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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女孩公开在卫生巾上刺绣:不再为身体感到羞耻

2024-03-01 17:00:04

在北京二环内的一条胡同里, 定期会举办“卫生巾刺绣”工作坊, 参与者男女老少都有, 组织者则是年轻的长沙女孩谭不如。 大家在卫生巾上一针针地绣出美丽的图案, 也像在上一堂特别的生理卫生课, 在这里,月经不再是羞耻。



▲ 男女老少在工作坊上刺绣卫生巾 谭不如来自一个保守的农村家庭, 性别教育几乎缺席了她的童年。 2021年,她开始实践卫生巾刺绣。 在地铁里、公交车上、人来人往的市集, 她自然地掏出卫生巾开始绣, “我希望卫生巾刺绣演变成一个大家可以参与的事件。”


▲ 谭不如的卫生巾刺绣作品


▲ 谭不如在地铁上和家中刺绣卫生巾 1月,一条摄制组在北京见到谭不如, 我们和这位预产期将近的准妈妈聊了聊 “卫生巾刺绣”这个大胆的艺术项目, 以及她对女性身体、性别困境的思考。 编辑:马诗韵 责编:陈子文



▲ 卫生巾刺绣工作坊,谭不如在和大家讲解 1月的一个午后,在北京什刹海的一条胡同里,将近十人围坐在一起,认真地刺绣眼前的卫生巾。


▲ 工作坊前的筹备,在墙上贴卫生巾刺绣作品 工作坊的组织者是艺术家谭不如。虽然挺着8个月孕肚,她还能灵活走动,为参与者们讲解刺绣的历史、针法。 这个有点特别的工作坊打破了很多人的认知,“想象不到卫生巾上还可以刺绣。”


▲ 刀疤图案 一个退休的阿姨绣了一条刀疤图案,她说这象征着自己剖腹产的伤口,环绕的绿色则代表生命。


▲ 笑脸图案 一个男生原本陪怀孕的妻子参加,在鼓励之下第一次体验刺绣,“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绣了一个笑脸,希望女性能乐观地面对身体的变化。


▲ 她绣的花朵图案 一个年轻女生说,大学里有免费卫生巾互助,大家都会写避免月经羞耻,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触摸卫生巾。 “卫生巾刺绣”是谭不如从2021年开始的艺术项目,后来逐渐面向公众。她曾多次在人来人往的市集摆摊,在社区开设工作坊,邀请男女老少体验这种创作。


▲ 68岁的袁阿姨 68岁的袁阿姨已经参加了好几次,她觉得这是一堂另类的生理卫生课,让女性更深刻地意识到要保护自己。 她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卫生巾在国内还不普及,女孩们都用草纸或卫生带。“过去忌讳这些东西,洗完从不拿到外边晒。有些家庭为了节省,让两个女儿轮流用一条卫生带。那会儿哪有让女孩上医院检查身体的观念,得病的人很多。”


▲ 58岁的金阿姨在刺绣 58岁的金阿姨经历过“月经只能和闺蜜说”的保守年代,她发现月经羞耻至今也没有消失。她的女儿是97年出生的,上学时每次都要把卫生巾装在小包里再去厕所。 “从小到大对卫生巾,我也是害羞的,甚至有一点抗拒。”谭不如说。引导大家正视卫生巾和自我身体的变化,是她开启这个项目的初衷之一。 以下是她的自述。



▲ 在市集摆摊刺绣卫生巾 小时候,我对卫生巾其实是讨厌的,觉得它代表着一个遗憾的终止。第一次来月经时,我妈的反应不是“你长大了”,而是“完了,你长不高了”。月经的出现,好像意味着童年的结束,会让人觉得很遗憾。 妈妈没有和我太多解释,只是在我不舒服的时候,准备可以缓解的食物。这是她能为我做到最好的程度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一个来例假的人了。担心卫生巾太厚,别人会不会发现?不小心弄到裤子上怎么办?乡下卖的卫生巾都是没听过的杂牌,甚至听说有人从垃圾桶回收后漂白再售卖。我觉得不干净,更加深了抗拒感。


▲ 一开始在卫生巾上用水彩绘画 长大后我去欧洲学艺术,参加了一个以“保护”为主题的工作坊。正好口袋里有一片卫生护垫,包装上写着“Protection(保护)”,像某种启示,提醒我可以以它为媒介做点什么。我意识到,卫生巾其实是保护女性身体的。


▲ 葡萄牙里斯本的花砖


▲ 刺绣卫生巾的细节 我第一次仔细观察它,发现上面有很多工业生产压印的花纹。当时我正好在葡萄牙的里斯本,一个花砖装饰的城市,那些花砖都有着密集繁复的图案。 于是我想,可不可以把卫生巾上的图案也用某种方式显现出来?想到儿时妈妈为工厂的枕巾床单刺绣的场景,最终选择了最笨拙费时的刺绣。


▲ 妈妈刺绣的枕巾 一开始我单纯地觉得,在卫生巾上面刺绣是让人沉浸其中的事情,刺绣是非常需要用身体去感知的一种劳动。 不过,卫生巾本身的性别色彩是很明显的,很多人都从我的作品中想到了“月经羞耻”。



▲ 在公交和地铁上刺绣 我平时会在地铁里面刺绣。因为国内通勤很漫长,刺绣又很便携,我不由自主地想掏出来绣,这也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表演。 有的阿姨一直盯着我看,实在忍不住了就问我在干吗。还碰到过一位阿姨想给我一些用不到的卫生巾,她得了乳腺癌,没有例假了,家里的卫生巾都过期了。 我不希望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做,我希望走近人群,让卫生巾刺绣变成一个大众参与的事情,慢慢地形成一股力量。所以,我开始在市集展示作品,邀请大家一起刺绣。


▲ 市集上家长带着孩子一起听刺绣讲解



▲ 参与卫生巾刺绣的观众 在人流密集的市集上,我能够听到各种声音。有的男生会互相讨论,大多女生都比较能接受,偶尔也有人说,“好羞耻啊,怎么能(把卫生巾)这样放着?” 带男孩的家长和带女孩的家长,态度也不一样。带女孩的妈妈会很平静地跟她们介绍,“这个多好看,你以后长大了也会用到。”而带男孩的家长会拉着男孩绕个弯赶紧走。


▲ 市集上驻足欣赏的男生


▲ 爸爸为女儿撑住卫生巾刺绣 我希望有更多男生参与工作坊,但实际上还是比较少。一回有一个对刺绣感兴趣的叔叔过来,看到我要做的东西,他就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离开了。但也有一位程序员男生参与过,他说想用编程的思维去绣。 最让我喜欢的一幕是,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上,一个爸爸把卫生巾撑住,女儿自己去上面很自由地绣。


▲ 社区工作坊的参与者主要是阿姨 后来我在社区举办工作坊,参与者也是阿姨居多。她们一开始难以理解,后来慢慢地产生了创作的冲动。 她们平时要帮子女带小孩,被局限在家庭里了,内心也希望通过一些活动,表达自身的困惑或苦恼。



▲ 工作坊上的刺绣作品 我的家乡是长沙一个很普通的农村沱市。在乡下成长,其实你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小时候我留短头发,跟着男孩一起玩。 我们家没有性别教育和性教育。一方面,家人觉得保证衣食住行就很好了;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觉得有点害羞。


▲ 农村的家人们 有一次,我看到我爸藏着那种封面很裸露的碟片,感觉那是一些邪恶而暴力的东西,就把它偷偷地扔到水里去了。 对于性的懵懂,导致我在18岁左右经历性骚扰时,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才发现,那是某种形式的侵犯。小时候没人跟你说过这些,真正经历的时候,那种震动和恐惧会被无限放大。 上大学后交了男朋友,跟他有肢体接触时,我是很含蓄的,他却很坦然。很大程度上,我在性教育上的启蒙都来源于他。


▲ 在家中刺绣 后来我开始做卫生巾刺绣,妈妈还是无法理解的。我在家里绣,她觉得丢人,想把我的作品都扔掉。 在我们看来正常的生理变化,妈妈不希望它变成公开讨论。比方说我现在怀孕了,把肚子拍给她,她就觉得你干吗要把这个发出来? 很多女性对身体产生的变化,都会有一点羞耻,我第一次去妇科体检快30岁了,因为身体有点状况,才开始真正地在意。 有一种症状叫作子宫脱垂,上一代的女性生小孩次数比较多,年纪大了,子宫会沿着阴道脱落出来。但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检查和治疗,一辈子带着这样的症状生活。 不仅仅是女性,人对自己的身体都缺乏很细微的关注。而男性被社会要求关注更 “男性化”的活动,实际上也是被剥夺了感知细微生命维度的可能性。


▲ 今年开始慢慢接受准妈妈的身份 怀孕以后,面对很多新的词汇、每天的变化,我开始对身体有了新的认知。 以前从来没想过,肚子上面会出现一根线,肚脐眼会变得很奇怪,排泄会感到艰难,翻身也不能翻,感觉自己的肉身就是累赘,也会因为对分娩的恐惧,做噩梦惊醒。


▲ 有些卫生巾的图案很像身体结构 我把卫生巾绣得很好看,跟它原先赤裸的面目不一样。大家看到的时候,会觉得它是亲近的。刺绣是一种非语言的方式,传递出丰富却不咄咄逼人的信息。 绣卫生巾的时候,我也会想象是在绣给小时候的我。绣完之后,我可以跟她讲解为什么是这样的图案,跟哪个身体结构有点像。 等我的小孩出生以后,我想给他/她顺其自然的性别教育和性教育,会用我的作品跟他/她解释,从一些好玩的方向去引导,这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