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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上海,从此再也吃不到河南拉面

2020-01-10 12:02:02

我离开了上海,从此再也吃不到河南拉面


每一个初到上海的游子,难免会揣测这座城市光怪陆离下的真实。尽管为数众多的人认为,去永康路要比去南京路更懂上海,住马勒别墅比爬东方明珠更有仪式感。但生活真实可感,又无处可循,自以为很懂生活的人,其实每一次都像在和空手套握手,里面的手早抽走了。


社交网络上充斥着教你快速介入上海灵魂的指南,只是当所有人都忙着勾描生活,没人关心它的底色是什幺。诚然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公共社会学。 至少在上海,你得学着将吹风机对准梅雨季的袜子; 在随处可见的便利店排队买早点; 将垃圾干湿分类,并赶在7点前回去。当然,如果你把莘莘学子念成了辛辛学子,这毫无疑问将成为你在闵行战斗过的勋章。


而那些深谙魔都生活的饕客,日后他们离开这座城市,都会不由自主地怀念一碗12块钱的河南拉面。 与生煎、葱油饼或凯司令不同,河南拉面其实是上海最chill的美食。“作为上海人,其实从小吃河南拉面比兰州拉面多多了。 ”“我在日本超级想念上海的河南拉面,面条有劲道,汤也好喝,日本的酱油拉面根本不能比。 ”“我坐4个半小时高铁,又打了1个小时的车,只为找到之前上海家楼下那家河南拉面的味道,还好这家还原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


如果你问上海人,离开老家后最常想念老家的什幺? 里面肯定会有美食家告诉你是河南拉面,而且是河南同学没吃过的那种。


这不是拿来主义,而是真实的乡愁。 尽管在外地人看来,上海人的情绪相当莫名其妙,堪比将端午申遗的韩国人。但打开大众点评,你会在上海发现一水儿的河南拉面,这是其他城市压根没有的局面。


负责任地讲,你只能在大众点评上海站搜到“河南拉面”。即使是郑州,拉面势力里也只有青海人和福建人的身影,本地人偶尔会去陕西人和山西人那里体验真正的碳水之欢。失去祖国的河南拉面决定衣冠南渡。 在上海,它成了汉人拉面里唯一能够抗衡西北拉面公约组织的劲旅。


来自南阳的良仔第一次来上海时,我因忙着赶稿子只能带他去吃楼下的河南拉面。 对此我一直很愧疚,毕竟没有哪个广东人会跑呼和浩特吃猪脚饭。看着他嗦完之后的满足,我以为这是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然而良仔坦言,河南根本没有拉面,只是万幸很好吃。


咖喱汤底配劲道的面条,让顾客轻易走入了河南老板的良夜,加上免费供应的蒜,两个食而无味的异乡味蕾即刻得到了救赎。我们以为这家河南拉面不过是偶然。 只是当时的我们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美食,早已在暗中开好了分店。上世纪90年代,当第一个襄城人靠自创的河南拉面在上海买了房,上海的河南拉面便呈星火燎原之势。 每年春节,襄城的街边都停着不少沪牌车。河南的年轻人在知乎痛心疾首,为什幺河南美食走不出省门? 然而在老一辈眼里,烩面留给自己,拉面留给上海人,这是生活和工作的区别。


正如板面之于安徽,拉面之于兰州,鸡公煲之于重庆,当你有了压根不存在的头衔,解释永远是徒劳的。 名声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如果不能控制事态的发展,那只能控制自己。 当越来越多的河南人在上海吃到家乡的拉面后,他们由衷地渴望出口转内销:“为什幺我们河南没有这样的拉面? ”“上海的河南拉面要比郑州大部分面馆强。 ”“金水区有家山西面馆特别好吃,什幺时候也开家河南拉面就好了。 ”而在上海人眼里,河南拉面与河南的关系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符号互动。 它诞生于上海,如果非要溯源,它其实是河南饮食文化在外围泛起的余波,就像古人从豫走向了华夏。你永远不知道中原对江南人味蕾的馈赠有多慷慨。 靖康之难将河南人带去杭州,随之产生了西湖醋鱼; 改革开放将河南人引人上海,于是有了河南拉面。


上世纪末的一次电视访谈,主持人林海问陈小春对上海美食有什幺评价。陈小春坦言,有一次半夜拍完戏回酒店想吃东西,但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了,最后发现一家河南拉面,只要2块钱一碗,味道还特别好。

如今,河南拉面的善意正在扫荡全世界。 来自伊朗的华波波成了它的拥趸,每个来上海的《非正式会谈》嘉宾都会被他安排河南拉面,这让他背负了抠的原罪。


日本人视河南拉面为上海的经典面食,有人在NAVER上分享第一次吃河南拉面的经历:“走进一家河南拉面,里面都是附近的居民。 我点了一份拉面,看上去和一般拉面无异,但飘着咖喱的香味。 ”


去年某个深夜,我在大柏树附近的河南拉面馆遇见一个刚下班的日本中年人。他点了份7块钱的葱油拌面和一碗牛肉汤,边吃边和国内的儿子视频。 没人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什幺,只知道一个疲惫的灵魂在这里充上了电。陆家嘴工作的周浩,每天中午他都会在东昌路的黄焖鸡米饭排队,下班后则是小区附近的河南拉面。24小时营业的河南拉面绝对是面食行业的异类。 无数像周浩这样的年轻人,不管下班多晚,河南拉面的白光永远是街边最亮的。


热气腾腾的窗户将这座城市的陌生与复杂隔绝在玻璃之外,这是普通劳动者的深夜食堂。不管生活受了多大的委屈,一碗热面汤下肚,人总能找到一个宽慰自己的理由。 50平米的店堂,15厘米直径的拉面碗,所谓归属,就是这幺大点地方。对上海人而言,河南拉面是故乡记忆里的一个消费空间; 对在上海打拼的异乡人而言,河南老板跟你说的话可能比合租室友都要多。 而那个在后厨通宵抻面的河南年轻人,他的生活并也不比你容易多少。本地人、游客、与众不同的人、瘦的、高的、名校毕业的,来沪务工的,每个人都很孤独,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人们被生活裹挟着向前,只是抽空来吃一碗面。


每年年底,都会有人离开上海,然后又有新的年轻血液涌进来。 刚开始,每个人都会思考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经历世事后,我们更关心如何在脚下的土地上活下去。

诚然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河南拉面,明天他也可以喜欢别的。 只是那些在记忆中占据很小一部分的事物,却往往给我们留了最深刻的印象。比如你深夜加班回来点的那碗河南拉面,离开上海后,你将再也见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