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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28年,一吨稻草压在了大元王朝的身上

2024-02-15 17:05:04

(泰定帝也孙铁木儿 画像)

公元1328年,按照干支纪年法,是一个戊辰年,属龙。

从年号上来讲,是元朝泰定五年,黄金家族的子孙到这一年已经统治了五十七年。

与那些动辄就是一百多年或者直逼三百年的王朝来说,元朝的国祚似乎才刚刚开始,所以元朝的皇帝和贵族们不会想到,他们的统治生涯掰着手指头数,只剩下四十年了。

在这一年,元朝的第六位皇帝,泰定帝孛儿只斤·也孙铁木儿晏驾,把自己的皇位留给了儿子阿速吉八。

元朝的皇位继承,明显有他们自己的风格,游牧民族或许仰慕中原文化,但他们对嫡长子继承制度并不感冒,反而通常会把皇位传给自己最小的孩子。

年长者生命无几,而年幼者却享有大把时光。

很多年前,至少是蒙古人还没有从漠北崛起,草原上还没有出现过铁木真这么一号狠人的时候,他们曾经跟随季节的变化和水流的方向所迁徙,过着不知稼穑,草木记岁的生活,而在频繁的搬家过程中,折腾不住的总是年长者,他们在一次一次的颠沛中死去,而年幼者则在风餐露宿中成长。

这个阿速吉八,登基的时候只有五岁,属于是那种仍然穿着开裆裤满地跑的年纪。

年轻固然代表着希望,但主少国疑,权力就有变更的可能,所以,另外一帮不看好小皇帝的大臣们转而拥立了一名叫做图帖睦尔的皇室子弟做皇帝。

阿速吉八的父亲,是泰定帝也孙铁木儿。

泰定帝是元朝开国皇帝忽必烈的三世孙,而图帖睦尔则是忽必烈的四世孙。

那么泰定帝的儿子阿剌吉八,那就也是忽必烈的四世孙,所以这俩人其实是平辈。

最终,年长的图帖睦尔战胜了年幼的阿速吉八,把这位不过做了四十二天的小皇帝拉下了皇位。

生姜还是老的辣,大哥打你你别怕。

战乱之中,年幼的废天子不知所踪,最终没有了下文。

在蒙古史料《黄金史》和《恒河之流》之中记载,阿速吉八死于战乱,而在一部叫做《红史》的史料中,阿速吉八则死于元朝将领月鲁帖木儿的追杀。

生或死众说纷纭,然而已经没人在乎,因为历史不会给失败者留下位置。

(元文宗图帖睦尔 画像)

图帖睦尔成了元朝的新皇帝,也就是元文宗。

然而元文宗虽然除掉了阿速吉八,但不久之后他又和自己的哥哥和世?有了严重的冲突,兄弟之间因为权力分割问题又开始闹矛盾。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元朝统治阶级的第一次内乱,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站在后人的角度,我们可以发现,从元武宗至大元年到元顺帝元统元年,不过二十五年的时间里,元朝居然如坐过山车一般的换了八个皇帝,管理层的长期倾轧往往演变成剧烈的内战,我们翻看元朝历史,繁荣安定少,纷争波折多,什么“南坡之变”“两都之战”“天历之战”更是如数家珍。

当年金戈铁马的忽必烈的时代已经成为昨日黄花,昔年忽必烈大哉乾元的雄浑豪迈也成了黯淡的过去。

风吹过黄金家族的牧场,谁也不知道长生天是否还会继续保佑他们。

元文宗图帖睦尔登基五天之后,在离元大都北京一千公里之外的安徽凤阳钟离东乡孤庄村,一个叫做朱重八的孩子出生了。

朱重八出身于贫农家庭,父亲叫做朱世珍,母亲叫做陈氏,具体名字不详,父母都是农民,但是是那种没有土地的佃农,靠给孤庄村最大的大户地主刘德种地为生。

可以说,朱重八一家,很穷,相当穷,特别穷,吃不起饭,穿不上干净甚至是完整的衣服,住在冬凉夏暖,构造简单恶劣的屋子里,属于是那种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的状态。

没有好衣服,可以拽一块破布,没有好房子,茅屋凑合也不是不可以,所有的贫穷都可以凑合,因为中国农民的耐受力一直是很强的,可问题是,别的都能忍,但吃不上饭是忍不了的,一回两回就够呛,三回四回折磨人,十回八回,那就饿死了。

当然,忍饥挨饿,这不是朱重八一家的个例,而是那个时代下百姓们的普遍情况。

元朝统治阶级的内战往往会演变成全国性的战争,而只要一打仗,最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战争的伤痛之中,还要伴随着朝廷越来越苛责,越来越变态的制度。

(元朝)

元朝,这是一个很爱收钱的朝廷,朝廷不懂得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实现共同富裕,反而一天到晚就是变着法的搜刮百姓们的钱袋子。

他们敛钱的方式,就如同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穿皮草的欲望而一撮一撮的活生生拔掉安哥拉兔子的毛一样。

百姓要打官司,得先向官府交钱,民间的节日来临,什么端午中秋重阳节世界爱牙日,只要是逢节,必然有官吏来家里收钱。

皇帝的生辰寿诞要收钱,出门办事儿要收钱,说白了就是我来大元只干三件事儿,那就是收钱,收钱,收钱。

有人可能会说了,那我一天到晚我也不出门,我当宅男,我就在家里躺着,官府总不能收我钱了吧?

不好意思,就算是什么也不干,朝廷也要收钱,这个钱叫做常例钱,意思就是平白无故且无需理由但必须要定时交的钱。

朱重八一家或许一年到头能挣下两个钱,但问题是,这钱从一开始就不是给自己挣的。

没钱也就算了,作为农民,他们还没有土地。

元朝的土地,可以说是高度集中,绝大多数的耕地已经全部落入了蒙古贵族们的手中,比如我们刚才提到的泰定帝也孙铁木儿,当皇帝之前土地有七千顷,元末时顺帝治下的一位叫做伯颜的大臣,也有五千顷的土地。

个人拥有土地的数量如此庞大,当然不会是凭空变成出来的,无非是巧取豪夺,大肆兼并。

本来属于农民的土地归了大贵族大地主,那么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只能给村里的小地主种地。

小地主们比大地主们更可恶,付给佃农们微薄的薪俸根本不能使他们负担的起一家沉重的开支。

朱重八一家光靠给地主刘德种地,是吃不饱饭的。

饺子在过年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吃到,白面馒头在过节的时候也只能想象,一年到头,老朱家吃的是最为粗粝,最让人难以下咽的食物,比如不知名的野菜。

之所以说是不知名,是因为这种野菜吃下去,谁也不知道是能填饱肚子,还是会食物中毒,上吐下泻。

不过就连这种野菜,很快也在方圆十里之内不见踪影,因为需求量也是很大的。

(孟轲 形象)

多年前的大贤孟轲奔走于各国之时,每到一处,他都会十分兴奋的宣传自己的政治理想:

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原来,平时能吃饱饭,灾荒年月不至于饿死,就已经是我们的祖先心中最伟大,最理想的美好世界了。

这个如今听来有点荒诞滑稽且高效的崇高理想,在封建帝制时代却是那么的难以实现,饥饿穿越强汉,盛唐,富宋,大元,直到在朱元璋的时代也没有见到什么成效。

今人看历史,似乎已经不能理解人为什么会饿死,更加不能想象到析骸以爨,饿殍冻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朱重八却曾经深深的体会过。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多少个饥肠辘辘的深夜,朱重八曾经无数次的祈祷,上天啊,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只要让我吃饱一顿,哪怕下一秒你让我死去我也甘心。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你想要死很容易,但你想要吃饱饭,却比死还要艰难。

当小重八在他那间四面漏风的屋子里不能睡去的时候,大元朝廷正在耗费巨资大办佛事。

统治者们对佛教进行疯狂的宣传和建设,他们祈求可以通过这种神秘的东方哲学换来元帝国的长治久安,若能如此,花多少钱也是值得的。

穷人最重要的就是钱,有钱人最不重要的就是钱。

所以一场佛事耗费四十三万九千五百斤面,七万九千斤油,二万七千三百斤蜜,每天再宰上数万只羊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些数字,对朱重八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不敢去想,他的脑子里也没有素材供他生成这些想象。

对于这个时候的朱重八来说,世界就是他眼前的孤庄村这么大。

春天万物复苏,夏天焦烤难耐,秋天叶落萧瑟,冬天一派银白。

大白馒头是最好吃的食物,地主刘德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富翁。

在这里,没有新奇的事情,没有意外的际遇,每一天平淡而充实,平淡是因为无事发生,除了挨饿还是挨饿,而充实是因为小朱重八也要算作一个成年劳动力,天不亮就起床卖力气,太阳下山很晚才能睡觉。

这一切的一切,充斥着精神世界的空虚。

幼小的朱重八不知道,他艰难困苦的童年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但童年的结束并不代表他迎来一个崭新的,没有伤痛的少年时代。

在他未来人生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会被这段在孤庄村的记忆折磨很久很久,哪怕用一个王朝的覆灭,和一个王朝的新生,也没有办法去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