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生活

婚姻情变“七年之痒”?不,应该是“三年之痒”

2020-05-07 17:00:19

撰文丨海伦·费舍尔

编者按:

当今社会,正是离婚率飙高不下的时代。每对夫妻都希望白头到老,但每天都有无数对夫妻劳燕分飞。

或许,两性之间最有意思的共同之处就是,双方压根都不想结婚;然而,婚姻又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其地位在几乎所有社会里都难以撼动。2000至2011年,全世界有平均90.2%的女性和88.9%的男性选择在49岁前登记结婚。在当今,有85%—90%的美国人预计会步入婚姻殿堂;与之呼应的是,全美将近一半的婚姻最终会走向离婚。

当我们开启一段亲密关系时,未必会知道未来的婚姻与爱情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加拿大东部的米克马克人有句老话,叫“一个人结婚可不是为了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郁郁寡欢。”对此,世人基本同意。只要男女有条件分手,婚姻不幸的夫妻往往会这幺做。依照传统,他们之后还会再婚。

在美国生物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博士看来,恋爱与婚姻即便有诸多障碍,也依然是人类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如果人类这一物种要存活下去,往后的一百万年,我们还是必须坠入爱河,并与对方结为终身伴侣。” 她的作品《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是二十世纪关于两性情感与婚姻的有趣作品。

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PhD)。美国生物人类学家、金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交友网站Match.com首席科学顾问。着有《情种起源》(Why We Love)、《谁会爱上你,你会爱上谁》(Why Him, Why Her)。除了研究人类的性与爱情,她在TED上还有关于婚姻与恋爱的演讲,已有超过一千万人点击。目前居于纽约。

二十五年后,海伦·费舍尔根据当下的社会趋势,对这本书进行了增修再版。她精准剖析了人类情爱行为的进化,研究了58个社会中的结婚与离婚的案例,42种文化中外遇出轨行为的起因:我们如何求爱、如何选择伴侣、如何结为夫妻?为什幺有些人会出轨,为什幺有些人会离婚?我们为什幺需要庞大的亲友团来帮忙带孩子?费舍尔博士坚信,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我们最有机会结成恩爱伴侣的时刻,就是现在。

《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性、婚姻和外遇的自然史》,(美)海伦·费舍尔,倪韬 、 王国平、 叶扬译, 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3月版

人之结合与背叛:

一夫一妻制符合自然规律吗?

“人类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天性,一部分是艺术。”

——罗伯特·赫里克

(Robert Herrick)
,《论人》

达尔文使用“适者生存”这个词的时候,并不是指你长得多好看,或者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而是你的子女数量。如果你的孩子生了孩子,你就是自然界的适者。因为你把基因传给了下一代,从生存的角度来讲,你胜利了。就这样,男女双方陷入一场求爱之舞,无法自拔,并不断调整各自的动作,以配合对方。只有步调一致,男女才有可能繁衍后代,令人类生命的律动生生不息。

这段求爱之舞——亦是人类最基本的繁衍策略——早在很久以前就已上演,那时我们的世界才刚刚诞生,我们的远古祖先进化为男人和女人。

全球共有八千余种鸟类,其中约有九成会结成伴侣,共同养育后代——也就是奉行“一夫一妻制”。它们必须这幺做;一只鸟得孵着蛋,直到伴侣带食物回来,否则它就会饿死。不过,鸟类学家发现,在上百种奉行“一夫一妻制”的鸟类中,依然存在偶外交配的行为,俗称“偷腥”。

鸳鸯。

从实际上,不忠行为在讲究一夫一妻的鸟类和哺乳类物种——包括人类——中十分广泛,历史悠久,以至于科学家如今形容一夫一妻的物种仅仅是在履行社会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也就是说,伴侣双方展现出一系列与对偶匹配相关的社交和繁衍行为,但与此同时却不一定做到忠贞不二。

对偶匹配,只是人类最基本的繁衍策略中的一部分;婚外情与性往往在我们的混合或双重求爱技巧中扮演一个次要和补充性的角色。

离婚蓝本:

什幺样的人容易婚姻不稳定?

这绝对是位一辈子有分量的妇人,在教堂门口嫁过五次人。

——杰弗里·乔叟

(Geoffrey Chaucer)
,《巴斯妇的故事》

塞缪尔·约翰逊

(Samuel Johnson)

将再婚定义为希望战胜了经验。美国人喜欢拿“七年之痒”开玩笑。人类学家管这种人类习惯叫“连贯式一夫一妻制”。随便怎幺叫吧,总之,人类离婚和再结良缘的倾向全球共有,而其显露出的几种形态令人惊异。

如今,不少男女选择同居,或者结成其他形式的正式关系,却不会在离婚后再婚。不过, 美国人口普查局的罗斯·克莱德

(Rose Kreider)

却提出:“多数人在首次婚姻破碎之后还会再婚。”有大量研究表明,离婚与再婚是一种普遍的跨文化现象。

尽管梦想破灭,对往日里的大吵特吵记忆犹新,而且势必将意识到婚姻或同居关系烦人、无趣、痛苦,但是大部分离了婚的人还是会再度坠入爱河,要幺再婚,要幺与新伴侣重新开始新生活。我们似乎对下一位对象永远都持乐观态度。

披头士乐队有首歌这幺唱来着:“你只需要爱”。其实不然。除了经济独立之外,还有许多别的文化因素在左右着婚姻的稳定性。

举例而言,在过去,有着不同社会经济、种族和宗教背景的美国夫妻离婚率较他人更高。但这点正在发生改变。

社会学家马丁·怀特

(Martin Whyte)

在走访了底特律的459名女性之后,发现诸如社会经济等因素对男女关系走向的影响微乎其微。而相似的性情、同样的习惯、类似的兴趣、一致的价值观、相同的闲暇方式和共同的朋友则是婚姻稳定的最好兆头。

有意思的是,怀特还总结道:“要是你在较成熟的年纪成婚,投入大量的感情,是个白人,出身的家庭温馨亲切的话,这些均有助于婚姻稳定。”不具备这些要素的夫妻婚姻破裂的风险较大。

心理学家表示,不懂变通的人婚姻往往不太稳定。治疗专家声称,要是把夫妻绑在一起的力量大于将他们拆散的力量时,他们倾向于不分开。另外,夫妻之间的互相适应、讨价还价、争吵拌嘴、彼此聆听以及说服对方的口才,都会发挥作用。要是双方都不肯妥协退让,婚姻破裂的可能性更高。人口统计学家指出,要是男女比例失调,女性就会成为稀罕物,夫妻离异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另外,年纪轻轻就结婚的夫妻也容易离婚。

《婚姻故事》剧照。

人类学家继而为我们理解离婚增添了一种跨文化视角。在诸如纳瓦霍这样的母系社会, 离婚很是常见,这多半是因为以下原因:妻子掌握资源,子女隶属于母亲这一脉,她的丈夫在照顾亲姐妹子女一事上承担着比抚养自己孩子更大的责任。由此可见,配偶仅是伙伴,而不是维持生活所需的经济伴侣。

倘若丈夫为了迎娶心上人,必须支付给对方家庭一笔“彩礼”,这种情况下的离婚率往往也较低。因为一旦双方离婚,这部分“彩礼”理应退还。内婚制,也就是同族人内部通婚的一个结果是婚姻维系得较为长久,这是因为共同的亲属、朋友和义务会将新人推入一张共同的网络。

在农业社会,

为什幺离婚少之又少?

要是夫妻需要互相依靠才能过活儿,那幺离婚率便低得多。

至于经济独立与低离婚率之间的关联,最值得注意的例子是工业化之前的欧洲,以及任何依然用犁耕地的农耕社会,譬如印度和中国的某些地区。历史上,信仰基督教的欧洲人离婚率较低,有人将其归结为宗教原因——这幺说不难理解。耶稣禁止离婚。另外,正如前文所述,到了公元 11 世纪,基督教婚姻变得神圣而庄严;多数教徒休想离婚。

然而,文化往往可以对自然法则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前工业化的欧洲社会之所以离婚率低,还因为一项躲不开的生态现实——务农的夫妻只有彼此扶持才能活得下去。

生活在农场上的农妇要靠丈夫搬走石块、砍伐树木和犁地。而丈夫则需要妻子播种、除草、采摘、清理和储存菜蔬。地要两人一起种才行。

更重要的是,谁选择出走,谁就得净身出户。夫妻双方都做不到收集一半的麦子,然后搬家。从事农业的男女一辈子与土地为伴,被牢牢捆绑在一起,只同几个固定的亲属往来。鉴于上述生态条件,离婚是行不通的。

无怪乎离婚在前工业化的欧洲少之又少,不管是在高加索这片“大粮仓”,还是生活在太平洋沿岸的不少农耕民族,均是如此。

男耕女织

什幺样的社会离婚率高?

个人经济独立是重点

男女均拥有土地、牲畜、货币、信息和/或其他财物和资源的社会离婚率较高;除此之外,夫妻双方都有权在近亲之外处置或交换个人财产的社会,离婚率也高。

许多文化中都能见到这种经济自立于离婚率之间的关联。举例而言,在西非的约鲁巴人中间,女人传统上掌控着复杂的销售体系。她们种庄稼,收割后一周一次去赶集——集市完全由女人经营。结果,约鲁巴族女人不光会带主食回家,还会带钱和贵重物品。这些财富都只归女性处置。约鲁巴人的婚姻高达46%都会以离婚收场。

哈扎人生活在坦桑尼亚奥杜瓦伊峡谷附近的草原上。尽管峡谷地区干旱而崎岖,但是却有着丰富的植物根茎、浆果和小型猎物。到了雨季,夫妻往往会在早上离开聚居地,外出找食物。到了旱季,人们又聚拢在永不干涸的水源附近,男人打到大型猎物后,载歌载舞、打赌、聊些闲言碎语,最后分肉。不过,哈扎族男女在准备晚餐一事上互不依赖。他们的婚姻也折射出这种独立精神。1960 年代,他们的离婚率差不多比美国要高五倍。

个人经济独立带来的是离家出走的自由。

《致命女人》中离过三次婚的Simone。

罗马人在基督教西渐之前的几个世纪里,打了多次对外战争,贸易垄断给罗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财富。一个城市上层阶级应运而生。富有的罗马贵族不再愿意在嫁女时,任由大笔嫁妆流入女婿之手。因此,在公元前1世纪,随着一系列新婚姻法案的出台,上流社会的女性开始对属于自己的财富(和未来)有了更大的掌控权。另外,随着一个经济越来越独立的女性阶层在古罗马不断崛起,离婚呈席卷之势。

西方历史上曾出现过离婚率上升与妇女经济独立相伴相随的现象。

美国就是一个典型。当工厂出现在农耕地区的粮仓之外时,男男女女开始离开农场,外出找工作。而除了钱这一可携带和分割的财产之外,他们又带回来什幺呢?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多数女性依旧管着家。但到了20世纪最初几十年里,美国中产阶级女性逐渐加入劳动力大军,且人数不断增加。这赋予了她们经济上的自主性。

不出意外,工业革命后在美国逐步提高的离婚率持续缓慢攀升。这是因为,比起一个为花园除草、给奶牛挤奶的女人,内心不快的丈夫更倾向于抛弃一个会赚钱的老婆。而这些职业女性比起那些连一顿晚饭都要靠丈夫提供的女人,往往更无法忍受婚姻的不如意。

今天,全美将近一半的婚姻最终会走向离婚。而许多观察家将女性在外工作——以及她们对自己钱财的控制力——列为离婚率上升的首要因素。

婚姻情变的“七年之痒”?

不,应该是三年之痒

刘易斯·卡罗尔在《爱丽丝漫游仙境》一书里写道:“越奇越怪,越奇越怪”。婚姻期内的情变存在一种跨文化的规律。

这一人类配对的规律甚至还存在于西方神话中。12 世纪,欧洲的游吟诗人召集领主和贵妇、骑士和平民,一同倾听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史诗级爱情悲剧——这也是西方首部现代浪漫剧。“各位大人,”一位诗人开口道,“如果您想听一个关于爱与死的高雅故事,不妨看看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公主吧;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既满心喜悦,又充满哀伤。最终, 他俩双双殉情;她紧挨着他,他也紧挨着她。”

法国作家丹尼·德·鲁吉蒙

(Denis de Rougemont)

评价这则故事是“对我们高度复杂的不安情绪的某种描摹”。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见解有多高明。故事的开头,一位年轻骑士和一位美丽的公主服用了一种灵丹妙药,据说其可使爱情之火三年不灭。

我们是否会在相爱并相守了几年之后,萌生出分手的念头?或许,这种婚后三到四年产生的“离婚之痒”是人类的一幅蓝图,一种史前就已存在的安排。人类离婚背后还隐含着其他规律。

令我最惊讶地是,通常离婚发生在婚姻早期——婚后三到四年时达到峰值——这之后随着婚姻年限的增加,离婚率逐渐回落。

并不存在什幺“七年之痒”,取而代之的应该是“三年或四年之痒”。尽管社会剧烈变迁,但是这种“三年之痒”或“四年之痒”的离婚高峰期在过去的六十年来并未出现重大变动。的确,就连莎士比亚也在婚后差不多三到四年的时候抛弃了斯特拉福德的妻子,去伦敦追求事业了。

这种“三年之痒”或“四年之痒”的离婚高峰期必然存在例外。比如在埃及等穆斯林国家,离婚通常发生在婚后几个月内,这同三年或是四年的节点可谓相距甚远。这种基本的穆斯林离婚规律哪怕在最近的数据采集周期

(2003—2011年)

内也并未发生变化。

不过这种例外并不令人奇怪。在许多穆斯林国家的文化中,要是儿媳妇无法融入新家, 新郎的家人是可以把她送回娘家的。这种事要做得趁早。另外,《古兰经》规定,穆斯林丈夫未与妻子圆房而解除婚约的,不必支付一半的婚礼费用。就这样,社会压力和经济原因促使婚姻不幸的埃及人等穆斯林男女尽早离婚。最后,上述联合国资料包含了“可撤销离婚”, 这一类型的离婚,在法律上所需承担的经济赔偿少之又少。“可撤销离婚”加快了离婚的速度,简化了流程,缩短了婚姻存续的时间。

这些联合国的数据还存在其他问题,这是因为,在关于何时结婚何时离婚的问题上,人与人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在一些社会,伴侣谈情说爱需要几个月;在另一些地方,他们几乎是“闪婚”。筹备婚礼所耗费的时间、一个人忍受糟糕婚姻的时间、离婚成功的难易度以及取得离婚证明的所需要的时间……这些因素不仅因人而异,而且也因地而异。

深入来看,人类两性关系始于获得法律背书之前,同样,早在合法离异之前,感情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简言之,婚姻的变质呈现出几种大致的规律。结婚三到四年的夫妻离婚率会达到峰值。而“奔三”和三十出头的夫妻离婚风险最高——这也是他们生育力最强的时期。不少离异人士都育有一到两名子女。离了婚的男女趁自己还年轻,会再续良缘,不过一般也要过个三四年。再婚后,他们形成稳定的同居关系,并且往往会再要孩子。实际上,如今有两个及两个以上孩子的美国母亲当中,与不同男人育有后代的人数比例达到了28%。

所有文化习俗都会对人类的结合造成影响。女性的经济独立、都市生活、世俗化潮流和包办婚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那幺,男女双方发生情变是不是有套路可循?也许吧。

我们可不是由 DNA 操纵的提线木偶,通过进化而产生的巨大的大脑皮层助我们权衡选择、制定决策、引导行为。然而,几年,几十载,几百年,乃至几个世纪以来,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古已有的脚本演出自己的戏份——趾高气昂、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谈情说爱、大展风采、情投意合。之后便是共筑爱巢,比翼双飞。有的人会沾花惹草;有的人则劳燕分飞。多数人则怀揣希望,再寻新缘,陷入爱河,重新启航。人类这一物种具有永恒的乐观精神,在生育期内似乎很不安分,而随着年龄渐长,却又安定下来。

作者:海伦·费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