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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让“志航大队”蒙羞的“大胜仗”,国共空军力量的第一场空战

2022-12-02 17:05:07

1947年8月25日下午16时许,在黑龙江东安(今密山)汤原机场上空,爆发了国共内战中的第一场空战。一方是国民党空军第4大队大队长徐华江(又名徐吉骧),有着近10年空战经验的老手率领的4架新锐的美制P-51D“野马”战斗机,另一方则是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的正在进行教学飞行1架老式日制99高级教练机和1架日制1式战斗机。这场看似双方实力悬殊,最终结局却出人意料之外。还让徐华江本人丢了一回老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徐华江(右二)在抗战时期与美国飞行员和战友合影

1946年,国民党军对我关内和关外根据地发起全面进攻,在敌军步步进逼的兵锋之前,成立于吉林通化的东北航校不得不后撤到黑龙江牡丹江海浪机场。但敌空军决心不给东北航校任何喘息之机,一路追踪,连续进行轰炸和扫射,迫使航校于1946年11月又再次转移到靠近中苏边境的东安汤原机场。但敌方通过特务还是了解到航校的大致地点,1947年4月26日,国军空军4大队12中队的2架P-38F-5型侦察机对汤原机场进行了侦察拍照,但由于这里靠近中苏边境,限于当年的导航条件,国民党空军担心派飞机去空袭航校时可能会发生越境事件,加上我东北民主联军当时已经开始转守为攻,配属给沈阳“东北剿总”的那点飞机疲于奔命,所以对于要不要去袭击东北航校国军方面一直很犹豫,迟迟没有下决心。

1947年8月25日中午时分,驻长春的国民党空军第4大队——即着名的“志航大队”(因空军英雄高志航为该大队的大队长而得名)的4架P-51“野马”战斗机奉命出动对黑龙江进行侦察,飞行员分别是领队徐华江、陈履元、吴汝杰和宋大寿。

徐华江算是当时国军空军里的一名“老鸟”,1938年毕业于中央航校,随后奉命随队去兰州接收苏联援助的伊-15型战斗机,之后驾机参加了1939年初的兰州空战、1940年的璧山空战(此战中他的座机被击落)和1944年的海南琼山空战。

璧山空战中被击落的徐华江的伊-15座机

在抗日战争中,徐华江自称击落日机7架,但空军总部只认定他的战绩为3.5架,正好打了个对折。抗战胜利后,徐华江升至4大队副大队长。

此后,徐华江过了一阵安逸的日子。但他是个不安分的人,不甘心在部队脚踏实地熬资历,通过四处使钱钻营打点,他终于混上了第一届“伪国大”的代表。但徐华江在跑关系和钻营上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把作战任务丢在一边让下属“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行为引起了上到空军司令周至柔,下到“东北剿总”头头脑脑的很大不满。虽然他有伪“国大代表”的黄马褂,但各级要求将其调离4大队,换个能打的人上来的呼声越来越高。为了挽回上面的信任,在侦察机发回汤原机场的情报后,他主动请缨带着几个飞行员到“敌后”进行远程侦察。按照计划,这次任务他将率领4架P-51D战斗机先飞到哈尔滨,然后沿着松花江北岸飞到佳木斯,最后沿着中苏边境返回长春基地。

国民党空军的P-51D“野马”战斗机

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能见度非常好,是一个侦察的好日子。任务冗长而无聊,4架“野马”先是在哈尔滨上空兜了一圈,然后把哈尔滨至佳木斯的铁路作为地面参照物飞了很长一段时间,当这些“野马”式战斗机飞到东安汤原上空时,百无聊赖的徐华江突然发现大约在150米高度有1架飞机正在飞行,貌似是单发单翼双座的固定起落架教练机,飞机上涂着迷彩,而且还涂着国民党空军的机徽。

东北老航校的99式高级教练机最初的涂装,机徽和识别条很像国民党空军

这架飞机引起了几个国军飞行员的好奇心,这里位于我军根据地的纵深,距离国军的机场都有相当的距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开着教练机“深入敌后”,而且还飞得那么低呢?徐华江不愧是老鸟,他仔细一看就发现了破绽,这是一架“共军”的飞机!虽然涂了国军的涂装,其机徽的外环是白色的,但正宗的机徽是没有这个白圈的,垂直尾翼的方向舵识别条纹是6蓝6白,而这个“冒牌货”明显不对。

徐华江判断得很准,这架正是东北航校的“116”号99式高级教练机,当时在机上的是学员吕黎平和日本籍教员木暮重雄。由于担心白天练习遭到国军飞机的突袭,航校把飞行时间调整为每天早上8点前和下午16时之后。但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不幸和国军飞机发生了遭遇。

东北航校的99式高级教练机

吕黎平

在发生遭遇时,吕黎平已经几乎完成了当天的飞行训练科目,正在下降。吕黎平专心地将机头对准了土质跑道准备着陆。但就在这瞬间,徐华江率领的4架P-51战斗机突然杀到!徐华江见猎心喜,这可是个贴金的大好机会!看起来这也确实是个唾手可得的猎物:P-51战斗机时速高达700公里,有6挺12.7毫米机枪,而99高练时速不到400公里,且机上没有安装任何武器,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徐华江命令吴汝杰和宋大寿双机在空中盘旋监视,他则在僚机陈履元的掩护下向99高练扑去,急于建功的徐华江在刚刚进入有效射程后就是一顿扫射,击中了116号飞机尾部的升降舵和方向舵并引发了火灾,但没有对飞机造成致命伤(日式飞机的蒙皮是布制的,就算蒙皮烧光,只要骨架没有损伤,换一身蒙皮就又是架新飞机)。

遭到突袭的吕黎平大吃一惊,这时徐华江的P-51已经冲到了116号的前面并急速拉起准备重新发起攻击。吕黎平想转向脱离,但后座的日籍教员木暮很有经验,果断接手飞机。拥有丰富的和P51型战斗机交手经验的他知道99高练在空中不是P-51的对手,只有马上着陆才能避免机毁人亡。木暮沉着冷静地压低机头对准跑道,趁P-51速度过快,转弯需要较长时间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降落在跑道上,然后就拉着吕黎平跳出了机舱。

这时地面除了刚刚着陆成功的116号99高练,还有5架各型号的教练机,都完全暴露在P-51战斗机的面前。

徐华江的P-51此时已经完成转向,对着已经停在跑道上的99高练实施俯冲攻击。他火力全开,6挺大口径机枪的子弹像瓢泼大雨一样向毫无反抗能力的教练机喷来,吕黎平和木暮只能躲在机身下暂避,周围的人也被密集的弹雨压制而无法靠前营救。

徐华江此时是立功心切,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这架教练机打爆,可他平时忙于各种应酬,对地攻击这些基本功早就差不多都还给教官了。加上他想吃独食,严令僚机和其他人没有自己的允许不许攻击,这种“吃独食”的难看吃相很快让他遭到了报应。

由于久疏战阵,射击技能荒废已久,徐华江的攻击虽然看似吓人,但没什么效果,弹只在地面打起了一片烟尘,没有打中任何目标。第二轮的扫射稍微有点准头,但也只是打中了116号教练机几发子弹而已,可见徐华江的技术已经荒废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以至于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打下3.5架日机的。

此时航校的我方人员已经从突袭中逐步清醒过来,大家在机场指挥员夏伯勋的指挥下把起飞线上的飞机立即推走隐蔽。负责维护116号飞机的邹炎和陈明同志不顾弹雨纷飞,急奔向飞机,跟吕黎平和木暮一起迅速将116号飞机上的火扑灭。

正在抢救116号机的航校人员

就在徐华江对着99高练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时,空中其实还有1架航校的飞机,是由老红军方华驾驶的1架日制1式“隼”战斗机,编号306。方华是航校2大队的队长,飞行技术早已经过关,这次是来进行战斗机飞行的深造。

他在空中飞行时发现了来袭的P-51战斗机,很想向敌机发起攻击,但当时他的座机没有配备弹药(航校飞机训练时一般是不带弹的,因为航校收罗来的这些飞机部件通常磨损都比较严重,不少机枪的膛线都磨光了,配备的弹药也不少都严重过期,不但不能正常射击,反而有殉爆的危险),同时为了方便学员飞行,地勤人员将306号战斗机的起落架锁死在放下的位置,这样一来,影响了飞机的速度和机动性,根本无法和P-51进行格斗。

东北老航校的1式战斗机(陈应明绘制)

方华有心通知地面人员,但飞机上没电台,只能干着急。也许是着急到了极致,方华心生一计,当即驾机爬高摆出一副要进行俯冲攻击的架势。此举吓住了正在高空掩护徐华江的吴汝杰和宋大寿的双机编队。这两位仁兄本身就对在解放区的纵深停留太久心存恐惧,外加对徐华江“吃独食”的行为严重不满。因此在发现方华的飞机占据了有利高度后就立即通过无线电告知徐华江:发现数量不明的“共机”正准备发动攻击云云。

此时徐华江的座机已经对地面扫射了4轮,一共打出了800多发12.7毫米机枪子弹,但除了导致119号教练机多处中弹受损较重以及部分地面设施着火外并没有造成过多的损害。不得不说他的枪法以及“菜”到了令人不忍直视的地步,高志航要是在天有灵看他准头如此估计恨不得当场枪毙了他。

在接到了吴汝杰和宋大寿的报警后,徐华江看着烟尘四起的土质跑道和部分着火的设施,鉴于自己飞机的返程燃料已经不多,如果再拖下去就有可能遇到麻烦。因此心满意足的徐华江命令收兵,4架P-51在空中完成编队后向着吉林方向返航。为减轻负担,徐华江等人将飞机的副油箱投到了汤原机场西南的农田里,2天后被老乡用车拉回机场交给了航校。

这次袭击造成116号99高练重伤,但人员无一伤亡,其他飞机也没有受损,还白捡了8只宝贵的副油箱。不过,一贯讲究总结经验教训的我方还是痛定思痛,航校方面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除了采取更加严密的预防敌机袭击的措施外还积极地加强了备战,给1式“隼”战斗机换上了新的机枪,配备了子弹并校了靶。对空地勤人员也进行了相应的培训,准备再遇到国民党空军飞机时就进行空战。同时,为了敌我识别,原来国民党军的机徽全部换成了带“中”字红星机徽。

采用“红中”机徽的东北航校99高级教练机

不过,随着东北民主联军在地面上节节胜利,国民党空军再也无心去我军后方侦察袭击航校了,而是把精力放在应付我军的攻势上,这也使得航校没有机会和敌机进行空战,但这些准备工作也成为了人民空军历史上的第一次战斗准备,为人民空军将来的发展壮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徐华江等人返回吉林后,立即向上级报告取得了“大捷”:声称击落我军飞机4架。不过当时多少还要点脸的国军空军总部根本没有确认这些战绩,徐华江的官方击坠数仍止步在3.5架。这使得一开始大吹大擂的徐华江很是下不来台,自觉颜面扫地的他在自己的回忆录和私人场合继续按照“击落共机4架”来吹嘘自嗨,同时“痛斥”空军总部的官僚“有眼无珠”,“不识真英雄”。结果这些话传到了周至柔的耳朵里,当场就把徐华江打入另册,永远剔除出“重用”的考虑范围,使得徐华江的官运就此到头。

逃到台湾后的徐华江

国民党政权败逃台湾后,徐华江被空军安排了一个有职无权的职务来打发时间,一直熬到1961年才被施舍性地晋升为少将,然后又是坐了12年的冷板凳,直到1973年徐华江退役他也还是个少将,甚至没有根据管理提升一级退休。2010年9月1日,徐华江病逝,享年93岁。

吕黎平在新中国成立后成为我人民空军高级指挥员。历任航空学校校长、丹东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作战指挥员、北京空军指挥员训练班主任、北京高级航空学校校长、福州空军指挥所值班指挥员、军长、沈阳军区空军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授空军上校军衔,1961年晋升为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7月,荣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于2001年因病逝世,享年84岁。

吕黎平少将

方华则于1949年1月赴天津担任解放军华北航空处处长。但异常可惜的是,同年6月28日,在机场指挥飞行训练中,方华在机场一架用于对空指挥的P-51型战斗机上进行座舱练习,并对参加当日飞行的飞行员进行飞行检查。飞行结束后,他走下座舱,全神贯注地边走边翻阅笔记,不幸被滑行中的飞机螺旋桨击中头部,以身殉职,时年32岁。1949年7月13日, 军委航空局为方华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深切悼念这位老红军出身的空军指挥员,并于8月1日在长春胜利公园修建了方华烈士纪念碑,纪念这位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人民空军的创建者。

木暮重雄在东北航校期间带出了大批人民空军早期的着名飞行员,包括在朝鲜上空大放异彩的刘玉堤和日后成为人民空军副司令员的林虎,开国大典的空中编队中有8名飞行员是他的学生。新中国成立后他又为人民空军培养了陈志英、邱以群、施丽霞等首批14名女飞行员。1958年,木暮重雄携妻子返回日本,1986年5月30日,木暮重雄应邀回到中国,参加东北老航校建立40周年的庆祝活动;2005年,木暮重雄作为反战同盟的一员再度回到中国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纪念活动并获得了纪念章;在2014年8月28日因大肠癌去世,享年94岁。

木暮重雄培养的新中国的首批女飞行员

晚年的筒井重雄/木暮重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