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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被俘,战士大部牺牲,追忆冀南抗日战史上惨烈异常的吕洞固突围战

2020-03-18 12:00:52





1941年7月,刚刚打赢中条山战役的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被晋升为大将后调回国内。多田走后,其由原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接任。作为侵华日军中有名的“中国通”,冈村宁次深谙“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句中国古语!他刚一上任,便大力强调“总力战”,要“实施积极的不间断的作战讨伐”。为此,他四处网罗兵力,使得其指挥下的兵力达到了20余万人,此外还有30余万伪军。掌握了足够兵力之后,冈村宁次开始了旨在“摧毁”华北敌后根据地的
“扫荡”、“清乡”和“蚕食”。从作战特点上看,其所出动的兵力一次比一次多,作战范围一次比一次大,持续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随着华北日伪军的扩编补充,其在冀南地区的兵力也不断增加。至当年12月,冀南日军已增至4970余人,伪军14000余人。8月份开始,日军对冀南各军分区连续“扫荡”,每次所用的兵力少则千余,多则数千。至1942年1月中旬,我冀南2分区新4旅的几个团和1分区的基干团均曾在为敌合围后陷入苦战并蒙受了不小的损失。1月23日,敌独立混成第1旅团长铃木少将又纠集了5000多日伪军在大炮10余门、坦克6辆和十几辆汽车的配合下,合击我冀南3分区。根据铃木的作战设想:他将于24日对被“驱赶”至吕洞固(曲周县)的八路军发起“决断”的歼灭战。应该说,他的这一计划差点儿就实现了。因为,被其围在吕洞固的“猎物”确实有冀南军区第3分区主力、新8旅22团。


我们被合围了!




23日下午,部队在代理团长徐国夫(团长田厚义因病离岗,由副团长徐国夫(时名徐国富)担任代理团长职务)、政委于笑虹的带领下转移到北下堡(广平县)宿营。16时许,两位团领导接到了旅参谋长王波派人送来的紧急信件。王参谋长在信上通告了最新敌情:广平、肥乡两县城之敌24日将大举出来扫荡。据此,他命令22团须做好群众转移的掩护工作。


本来,按照于政委的意见,部队应执行上级命令。不过,徐国夫提出了不同意见。他根据日军进攻重点由北向南逐渐转移这一迹象及友邻分区几个主力团近期的战斗遭遇得出判断,对手的目的不在“扫荡”而是“合围”。据此,徐国夫主张部队立即转移。略加思索后,于政委同意了他的建议。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徐国夫命令侦察排派人迅速摸清附近据点敌情,并要求部队“做好转移准备,原地待命”。时近午夜,此前派出的几组侦察员无一人返回。不能再等下去了,徐国夫在征得于政委同意后,下令立即转移。就在各连紧急集合时,从西边村庄传来了犬吠马嘶与嗡嗡的汽车声。人们发现,明晃晃的一大串灯光,有汽车灯也有坦克灯,正从平固店向东南方运动。






“22团可能已经被敌人合围了!”徐国夫迅速做出判断。尽管他还不清楚日军的兵力规模,合围圈直径大小以及火力配备,但根据此前友邻部队迭遭合围等情况判断,这次敌人使用的兵力将近3000人(实际5000多),合围直径约为5、6公里。徐国夫认为:南面的肥乡、广平方向是敌人主力所在,西面邯郸和北面曲周也有重兵把守,只有东面的敌情稍缓。此外,如果部队向东急进35公里,就可以隐蔽到邱县的沙枣林地带。因此,他主张向东北方向转移。这个建议得到了于政委的赞同。两人还约定:徐国夫带着人数最多的3连(80余人)走在前面开路,2连、4连依次跟进,于笑虹带着机关后勤人员由1连随行。



左冲右突了一天


凌晨5点,22团沿交通沟向东北方向疾进。当他们抵达西张孟村南时,从东北方向驶来十几辆汽车。这些汽车遭机枪扫射后向西退去,但我军前进的路沟已被其火力封锁。见此情形,部队改经崔庄朝邱县方向转移。





据随前卫部队行动的徐国夫后来回忆:当他们快到村口时,突然遭到日军猛烈阻击。当时3连长不在岗,由指导员李如海带队。从徐国夫那里接受“抢占崔庄”的命令后,李如海亲自带着两个排冲了上去。当3连在前面全力朝崔庄冲击的时候,其身后的团主力被另一股日军纠缠住暂时动弹不得。这些敌人抢占了村东一大片坟地,用机枪和大炮组成的密集火网挡住了部队的前进步伐。关键时刻,于笑虹政委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找到4连长张玉华,命令其务必冲破敌人封锁,保障主力安全转移。张玉华是个打仗不要命的汉子,在他的带领下,4连所有人端着上好的刺刀、高举拧开后盖的手榴弹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的火线。当冲在最前面的5班全体牺牲后,1班长带着本班战士高喊着“为5班复仇”的口号顶了上来。1班又为突围成功流尽了最后的一滴血,但敌人也被4连的决死气概所压倒,开始向后退却,其精心编织的火力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战至7时许,崔庄被拿下。


刚一进村,徐国夫便从当地老乡口中了解到:前一天,这里开来了1000多日伪军。傍晚时候,敌人主力朝向邱县方向去了,但在村里留下了100多人防止“八路逃跑”。为了进一步掌握敌情,徐国夫又用望远镜观察动静。他注意到:在村子东北方向大约5里左右,大批敌人正在那里构筑工事,邱县了去不成;东面的卫河虽已封冻,但部队很难在敌围追堵截之下快速通过。最后,22团准备向西北的侯村突围。




虽然日军在侯村村口的兵力不大,但徐国夫考虑到3连争夺崔庄时伤亡较大,特意将2连调到了前面。这个连突击得很坚决,在他们压倒一切的气概之下,村口阵地上那五六十个日本兵吓得躲进村里一个院子不敢动弹。9点钟前后,侯村被我控制。但形势依然很严峻,大量敌人正在村子北面集结。2连在前面做了几次尝试,都被堵了回来。徐国夫见状带队直奔西面的聂阳固村杀去。快到目的地时,徐国夫让队伍放缓步伐。他要2连先派一个排做个试探性一下村内虚实。随着连长的一声口令,十五六名战士跃出了交通壕。但他们向前冲了不及百米,便全部倒在从聂阳固喷射出的重机枪火力之下。前路之路再次受阻,部队遂折向南边的高固村。在聂阳固与侯村之敌的交叉射击下,包括22团政治处主任吴新之、供给处长周拨云、2连长张金玉,1连长马武、直属队支书张传经等干部在内的数十人英勇牺牲。


经过激战之后,22团夺下了高固村。还没等他们在站住脚,敌人的炮火就跟了过来。大家只好向南面七八里外的吕洞固边打边走。其间,王建功和其他三名战友被不幸被俘,敌人把四个人关进一个房子后就去捉鸡了。这时王建功发现,由于敌人搜查不严,身边还保存了两颗手榴弹。他和其他几个人商定:拿出一颗向鬼子抛去,如果打好了,即拿另一颗手榴弹往外冲;如果打不准,就用剩下的一颗集体殉国。行动开始后,第一颗打出的手榴弹不幸被屋门弹回,院里的敌人被吓跑了。四人情知冲不出去,就头对头的卧倒,把手榴弹置于中间,毅然拉开了导火索……


趁夜突围


下午3点左右,22团进占吕洞固。在村西口,徐国夫和于笑虹聚在一起分析了形势。徐国夫认为:马上就要天黑了。那时,仗就会好打一些,但敌人已经从东、北、南三面压了过来。因此,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最后,两人商定:徐国夫带4连先突一下。如能撕开一道口子,于政委就带人跟上来;就算打不开突破口,也能吸引敌人兵力火力,便于主力从另一个方向突围。考虑到此时各连的情况,徐国夫决定带着4连一起行动。这时该连只剩下40多人,但张玉华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为全团再次开路的重任。行动开始了,4连很快就冲出村子直奔西南而去。徐国夫等人冲出村后发现,这里并没有交通壕,只能旷野上奔跑。他们向西南跑出不过1000米,敌人坦克就从右后方快速追了上来。由于4连反坦克武器加之无遮无蔽的不利地形,队形很快被冲散。混战指挥,4连大部伤亡,包括徐国夫(不久成功越狱归队)在内的一部分人员被俘。跟在后面的于政委见4连突围失利,只好带人退回了吕洞固。




为了迎接更为残酷的战斗,于笑虹刚一回村便开始整顿部队。经过大半天的拼杀,此时全团所剩兵力不到300人,其中还包括100多没有战斗力的勤杂人员和团直属队的干部,建制也被打乱。队伍还没整顿完毕,日军坦克就从东面尾追而来,西南方向也出现了敌人骑兵。情况紧急,于政委立即指挥部队抢占了北街的两个院子。部署刚刚到位,敌人就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步兵、骑兵、坦克将这两个院子围个水泄不透。生死关头,于笑虹鼓励所有人“在战斗中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坚守在吕洞固……生在一块,死在一起”。很多人用实际行动响应了这个号召。卫生队长常永顺从别人手里接过来一支

“三八大盖”步枪,向着身近的一群缺乏战斗经验的卫生员说道:先看看咱的枪法吧!说罢连打两枪,撂倒了两个鬼子。干部的身先士卒给全体指战员带来了勇气与胜利的信心。激战中,一辆坦克冲到我方占据的的房下,手榴弹打上去不管用。战士们着急了,拿起砖瓦投去,更有几个人索性抬起一张耙子掷了下去。七手八脚之下,坦克竟然被吓跑了。群众的智慧总是无穷的。当敌人的一次冲锋被打退后,战士们先对向五塔方向打了一阵枪,又回头给村内的敌人一阵枪。然后,打击趴固守的房子上看“好戏”。果然,这两股敌人互相打了起来,“激战”了好久才发现是个“误会”。


天近黄昏,敌人的攻势开始减弱。几番试探未得手后,其指挥官干脆停了下来。看来,他们准备重整旗鼓。于笑虹不打算给对手卷土重来的机会。他指挥战士们隐蔽而又快速地在院墙上挖洞,准备趁夜突围。当吕洞固完全被夜色笼罩之后,敌人那边依然没有一点动静。突围的时机来了!全团战斗力相对完整的1连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跟在战斗部队之后的是直属队和其他非作战人员。人们紧张的,静悄悄的,从两个洞里爬出去,到村外又合成一支铁流,直向西北方向冲去。当部队走出半小时后,敌人才开始在早已没有八路的吕洞固实施了准备已久的“围歼计划”


从分进合击到铁壁合围:




“惨烈”,是对吕洞固之战最真实的写照。据冀南军区3分区司令员高厚良的《吕洞固反合击战斗纪要》统计:在1月24日这天的战斗中,新8旅22团共98人牺牲、139人负伤、 27人被俘,另有293人下落不明。战斗中,我军毙伤日军250余人。


无须讳言,22团蒙受了重大损失。究其原因,3分区在1942年12月所做的“年终军事工作总结报告”时认为,是因为敌人使用了一种从未实行过的所谓“铁壁合围”(日本人亦称“铁环阵”)战术。


这一论断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在这场战斗中,22团首次遭遇了使用新战术的敌人。




在1941年底之前,日伪军在“扫荡”我抗日根据地时多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法,即敌几路纵队从不同方向朝着同一个目标点(一个或几个村庄)合击。这种战法最大的漏洞是,各路敌军相距较远,以致我军哪怕是大部队行动也往往能从其“空隙”中跳出来。现在,日军改进了战术。他们先是使用优势兵力,从外线合围目标地域。当各部抵达第一道包围线后,立即展开成小股部队甚至分队前进,并不是向着一个地点合击,而是向着某一地区并列推进,企图把我军包围缩小在狭小地区而消灭之。具体到吕固洞之战中:在铃木旅团长的指挥下,5000多日伪军被编成工藤讨伐纵队、清水讨伐队;森讨伐队和松本讨伐纵队,另配有战车队(6辆坦克)。24日1时,上述四路敌人抵达所谓的第一道“统制线”(曲周炒寨-肥乡东漳堡-张官寨-大名营镇)。从这条线开始,他们以密集队形,依次推向第二、第三道“统制线”,终将使得包围圈越合越小,最后的合击点就是吕洞固。历史地看,22团的浴血奋战有着更深远的意义。接来下的一年多里,在冀南、冀中等平原根据地上演了更多的“吕洞固之战”。


22团最终在苦战之后仍能破围而出,徐国夫和于笑虹的战术处置其实已在不自觉中为日后更多兄弟在遭遇同类型战斗时提供了一种有益的经验:


1、精兵简政。“铁壁合围”的危害在于:敌人一旦合成达合围,包围圈内的部队往往在强行突围不成的情况下不得不与其决战。如22团在吕洞固的经历那般,即使最后能够突围,也蒙受了重大损失。因此,要想不被敌人消灭,我军必须进一步分散。做到“主力部队地方化,地方部队游击化”。其实,当时我军已经意识到“精兵简政”的必然性了。据徐国夫回忆,百团大战之后,129师各部已经开始精简。其中,22团由原来的三个营11个连缩编为4个连。整编之后,部队的作战单位虽然减少了,但人员充实了,战斗力提高了。这就保证了部队在连续作战之后,仍能坚持到最后突围那一刻。


2、村落防御。冈村宁次新战术的特点是以此种并列纵队造成“铁壁合围”,企图把目标包围缩小在狭小地区而消灭之。这一变化使得我军以往那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传统战术受到抑制。这时,那些坚持在平原地区的部队必须面对一个新课题,一旦在无有利地形依托的情况上“被敌人圈住了怎幺办”?从上文中我们看到,22团在转移过程中曾多次与敌遭遇。虽然尚缺打破“铁壁合围”的经验,但老红军出身的徐国夫还是做了正确的反应:就近抢占村落。这样,我军可以依托其中的街巷与建筑抵销敌人在兵力与火力上的优势。
但进行村落防御战并不是目的,它只是为了一种争取时间的手段。




3、坚持到天黑。在24日的战斗中,22团曾多次试图突围,但遭遇优势之敌封堵而未果。而重要的原因在于,突围时机选得不好。在白天,敌军于兵力于火力上的优势便于发挥。此时突围,很容易遭敌封堵。就算暂时冲去包围圈,也易遭敌人机动兵力的尾击。22团在吕洞固的第一次突围失利,正反映了这一点。然而,一旦我军将战斗坚持到天黑,则情况大不一样。我军利用我方人熟地熟的优势及日军不擅夜战的弱点,不难从
“铁壁合围”中钻出去。这一经验,已经不仅仅为于笑虹等人的最后突围所印证。(文张岩松)


参考资料

《冀南军区战史》

《华北治安战》

《铁血狂飙—冀南区“四·二九”突围追记》

《大漠风声疾》,徐国夫

《抗日烽火岁月》高厚良

《冈村宁次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