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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欧俄各行其是 世界已迈入“大国离心”时代?

2023-10-20 18:10:18



导语:与20世纪以大国对抗为主的国际秩序不同,未来的国际秩序走向是全球治理。在大国竞争的框架背后,“二元对立”的观念已被打破,国家间联盟与合作本该成为主流。然而,近日中东和非洲等地爆发的危机给予了人们新的警示。许多大国惊觉自己在全球事务中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美国等一些国家复杂的国内政治也阻碍了本国的国际发展目标。本文从俄罗斯、欧洲、美国和中国四个视角切入,分析了大国们陷入“离心困境”的不同原因,并揭示了大国离心时代所带来的新问题。这不仅包括大国们对源自世界其他国家的危机束手无策,也包含可能会招致其他行为体的修正主义和激进冒险行为的风险。如何平衡国内外政治目标、加强对全球事务的管理,并化解离心所带来的风险是大国亟待解决的问题。

本文摘编自美国《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的评论文章,原标题为《大国的离心时代》(The Age of Great-Power Distraction),作者是美国天主教大学历史学教授迈克尔·基米奇(Michael Kimmage)和詹姆斯·马丁防扩散研究中心欧亚防扩散项目主任汉娜·诺特(Hanna Notte)。文章略有删改,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思考,与公众号立场无关。

中国、欧洲、俄罗斯和美国,这几个当今的世界强国无疑将在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冲突中发挥重要作用。不过,它们能否有效解决或遏制这场冲突仍难以预料。在冷战结束后,“大国竞争决定地缘政治”这一理念逐渐被大众淡化遗忘,但如今却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事实上,冷战带给世界的一些认知仍影响着当今人们对竞争的看法。不少分析人士认为,大国习惯通过调集大量资源来塑造国际秩序,它们的所作所为便将左右全球事务。例如,大国常利用其金融和军事实力发动代理人战争,并将密切关注多方的动向。



▲ 以色列空袭后的加沙城海港

对于当前的四个大国来说,这种竞争导向的意识已成为军事、经济、科技和外交等各个维度的基础依据。俄乌冲突就可以被看作是大国竞争的传统范例。用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话来说,其发起军事行动是为了抵抗美国在欧洲的主导地位。俄罗斯和西方国家都在鼓动全球支持他们之间所谓的价值观与政权类型的生存斗争。俄乌冲突确实加剧了俄罗斯与美国和欧洲之间的紧张关系。就像冷战初期的柏林危机一样,冲突已经向外辐射,激发了新的移民浪潮,并引发了通货膨胀。

然而,在大国竞争的框架背后,还隐藏着更微妙的新发展态势。大国不再是二元对立的。美国和欧洲通过正式的联盟死死捆绑在一起,而中国和俄罗斯则是一种灵活而有韧性的合作伙伴关系。不过,新形式的军事、经济和科技等方面的竞争增加了这一框架的复杂性,比如美国对绿色技术的补贴使得其与欧洲之间产生利益冲撞;而中美两国在经济上的深度依存又使得它们无法彻底成为对手。此外,复杂的国内政治也阻碍了大国在世界的野心。

大国离心似乎是件好事。冷战期间,美国和苏联之间无休止的竞争引发了一系列代理战争,并造成了破坏,但大国的离心扩散了全球权力的真空。在非洲、巴尔干、中东和南高加索地区,一些沉寂已久的旧冲突正在被重新点燃,演变成新的危机。中等强国和地方行动者越来越大胆地施展自己的力量,这令像美国那样的传统大国措手不及。

在未来数月里,受巴以冲突影响的多方将期待大国发挥出其领导作用,但它们很可能会发现,单凭这四个大国的力量是不足以应对危机的。俄罗斯依赖伊朗提供军事援助。美国很可能会大力支持以色列,但很难让巴勒斯坦人坐到谈判桌前。中国正在积极呼吁开拓和平的处理途径,但一直避免一切形式的直接参与。欧洲将发现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影响力。如果这种矛盾的局面发展下去,它将成为21世纪国际秩序的一个缩影。



▲ 大西洋两岸的受访者预计美国与欧盟的影响力将在未来五年内下降,中国与俄罗斯则上升。数据来源:Transatlantic Trends

俄罗斯:深陷困局

当前,所有大国都在争夺不同的地缘政治利益,但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它们的所作所为却异常相似。以俄罗斯为例:9月,阿塞拜疆在纳卡地区(编者注:位于南高加索山区)发动了军事进攻,这块有争议的飞地(编者注:指隶属于某一行政区管辖但不与本区毗连的土地)面积达1700平方英里,长期主要由亚美尼亚人居住,而俄罗斯一直是该地区主要的外部外交和军事斡旋者。俄罗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该地区两次后苏联时代的战争的结果,促成了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1994年和2020年的停火。2020年后,俄罗斯向纳卡地区派遣了约2000名士兵的维和部队。

如果俄罗斯没有在2022年2月出兵乌克兰,它本可以在这场不断恶化的冲突中更好地支持其盟友亚美尼亚。这场冲突消耗了俄罗斯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致使其可能需要数年时间重建军队。俄罗斯在战略和战术上都表现得不温不火,这多少有些损伤其威名赫赫的军事形象。



欧洲:强弩之末

长期以来,欧洲一直试图利用其雄厚的软实力,以“法治和审慎的商议”这一价值观来应对全球危机。然而,自“阿拉伯之春”和叙利亚陷入灾难以来,欧洲一直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景。这是一个不对称的“大国”:欧洲的军事实力与其经济实力并不匹配。由于其武装力量分散在少数几个不同的实体中(包括主权国家和北约),欧洲无法像俄罗斯或美国那样迅速地投射军事力量。

从总体上看,欧盟和英国掌握着巨大的经济和军事资源。欧洲人享受了数十年的稳定,并期望欧洲大陆的和平能永远持续下去,但俄乌冲突的出现令它们大跌眼镜。动荡再次降临于欧洲大陆之上,欧洲需要在军事上保护自己。欧洲急于以他们的方式结束俄乌冲突,因此大量援助乌克兰,但这也使其陷入了不确定性之中。这场冲突暴露了欧洲作为国际舞台上一支力量的弱点,令其落后于美国的弊端更加凸显。



▲欧洲人对全球事务的观念也存在分歧,更多人倾向于关注国内问题,还有一些人质疑对盟友的承诺是否应该优先于国家利益。数据来源:皮尤研究中心

此外,欧盟的许多民族国家在利益和战略重点上并不一致,它们并不会为同样的噩梦耿耿于怀。例如,意大利担心移民问题;波兰担心俄罗斯的军事动向;葡萄牙担心其本国经济。欧洲的政治结构不利于施展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

面对阿塞拜疆的进攻和亚美尼亚人大规模逃离纳卡地区的趋势、科索沃与塞尔维亚之间重返的紧张局势以及苏丹内战的爆发,欧洲更多的是充当一个旁观者,而非斡旋者的角色。在非洲,后殖民国家并没有忘记欧洲殖民时期的掠夺行径。如今,在萨赫勒地区,布基纳法索、马里、尼日尔等地接连发生政变,导致当地的欧洲军队甚至一些欧洲大使被驱逐出境。对此,欧盟尚未作出实际的回应。



美国:后院起火

从表面上看,美国似乎有能力成为一个更具决定性的行为体。尽管在先前四年的时间里,前总统特朗普使美国的外交政策陷入困境,但美国仍然还是个世界大国。从经济、情报机构到军事,美国的综合战略资产无可匹敌。拜登政府试图重新描绘美国的国际角色。不久前,美国在G20峰会上公布了投资建设一条新的跨地区经济走廊的计划,以加强欧盟、印度和中东之间的交通和贸易联系。巴以冲突爆发之前,拜登政府还为以色列与周边阿拉伯国家(主要是沙特阿拉伯)的关系正常化付出了巨大努力。

然而,美国的外交政策却存在意图与能力不相匹配的困境。俄乌冲突本就耗费了拜登政府的大量精力,对武器弹药供应方面造成了资源制约,而这一短板可能会影响到对以色列问题的决策。美国没有为阿塞拜疆政府在纳卡地区划定可接受的红线,而对西非地区正在发生的战争和危机的关注也没有连续性。与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一样,拜登对哈马斯最近的袭击完全是措手不及的。



▲ 美国曾在平息阿以冲突上作出努力

如果说美国作为一个大国的地位正在动摇,那么原因并不能像美国国会中一些具有煽动性的声音所表达的那样,只是由于俄乌冲突。这也应归咎于美国的国内政治。政治上的两极分化以及美国政府行政部门和立法部门之间的日益疏远,使得近年来几届政府的外交政策转变得突兀而不和谐。由于国会的阻力,美国的许多高级外交职位目前都处于空缺状态。由于内部不团结导致其心思分散,美国给其他国家留下了浮躁多变的印象,这阻碍了美国采取坚决果断的行动。

中国:保持谨慎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中国成功避免了代价高昂的战争,始终保持着谨慎行事的态度与立场。这样的谨慎性也成为了中国国家身份的一个特征。避免战争的做法提高了中国在全球南方的威望,巩固了其作为经济大国的声誉。与欧洲相比,中国拥有更集中的军事力量。不过,因很少诉诸武力,其扩张程度并不像美国和俄罗斯那样强烈。

在保持其经济影响力和互不侵犯的声誉的同时,中国在处理争端时的谨慎态度更加明显。在乌克兰问题上,尽管冲突因其复杂性尚未被立即中止,但中国提出了一项稳妥的和平计划,并一直扮演着调停者的角色。

此外,中国也在中东地区进行了一些外交尝试。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它在政治上保持中立,并在经济上与所有国家进行合作往来。今年3月,中国宣布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间达成和平协议,并表示希望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也促成类似的协议。

大国离心的风险

长期以来,中东地区一直是大国竞争的核心博弈场,但现在它可能代表着一些新的东西。始于2011年的叙利亚内战就是一个先兆:一个国家的矛盾演化为无数对手之间进行争夺的多片战场。这包括土耳其和库尔德人、以色列和伊朗、巴沙尔·阿萨德和他的对手以及俄罗斯和美国。现在,以色列与哈马斯的争端也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同样难以控制的大火,席卷黎巴嫩和叙利亚等邻国。

我们不应怀念过去的大国竞争时代,因为它们从来都不是井然有序的。大国竞争曾将欧洲推向了19世纪帝国主义蔓延下的混乱状态,并诱使欧洲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来,阿道夫·希特勒又希望看到德国成为一个大国,这直接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冷战期间,苏联和美国爆发了激烈的竞争,以至于差点走到了核战争的边缘。



▲ 如今,随着俄乌和巴以冲突等地区危机的爆发,人们不禁心生疑问:未来的世界秩序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当今大国之间竞争与离心的共存局面会滋生一个新的问题,一个世界还没有准备好应对的问题。目前的紧张局势来源于两个不同但又经常重叠的因素:大国在欧洲、中东和亚洲地区碰撞的野心,以及大国在少数热点地区之外瘫痪而被动的状态。因此,中等大国、小国甚至非国家行为体之间发生碰撞的危机层出不穷,而大国对此既无法阻止也无法遏制。

大国离心会带来相当大的长期风险:它会招致其他行为体的修正主义和激进冒险行为。阿塞拜疆不算一个超级大国,但它却能够在纳卡地区高调行事。哈马斯根本不是一个国家,但它却有恃无恐地攻击一个拥有世界一流军事力量和美国等国际伙伴的国家。



随着中东紧张局势的加剧,大国竞争不可能成为世界唯一的焦点和分析手段。这不是一个强化国际秩序的时代,也不是另一个大国竞争的时代。这是一个权力分崩离析的无序时代,一个大国走向离心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