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想像，从爱一个人到不爱一个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过程。会有人矢志不渝？还是简单到只在一念之间？

像是V。就在几天前，一个大雨滂沱的正午，她淋着雨，从上班的地方赶来健身中心，只为了让我品尝刚发掘到的美味沙拉。尽管那算不上什么「美味」，可那个沙拉，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我还记得，当我用浴巾帮她擦干头发时，她对我说，以后再见到这种沙拉时，你就会记得我对你的爱。

可如今，就在发现我在查询回国机票后，V对我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分手后我知道，如果女人大吵大嚷，说明她至少还爱着你；如果女人只是平淡地跟你划清界线，那么，请不要指望再从这个女人身上收获一丝一毫的爱情。

V对我就是如此。在书房里嚷了一句后，便立刻恢复平静。晚饭时，她没对我说一句话，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即使坐在我正对面，目光也一直垂在她的餐盘上。

本以为会分房睡，到了睡觉的时候，V并没有拒绝我躺在床上，只是淡淡地对我说，「从明天开始，不用为我准备早餐；而我也不再为你准备晚餐。」

V说完，便转过身子，背朝向我，并刻意将被角死死地压在身下，像是在我们之间，用被子筑起一堵墙。那也是V第一次在我们的床上，用一件大号的T恤和一条长款运动裤，代替她连月事来了都不会改变的裸睡习惯。

从爱一个人到不爱一个人，真的可以那么简单。 V从那一天起，便不再爱我。尽管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偶尔也会聊聊天，说说笑话，时不时共进晚餐，可爱情在我们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就像是不得已才会挤在一张床上的朋友一般，每天晚上守住彼此的界线，偶尔睡觉时无意间碰到对方身体，立刻会把伸出来的手臂缩回被子里去，样子像极了在地铁上不小心撞到彼此的路人。

人总是如此。拥有的时候觉得平淡无奇，可一旦失去，就又会变得如饥似渴。我指的是性方面。

从那天起，V和我便不再做爱。为了克制生理需求冲昏头脑，V每天都穿着长款运动裤睡觉，可上半身反而变得无所谓。要知道，之前她即便是在做爱时，都羞于把乳房展示给我看，而现在洗完澡后，反而大大方方地光着上半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别人都是露出乳房增进性欲，而每次我露出乳房，却能有效地降低性欲。是那样吧？」V光着上半身站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我敷衍地回答。

讲实话，V的乳房确实小得可怜，或许真的会降低性欲吧。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至少在性欲没得到解决前，不那么想。

继续委屈着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可怜。想到这里，我下定主意，杀回酒吧街碰碰运气。

一个温暖的午后，我给同事发信息，约他下班后一起去酒吧。发出信息后不到五分钟便收到回覆，「去酒吧完全没问题。但需要带上我的老婆。」

同事叫欧拉，长我十岁，个子也高我一头，是个地地道道的丹麦人。

欧拉的老婆叫葛拉蒂丝，是个亚裔。听说她八岁那年，跟随嫁给丹麦人的母亲，一起移民到丹麦。

葛拉蒂丝十六岁那年结识欧拉，之后双双坠入爱河。一年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目前有一对都处在青春期的儿女。

「我跟他是一见钟情，随后便甩掉了各自当时的伴侣，正大光明地走到了一起。」

酒吧里葛拉蒂丝满身珠光宝气，却十分健谈。她身材矮小，却十分结实，烫过的卷发盘在脑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富态十足。

据欧拉讲，他的老婆很会赚钱，尤其最近几年的投资，让荷包迅速鼓起，生活水准也直线上升。

「看不出来，你们都结婚二十多年啦？」

我很难接受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婚姻生活已经超过单身生活。可面露幸福的欧拉，就那样活力四射地坐在我面前。

「兄弟，早结婚好处多多！」欧拉呷着手里被灯光染成金黄色的威士忌，「要知道，我在二十岁之前就完成了在爱情上的追求，在那之后，我就毫无杂念地去做一切我想做的事。」

欧拉的副业很多，涉猎也广，从园艺到地产投资，都搞得有声有色。据说他还建过一个私立学校，但因为沟通渠道上某一环节出了差池，学校不了了之。如今他们一家子就住在上几千平米的校舍内。

欧拉很自律。同事之间出来小酌，时间卡得很死，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从不拖延。因为他们夫妻俩总会在每日清晨五点钟准时跑步，之后一同在厨房里准备咖啡和早餐。这习惯欧拉已经坚持了多年，即便是孩子们幼小时期，也从没间断过。

「把他们塞进婴儿车，然后推着他们一起奔跑。很难么？」

欧拉说那话时，冲我眨着眼睛，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人生有的是目标。忘了V，再找一个吧。」欧拉向侧面指了指，「那个就不错。刚看她不停地看向我们这边。」

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三个女孩，年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三个女孩都是亮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刻意染成的同一种颜色。一个短发，一个披肩，还有一个是两条辫子垂在肩膀。

「就是两条辫子那个姑娘。」欧拉一边说，一边把杯子里的威士忌喝干。

我偏过头，把脸朝着姑娘们的那张桌子，肆无忌惮地盯着辫子姑娘。果然，片刻间，便捕捉到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后，姑娘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如同我一样。

二人对视，时长超过五秒钟，就一定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不然的话，局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尴尬，对方也会因你的举棋不定而心生厌烦。

人世间的相逢之缘，好比宇宙中无数的流星般，太多的擦肩而过，难得相撞一回。如欧拉般，起步没多久，即撞得玉石俱焚，真的是好运气。可我，每次撞击都好像只有划伤而已，虽深浅不同，却远没及伤筋动骨的程度，以至于好多时候，还没等到伤口愈合，便急匆匆开启下一段旅程。

坐在辫子姑娘身边时，收到一条V发来的信息，她告诉我，她明天要早起，如果九点半钟我还没回到家的话，希望我能找别的地方过夜，不要影响她休息。

我看了眼手表，指针显示八点三刻。看来今晚回家的希望很渺茫。我抬起头，面对着辫子姑娘，努力挤出看上去并不显得谄媚的微笑。

「你约了人吗？」在另外两个女孩知趣地离开后，辫子姑娘笑着问我。

「没有。我，一个人。」我的四根手指不停地转动着酒杯。杯子里的威士忌，如沸腾般跳跃着。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男朋友。」

「喔。」我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停止转动杯子。她的话似乎冰冻感极强，瞬间冷却了我，和我手里的威士忌。

「不过，我已经准备好要和他分手。」她深情地望着我，用略微带着抖动的嘴唇缓缓地说，「如果我今晚能有一个不错的艳遇的话。」

「喔？」本想告诉她，我和她的境遇完全一样，可我只用疑问的语气说出这一个字。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和女孩初遇时，切忌话多，尤其是互有好感的时候，千万要控制言行，尽量不讲话，更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保持姿态，会增加吸引力。

「说实话，我喜欢深颜色头发的男人。」她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酒，脸色绯红地问，「你是格陵兰人吗？」

「不。」我微笑着摇头，紧紧咬住牙齿，绝不多说一个字。

「我第一个男朋友就是格陵兰人，他和你有同样颜色的头发和眼睛。」

我笑了笑，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真怀念当初的时光。」她向后仰，身体整个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忘不掉比记不住更让人泄气呀！」她像我之前那样，四根手指旋转着酒杯，目光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砸在我身上，「你有忘不掉的人吗？」

「有。」

「能说来听听？」

「DSB。」

「DSB？火车上？」

「嗯。我忘不掉一位查票员的脸。」

「逃票被逮到过？」

「逃票不假，但没被逮到。」

「你真厉害，一般人怎么可能躲得掉？」

「我没躲，就坐在座位上。」

「没查你？」

「嗯，所有人都查了一遍，唯独没查我的。」

「怎么可能？」

「说来很巧，检查到我时，他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跳过了我。」

「骗人！」

「真的。」

「真有那么幸运？」

「是真的。他看着我时，我紧张死了，心扑通扑通地跳，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感觉，就像我现在坐在妳面前一样。」

她笑。原本变了颜色的脸更红了。

她的公寓就在酒吧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公寓在第三层，行至二层半时我们开始接吻，一直吻到一起躺在她的床上。

在床前灯淡粉色的光下，她一件件地脱掉衣服，直到露出一块块瘀青的裸体。她趴在我身上，嘴巴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说，「最好温柔一点。」

进入她身体后没多久，卧室里飘荡起爵士乐的声音，像是用唱机播放的。她死命地抱紧我的脖子，随音乐缓缓扭动身躯，幅度很小。她身体紧绷得很，每一组肌肉都在拼命用力，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欲望。没过多久，突然听见她说，「对不起，你得走了。」

「现在？」我莫名其妙地问。

「对，就是现在。」她长出一口气，然后迅速离开我的身体。

「喔。」我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脱下来的衣裤然后穿好。

「对不起！我还是忘不掉他。」送我到门口时，她红着脸说，「其实他哪哪都挺好，就是有点暴力，每次做爱的时候都拼了命地打我，我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他打的。」

「喔。」我提上鞋子，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钻出去。

「即便是那样，我还是爱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我本想说，年轻本来就应该傻，等到妳不傻了，那妳就老了。

可我什么都没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逃出楼道。 。 。

还记得很久以前的上一篇么？在这里：

https://club.6parkbbs.com/life2/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5801731
贴主:woshidayedi于2023_01_27 15:46:56编辑楼主设置：谢绝布衣用户参与回复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