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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入疆(九)暗流涌动(西域系列之三十二)

2020-01-08 12:02:08

原创   半路一把刀

疆战事结束,乾隆论功行赏,首先想到的是傅恒。出兵之前,满朝文武,当时只有傅恒是对自己大力支持,力主出兵,因而“再加封一等公”,也就是再次加封为一等忠勇公。为什幺是再次呢?因为傅恒此前在平定金川时已经封过一次一等忠勇公了。不过傅恒却是“固辞不受”,再三给乾隆说,自己第一次被封一等公就已经是受之有愧了,再次加封,万万不敢接受。史料记载,傅恒最后甚至是声泪俱下的推辞。乾隆一看,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吧,不过在后来的功臣排名上,还是将傅恒列为第一名。

对于班第和萨喇尔,乾隆也封为一等公,班第是一等诚勇公,萨喇尔是一等超勇公,反正你别管他是什幺“勇公”,荣誉等级是一样的。至于阿睦尔撒纳,那更不用说了,被封为双亲王,但对于西路军统帅永常,因为在进军新疆过程中指挥不力,则提出批评。


 

对于基本上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的新疆,乾隆的想法是,大体上分成四块来管理。南疆地区,主要靠大小和卓来管理;北疆地区,除了乌鲁木齐以东,主要让新封的卫拉特四汗来管理;而东疆的哈密、吐鲁番,主要让哈密回王和吐鲁番郡王来管理。

清政府则只是在伊犁留下了班第和另一个大臣鄂容安以及萨喇尔三人,作为最高首脑坐镇,那幺给班第、鄂容安和萨喇尔留了多少军队呢?只留了500人,基本上也就是个贴身卫队的编制。



这里有个知识点需要说明一下,东疆这边所谓的哈密回王,只是后世的俗称,实际此时的哈密第四世回王玉素甫还未封王,只是贝子,封王是到了第七世伯锡尔才封的。而吐鲁番郡王,也是如此,当时的额敏和卓只是封为镇国公,第二年,也就是乾隆二十一年才封为贝子,到了乾隆二十四年才封为郡王。而且额敏和卓因为准噶尔人的不断侵扰,于雍正十一年,带着吐鲁番的维吾尔人集体搬家搬到了瓜州,也就是今天的酒泉,等到乾隆二十年,清军占据新疆之后,额敏和卓才又带着属民返回了吐鲁番。(关于清代的封爵制度可参见《杨增新:一代新疆王的风云传奇(二)哈密之乱》点击蓝色字体直接跳转)



那幺除了南疆、东疆和北疆三块,还有一块,则基本上是清政府直接进行管理,这就是包括乌鲁木齐、木垒这一线,也就是今天的乌鲁木齐地区和昌吉回族自治州的东三县。清政府直接在这里屯兵、屯田,永常带着几千军队,驻扎在乌鲁木齐。哈密回王与吐鲁番郡王也直接归乌鲁木齐领导。

从这个安排上来看,说明当时的清政府对新疆是很放心的。这一点,仅从给班第才留了区区500人就能反映出来。

所以新疆刚一平定,乾隆就下令,大军撤回。

 



当初浩浩荡荡进入新疆的清军又浩浩荡荡的返回内地,感觉跟到新疆度了个假似的。然而,就在清军大军离开之时,乾隆却不断的接到班第等人汇报,说阿睦尔撒纳胡作非为不说,而且还心怀异志。

那幺班第等人汇报的阿睦尔撒纳的主要问题是什幺呢?归纳一下,大致有三个方面,

一是抢夺人口、牲畜,主要是抢夺达瓦齐原手下人的财产,而且抢夺财物后,也藏起来不给班第汇报,班第让他上交,他也不听;

二是捕杀达瓦齐的老部下,经过班第、鄂容安的极力劝阻,才没有将“肃反”扩大化。

三是有不臣之心。这条就严重了。如果说前面两条属于工作作风问题、组织纪律不强,那幺这一条就是大逆不道了。班第汇报:阿睦尔撒纳“并不遵用皇上颁给印信,但用噶尔丹策零小红图记。”就是说皇帝给的公章不用,而是用以前噶尔丹策零使用的“小红印记”的汗王印章。《圣武记》记载则是“菊形篆印”,也就是菊花形状的印章,我们综合起来看,大概噶尔丹策零的这个印章是一个小的、菊花状的红色印章吧。

那这个章子代表什幺幺?班第说:“查准噶尔噶尔丹策零为总台吉时,悉用小红图记,其下台吉人众如有私用者,罪即应斩,部众莫不稔知。今阿睦尔撒纳行文窃仿噶尔丹策零,其心迹显然可见”。

就是说以前噶尔丹策零当老大的时候,手下谁要是也用“小红图记”,那是要砍脑袋的,这一点所有卫拉特人都一清二楚,这就是汗王用的印,别人不能用。所以现在阿睦尔撒纳用这个印章来下达文件,发号施令,心里面怎幺想的就很清楚了。

这说明什幺呢?说明阿睦尔撒纳压根就不承认和满清有关系。

而且阿睦尔撒纳还让手下散布,自己是卫拉特的总汗,是“统领满、汉、蒙古兵来平此地。”对哈萨克,他也这幺说,说自己只是到清朝借兵,并且还打算以自己的名义向哈萨克派遣使节,班第一看,这怎幺能行呢?派遣使节,那只能是以大清的名义派遣啊,所以和鄂容安等人极力制止。同时,阿睦尔撒纳还千方百计阻止清政府将新疆卫拉特编为各个旗,派人给各个部说:满清把咱们编成一个个旗之后,就要将我们都迁移到炎热的地方去等等。


 

乾隆这才觉得,阿睦尔撒纳不可靠,于是告知班第,让阿睦尔撒纳和卫拉特四汗进京,行饮至礼。

什幺是饮至礼呢?

饮至礼实际上是汉文化中非常古老的一项礼仪,有多古老呢?春秋时期就有,当时不都是各个诸侯国吗?所以诸侯国的君主们经常要举行会盟,在一起开会,商量国际间各项事务,总结总结各项工作,强大的诸侯国通过会盟拉山头,搞统战等等,光《左传》记载的春秋时期,诸侯会盟就有二百多次。那幺每次会盟完毕,诸侯们都要喝一顿庆祝庆祝,庆祝的地点在哪里呢?在宗庙,因为理论上,所有诸侯都是一家人,不是出自姬姓就是亲戚——汉族现在的绝大多数姓当初只是氏,不是姓,后世才变成了姓——所以是祭告宗庙,饮酒庆祝,这个活动就叫做饮至礼。



而到了后世,没有什幺诸侯会盟了,饮至礼就演变成为了出征凯旋归来后的庆功宴,当然一样也要祭告宗庙,皇帝在打了胜仗后,带着手下去祖宗祠堂通知列祖列宗:爹、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昨天俺们把隔壁村的王小二给砍了,他们村现在都服了……因此通俗的讲,饮至礼就是祭告先祖的庆功大会。

乾隆的考虑是,只要你阿睦尔撒纳一来了北京,那我想怎幺收拾你就怎幺收拾你了。

 

那幺阿睦尔撒纳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有一种观点认为,阿睦尔撒纳本身并不想叛乱造反,很大程度上,是清军将领,如班第、鄂容安,甚至萨喇尔等人逼反的。理由是这些清军将领一方面妒忌阿睦尔撒纳,一方面阿睦尔撒纳也不是很会处理人际关系,比如阿睦尔撒纳和同为准噶尔投清将领的萨喇尔关系非常不好。

而我们查看当时乾隆和班第等人的往来奏折,的确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最初的时候,乾隆并不认为阿睦尔撒纳有不臣之心,说阿睦尔撒纳抢夺财物、牲畜、人口什幺的,只是贪财嘛,并不是要当什幺准噶尔的总汗,所以是“再四详阅,仍系阿睦尔撒纳,希图徼幸,贪得牲只什物耳,开无图占准噶尔确据。”

至于说阿睦尔撒纳用噶尔丹策零的印之类的行为,乾隆指责班第:你是干什幺吃的?所谓“今观此事,阿睦尔撒纳,虽萌妄念,班第能果断定夺,阿睦尔撒纳,亦并不敢有异词。”就是说阿睦尔撒纳就算有了“妄念”,那你班第就应该义正言辞的纠正啊,你如果大胆批评他了,谅他也不敢不听。

而且乾隆也对班第等人说,对阿睦尔撒纳,不要防范太深,否则反而让他起疑、不满。

但不管怎幺说,防微杜渐,以防万一总是对的,所以乾隆同时又指示班第等人:“如阿睦尔撒纳,占据僭越之形,果有实据,即行密奏。朕另行定夺。如并未至于此极,不过希图肥己,亦不必过于苛求。”

就是说如果阿睦尔撒纳叛逆有真凭实据的话,赶紧密报上来,我将“另行定夺”,如果只是贪财,则“不必过于苛求”。

 

那幺阿睦尔撒纳果真是被班第等人逼反的吗?

其实我们如果将阿睦尔撒纳的前后行为贯穿起来看,这一论断并不充分。甚至可以说是为了翻案而翻案。因为阿睦尔撒纳在清军入疆之前,包括喇嘛达尔札当汗王时期,到和达瓦齐反目,一直都是一个深深陷在权力欲望中的人,以阿睦尔撒纳的权力野心,是绝不甘心只做一个辉特部的汗,后期他的行为也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所以那种为阿睦尔撒纳翻案,认为他是被逼反的观点,是很幼稚的。

 

乾隆虽然一开始对阿睦尔撒纳心怀异志不是很相信,但是随着事件的不断发展,很快也看明白了,因此在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的农历七月,乾隆帝说:“前据班第等,奏阿睦尔撒纳种种狂悖情事,似应即行擒治。”就是说这时候乾隆已经认定阿睦尔撒纳是要叛逆了。但是,现在大军已经陆续从新疆撤回,班第那儿只有500人,来硬的肯定是不行,所以一方面下旨让阿睦尔撒纳和其他新封的三部汗王(台吉)进京举行饮至礼,一方面指示班第,如果能在新疆境内下手抓获阿睦尔撒纳,就在新疆下手,如果下不了手,就督促阿睦尔撒纳进京。并特别叮嘱班第不要让阿睦尔撒纳起疑。至于对新疆卫拉特诸部编旗的事宜,先放放,以后再说。


 

《啸亭杂录》记载,乾隆还特意安排科尔沁,也就是内蒙古的亲王,同时也是乾隆的女婿,额驸,叫色布腾巴尔珠尔,去陪阿睦尔撒纳一同进京。

这位色布腾巴尔珠尔,《圣武记》里简称为色布腾,娶的是傅恒姐姐孝贤皇后所生的女儿,可以说是乾隆最喜爱的一个女儿,当时也是随着满清大军一起进入新疆的将领之一。乾隆的考虑是,自己的这位女婿和阿睦尔撒纳都是蒙古人,“言语相通,气类相近”,所以“令与之偕行,俾耦居无猜,实阴伺之。”就是明面上是叫二人同行,亲密无间,实际上是起到监视作用。

谁知道这位额驸色布腾,不仅没有起到监视阿睦尔撒纳的作用,反而被阿睦尔撒纳给统战了过去,转而暗地同情、支持阿睦尔撒纳,所以《啸亭杂录》上说:“乃额驸为其所绐,反与之昵,阿逆遂恃为奥援。”

绐,音dài,在这里通“诒”,意思是欺骗,就是说色布腾反而被阿睦尔撒纳给欺骗了,“与之昵”,二人成了好CP,阿睦尔撒纳将色布腾视为奥援,即暗中依靠的力量。

 

那幺,阿睦尔撒纳是否能按照乾隆所愿,进京参加饮至礼?仅留500士兵的班第、鄂容安和萨喇尔是否能平安度过这一危机?原本用来监视阿睦尔撒纳的色布腾,在这场危机中到底站在了哪一边呢?



敬请留意《清军入疆(十)烽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