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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命运，是被驱逐

早在1958年，中印关系日趋紧张的时候。

印度政府就已经开始了对印度华裔的甄别登记，宣布他们不再拥有免申请的永久居留权，并开始逮捕并驱逐印度华裔。

理由很简单：怀疑他们是中国的间谍，或者出卖了印度政府。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华裔被捕。这些华人中，有的人已经在印度生活了很长时间，并且与当地人结婚了。

对于这样的家庭，印度政府给出的选择是，要么印度家人跟着一起逮捕，要么印度家人向政府告状，只逮捕华人。

而对于那些没有跟当地人结婚的华人来说，他们的相貌非常容易辨别，当局逮捕他们就容易多了。

这次逮捕行动，涉及到了很多印度华人。王太太就是其中一名。

她出生在印度的加尔各答，出生时，她的家人已经在印度生活了三代。她从小就说印地语。





△ 王太太（右）

她嫁给了一位同样生活在印度的华裔，并在大吉岭开了一家鞋店。

在中印关系紧张的时候，他的丈夫最先被驱逐回了中国。原因是周总理1950年访问印度时，他曾是大吉岭的华人代表。

所以他的丈夫被认为是间谍。但实际上，他除了跟周总理见过面之外，跟国内的中国人并没有什么往来。

但印度政府一口咬定他就是间谍，他迫于无奈逃离到了香港。

如果说王太太的丈夫接触过中国领导人，还存在间谍的嫌疑。那王太太则没有跟国内的任何一名中国人有过接触。

但政府也找上了她，尽管她曾找过律师，对这件事进行诉讼，证明她没有过接触国内人的行为。诉讼取得了成功，但并没有阻止政府逮捕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印度华裔，因为子虚乌有的名义，被驱逐、遣返。

在这样的浪潮之中，很多生活在印度的华人，开始思考自己将何去何从。

有些人赶在印度政府找到自己之前，先逃离回了中国。而有些人，则选择留在了印度。因为他们在印度已经生活了太久太久。

就如同王太太一样，家庭几代都生长于印度，对于他们而言，印度早已被当成是自己的家。

对于这些选择留在印度的华裔来说，厄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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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开，就成了罪犯

时间一天天推移，那些留在印度的华人，心理一天天开始紧张了起来，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有消息传来说，有印度政府在晚上敲开华人的门，要求他们去警察局走一趟，配合回答一些问题。那些去过警察局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接二连三的，有很多华人都被以同样的方式带走。

史蒂文·温（Steven Wen）是亲历者之一，他家人在孟加拉的北部有一家批发商店，出售西藏、不丹和尼泊尔的商品。

有天晚上，他跟家里人正在喝茶，敲门的声音传来，他们以为是谁需要紧急物资。开门发现是警察和情报官员。

警察们一进门，就给温的父亲戴上了镣铐，并带走了他，原因你应该猜到了，怀疑他是中国的间谍。

几个星期后，温的家人全部被带走了，包括他八岁的弟弟，走不动路的奶奶，和他自己。

他们先是被关到了大吉岭监狱，之后被转移到了新杰尔拜古里火车站，在那里，他们登上了一列从阿萨姆邦来的列车。




列车上全是印度华裔，没有人知道要去哪里。车上所有的人，内心都忐忑不安，充满恐惧，那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

铁轨漫无尽头，在恒河平原上蜿蜒而过。六名警卫荷枪实弹，巡视着一车厢手无寸铁的人。

火车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车站停留，每个车站都会上来一些印度华裔。有时候，火车在车站停留的时候，会涌过来一群村民，他们高举铁铲、锄头、镰刀，大声叫喊：“中国猪滚出去，打倒中国人！印度万岁！”

在这样的叫喊声，以及警卫的目光中，温感觉到自己和身边人好像是罪犯，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火车开了整整八天，才抵达目的地。

他们到的这个地方叫做代奥利，他们进入了一个营地，这曾是英军在二战时设立的战俘营。后来，这个地方被称为代奥利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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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声从坟墓下面传来

在代奥利集中营，周围都被铁丝网围着，铁丝网的顶部有螺旋状的电线缠绕。

据不完全统计，印度军队曾经在这里关押过超过3000名的华人，这些华人根本没有参与过中印边界战争。

他们被关押在这里，只能喝浑浊的自来水，吃过期了的面包，以及半生不熟的食物。

他们所待的营房，通常需要住20多人。由于位置有限，大多数人只能睡在床垫上，而且没有蚊帐。

印度炎热的天气，使得他们不断地被蚊虫叮咬，而蚊虫很容易传播疾病。




△?代奥利集中营

恶劣的饮食和环境，让生活在代奥利集中营的华裔的身体变得脆弱，很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噩梦就开始了。

12岁的玛姬（Maggie），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朋友在代奥利生病了。她的朋友和她一样，只有12岁。顺便说一下，在代奥利集中营关押的，有6成是老人和小孩。

她朋友当时生病不算太严重，应该是感冒或者发烧之类的小病。但朋友还是被送进了医务室进行治疗。

营地的医生没有资格提供处方药或者是抗生素，只能使用非处方药。

几天后，玛姬的朋友就被医生宣布死亡。他们把她的尸体放在棺材里，并埋葬了。

没有人告诉玛姬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开始四处询问，后来，她才了解到自己的朋友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埋葬了，没有任何的哀悼仪式。

这对玛姬来说，是痛苦的。但更痛苦的是，她还听到了一些其它的消息。

有一个警卫告诉她，自己在某天晚上听到了尖叫声。那天，正好是她朋友被埋葬的那天，当时警卫监视的正好是坟墓区域。而尖叫声就是从坟墓底下传来的。

警卫立马想到了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女孩已经死了，这像是一个恐怖故事。另一种情况是，女孩还没死，而且确实在尖叫。

这名警卫很担心，他没法忽视这种情况，但他也不敢亲自去掘坟。所以，他等到了早上营地官员醒来，告诉了他们自己所目睹的事情。




△?代奥利墓地遗址

营地官员立即去墓地挖了棺材。

当他们打开棺材是，一股臭气在空气中弥漫。他们看到这个女孩脸上有泪痕，扭曲着，好像狠狠地哭过了一场。

官员们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女孩被医务室错误地宣布死亡。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棺材中。

她一定惊慌失措，所以在窒息死亡之前，她整夜尖叫并恳求帮助。但没有人帮她。

这不是一个偶然的医疗事故，而是在代奥利集中营会时常上演的故事。因为营地的医生，连资格证也没有。

有人曾在集中营感到不适，医务人员给他注射了某种试剂。因为注射剂量太强，引发了肝脏问题，三周后就去世了。

还有人在集中营生病以后，救治无效死亡。死者的身上和手臂上缝有厚厚的、难看的缝线，整个尸体都已经被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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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无可逃

对于代奥利集中营的人来说，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生病。一旦生病，就意味着离死神不远了。

对他们来说，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尝试从代奥利集中营逃走。

这跟代奥利集中营的地理位置有关系，代奥利集中营位于沙漠之中，周围没有遮挡和可以躲藏的地方，一跑就很容易被抓住。

而且在代奥利集中营，监视非常严格，关押者只要赶靠近铁丝网，就会被认为是想逃跑，警卫就会开枪射击。

即使逃过警卫，也侥幸从沙漠中逃脱，他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当时的印度人对于华人的敌对心理已经很严重。

这些被拘禁的人，尽管有人在印度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他们依然具有典型的中国人的身体特征，所以很容易被周围的印度人辨认出来，并进行迫害。

所以，他们逃无可逃。


△?代奥利集中营

直到1963年，状况才发生改变。这时，中印边境战争早已结束，中国也取得了全面胜利。

在停战以后，中国政府曾经多次谴责印度虐待华人的行为，并在1963年6月，向印度派出了三艘船，准备接在印度的华人回家。

但有些人依然选择留在印度，因为他们在中国已经没有了家人。根据数据统计，在中国的三艘船之后，还有594名华侨留在了代奥利集中营。

他们中有人偶尔会爬上集中营的楼顶，安静地坐在那里，眺望远方的沙漠。

等到他们看累了，一回头，铁丝网就会进入他们的视线，提醒他们，依然被困在营地中。提醒着他们，已经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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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土，物是人非

直到1967年，中国和印度恢复外交关系之后，代奥利集中营才被关闭，所有的代奥利集中营的人，全部被遣散。代奥利作为华人集中营的历史，这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个营地曾经关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俘，关过来自德国和日本的囚犯。也关过来自印度的华人，不同的是，他们直到离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行。




△?部分代奥利集中营幸存者

这数十年里，有人死在了这里，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有的人在这里呆了6年的时间，进去时，是10岁的小男孩，出来时，已经是16岁的少年了。

有的人，本来应该高中毕业了，但她在这里，没读过几本书，学过几个字，只留下了朋友惨死的悲伤回忆。

他们进去了，又出来了。世事变迁，等到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时，发现早已变了模样。

王太太离开了印度，辗转去了香港，寻找自己的丈夫。她发现自己丈夫在香港已经重新扎根，开了新的店面。

温回到自己的家乡，发现自己家的批发商店早已被当做“敌产”没收，卖给了当地的印度人，也重新装修过了。

他母亲在离开家的时候，曾把自己的钱藏在墙壁的缝隙里，而现在，那些缝隙早已被磨平。

在代奥利集中营被关闭以后，很多印度华人选择离开了印度，移民到香港、澳大利亚、加拿大和美国等国家和地区。




△ 曾经的华人聚集地，成为了废墟

原本繁华的华人聚集地金马镇，已经空空荡荡，成为了鬼城。宏伟的华人礼堂，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些萧条的景象，似乎都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上演过怎样的惨痛的历史。

过去已经成为了历史，曾经的代奥利集中营也已经被改造成了军队训练场。

在代奥利旧址的外面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这里曾被用来关押德国人、日本人和“中国”囚犯。

就这样，那些普通的印度华人，依然和外国武装人员混为一谈。

而那些曾经受伤的印度华裔，他们大多对此缄口不言。他们说这是一种耻辱，而且他们也担心会惹怒印度政府，这样印度华裔的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也有一些人会和自己身边的印度人说起，他们发现印度人对此一无所知，不敢相信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印度政府对此事绝口不提。

这数十年来，印度政府从未对代奥利集中营的印度华裔做出过道歉，当地媒体对此事也全部噤声。

对于政府来说，这些都是已经完结了的陈年往事。

只是让印度华人不安的是，如果政府不就此道歉，如果印度人对于这段历史毫不知情。一旦中印之间再生冲突，华人可能再次沦为牺牲品……

印度华人协会会长张保罗（Paul Chuang）说：“（印度华裔的）伤口仍未愈合，政府承认是伤口愈合的第一步，但这从未实现”。

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让人忧心印度华人的安危。说实话，印度人抵制中国制造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怕就怕那些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印度人，再次把枪口对向那些无辜的华人。

在这种非常时期，印度的华人一定要注意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