员却有一种有话说不出来的感觉,因为其他赃物还没到手呢。

专案组长秦瑞器亲自讯问,一看被捕者不禁一个愣怔:就这副猥琐模样,还轮得上你作这些抢劫大案?一问这个四十来岁其貌不扬的男子,果然,他是受人之托前去销赃的。

“那么,是何人让你去销赃的呢?”

“一个男人。”

“姓甚名谁?住在何处?怎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