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壁画 胡人

在后世很多人的印象中，五胡乱华或“少数民族南下”的各种族群，可能还是骑着马匹、挥舞原始武器……呼啸蜂拥而下的画面。但《晋书》、《魏书》等正史记载却截然不同，诸多墓葬考古资料更是令人惊讶。胡人的重装骑兵数量惊人，精细程度也令人诧异晋书、魏书记载中，重装骑兵被称为铠马或铁马，盔甲称为铠，其单位为领、具。最早记录是太平御览·兵部引用曹操《军策令》，说到东汉末年袁绍军中有马铠300多具、人铠达10000领。这个数目还很小，远远不能与后来相比。最大规模记录是《晋书·姚兴载记》，说到一次战役俘获铠马60000匹。这是多大的数目？一支最少有6万重骑兵的军队被羌兵打败了。敌军是陇西鲜卑乞伏部，首领名为乞伏乾归。此战并不算南北朝时期的大型战役。

北魏陶俑 1953年西安草场坡出土 网络截图

《太平御览卷356·魏武军策令》： 袁本初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 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见其少遂不施也，吾遂出奇破之。《晋书·姚兴载记》：使硕德率陇右诸军伐乞伏乾归，兴潜军赴之，乾归败走，降其部众三万六千，收铠马六万匹。军无私掠，百姓怀之。兴进如枹罕，班赐王公以下，遍于卒伍。《晋书·石勒载记》：澹纵兵追之，勒前后伏发，夹击，澹军大败，获铠马万匹，澹奔代郡，据奔刘琨。

北朝壁画

再看工艺精细程度，晋书和魏书各有一些记录。其中说到吕光征伐西域龟兹国时，敌军装备有一种锁子甲，一般弓箭不能射穿，诸军皆甚为恐慌。一些专家认为，这种锁子甲很可能自波斯传入。另一条记载是关于臭名昭着的赫连勃勃，其人残暴无比，但手下有一个鲜卑人名叫叱干阿利，其人率领一批冶金工匠制作了大量精锐武器和大型工艺品。

《晋书·吕光载记》：又进攻龟兹城，夜梦金象飞越城外。……狯胡弟呐龙、侯将馗率骑二十余万，并引温宿、尉头等国王，合七十余万以救之。胡便弓马，善矛槊，铠如连锁，射不可入，以革索为，策马掷人，多有中者。众甚惮之。《晋书·赫连勃勃载记》：乃赦其境内，改元为凤翔，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阿利性尤工巧，……又造五兵之器，精锐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便斩铠匠。又造百练刚刀，为龙雀大环，号曰「大夏龙雀」，……世甚珍之。复铸铜为大鼓，飞廉、翁仲、铜驼、龙兽之属，皆以黄金饰之，列于宫殿之前。凡杀工匠数千，以是器物莫不精丽。

淝水之战

不仅如此，《魏书·蠕蠕传》记载到北魏王室的工匠的制作工艺已经非常精细，经常赏赐一种名为细明光的人马铠甲（不知与唐朝明光铠有无关系？）。此种铠甲大约非常精细，王室用以赏赐之用。然后是各种槊、弓、盾、刀、鼓角，种类繁多。再有更惊人的记录，拓跋珪在一次对高车诸部的大型会战中，缴获大型战车20余万乘。高车是一个广泛族群，以擅于制造马车而闻名，其马车“车轮高大，辐数至多”，为一时名品。《魏书·蠕蠕传》：肃宗临西堂，引见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诏赐阿那瑰细明光人马铠二具，铁人马铠六具；露丝银缠槊二张并白眊，赤漆槊十张并白眊，黑漆槊十张并幡；露丝弓二张并箭，朱漆柘弓六张并箭，黑漆弓十张并箭；黑漆盾六幡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魏书·帝纪·太祖纪》：二月丁亥朔，诸军同会，破高车杂种三十余部，获七万余口，马三十余万匹，牛羊百四十余万。……破其遗迸七部，获二万余口，马五万馀匹，牛羊二十余万头，高车二十余万乘。

北齐 徐显秀墓葬壁画

这些铁器装备的技术源头可能是波斯，同时还有拜火教文化本世纪以来，丝绸之路和粟特人研究成为国际显学，我国也发现诸多南北朝时期的中亚拜火教相关墓葬。其中有几处墓葬与五胡的背景身世有关，说明他们受到了波斯第二帝国的深刻影响，他们受到了波斯扩张的挤压而涌入东方，时间在公元200年以后。在此过程中，很多游牧民族掌握了新一代的铁器技术，很多还受到波斯文化的深入影响。直接受到影响的可能是羯人。居住在甘凉、朔方一带的羯胡、契胡、稽胡等据陈寅恪考证认为均属于昭武九姓的月氏人，这些名字都可以相互替代。但有部分专家认为，这些羯人可能是中亚河中地区草原地带的游牧民，与定居经商的九姓并非一族，但深受河中文化影响。

北朝 忻州壁画

证明羯人受到波斯影响的证据有几条：其一，尔朱袭墓志的基座图案显示是一种拜火教特有的神祗。尔朱氏是着名的契胡部落，控弦万人即得以纵横天下。其二，《魏书·灵太后传》所载的一句话“废诸淫祀,而胡天神不在其列”，其中的胡天神被专家认定为火祆教，即拜火教。其三是《晋书·石季龙载记》记录“龙骧孙伏都、刘铢等结羯士三千伏于胡天，亦欲诛闵等”。此处胡天亦为拜火教，部分专家认为不排除石氏羯人的中亚背景。

北齐壁画

其他如匈奴、鲜卑、羌人、氐人等古已有之，属于东亚族群，其祖先甚至可以追溯到华夏人的共同祖先炎黄二帝。但正如正史记载，拥有镔铁武器最多的、掌握技术最成熟的是鲜卑人。镔铁一词的最早记录是《魏书·西域·波斯国》，记载波斯国盛产“镔铁”，据一些冶金史专家考证，镔铁即波斯钢。我国古代着名冶金专家綦毋怀文的襄国宿铁刀及灌钢法，即为此种炼钢、锻造技术之改进，为后来中原帝国再次崛起打下了基础。《魏书·西域·波斯国》：波斯国，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条支国也。去代二万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户十余万，河经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银……，多大真珠、……、金刚、火齐、镔铁、铜、锡……雌黄等物。

拜火教墓葬壁画 徐显秀墓

在汉朝时，中原文明扩张至中亚，李广利曾率数万恶少年攻破大宛国（恶少年即今天的黑社会古惑仔）。但时间延后几百年，潮流就逆转过来。随着萨珊波斯的扩张，游牧民族掌握了令人生畏的军事力量，同时也被挤压到东亚。如果没有过硬的军事装备，很难想象他们能够覆灭西晋。这些军事技术不见得很先进，但也绝不会落后。中原方面也不是技术落后，而是魏晋统治集团过于腐朽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