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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以的宿命:鲜血为何而流

2023-12-02 17:05:04

本文首发“观雨大神经”,作者观雨授权推送



引子

公元657年,唐高宗李治颁下谕旨,命老将苏定方率大军对威胁大唐西域的西突厥发动第三次远征。

一年后,唐军在阿尔泰山下大败西突厥主力,活捉可汗阿史那贺鲁。

至此西突厥就消失在了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其下的各支残部也纷纷四散逃亡。

在这里面有一支自称是可萨突厥人的部落,他们一直逃到了位于里海和黑海之间的中亚地区。

突厥人虽然在“中华服务区”被打得满地找牙,但换区后就很快又支棱了起来。

他们在这里通过一系列征服战争建立起了可萨汗国(又译为“哈扎尔帝国”)。

不过当时有两个大帝国对他们颇具威胁,一个是信奉基督教的拜占庭帝国,一个是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帝国。

可能是为了避免被这两个帝国同化,也可能是受到传教士的影响,可萨汗国在后来选择皈依了犹太教。

于是这些突厥人就成了犹太人。

不过犹太教并没能庇佑该国的国祚万古长青,可萨汗国在9世纪不幸被拜占庭帝国联合基辅罗斯(俄罗斯祖先)消灭。

该国的遗民也就此流落到了周边的东欧和土耳其等地。

在之后的岁月里,善于经商的可萨犹太人经常给东欧贵族(尤其是波兰贵族)当收租人,亲临盘剥老百姓的第一线,所以他们在底层人民眼中的形象并不好。

17世纪,哥萨克人发起了反抗波兰统治的起义,而作为波兰贵族的收租人,犹太人就成了哥萨克屠刀的首要目标。

该事件导致可萨犹太人再一次进行了大规模迁徙。

这一次的方向是匈牙利、波西米亚、罗马尼亚和德国(神圣罗马帝国)。

此次的迁徙浪潮持续了几百年,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些可萨犹太人就是当今欧洲、美国和以色列犹太人的主要来源,他们并非希伯来人的后裔。

有学者估计,目前全球的犹太人中有80%-90%有可萨人的血统。

那么最初生活在巴勒斯坦地区的那些正统犹太人去哪里了呢?

按照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历史学教授施罗默·桑德(Shlomo Sand)的说法,当年犹太王国灭亡后,被迫或自愿离开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其实只占总人口的很小一部分。

大部分犹太人哪也没去,他们就一直生活在当地,直到今天。(是不是很诡异?)

也就是说,今天的巴勒斯坦人是血统上更纯正的犹太人。



亡国奴

1948年,因反对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地区建国,阿拉伯国家组成联军对以色列发动了全面战争,史称第一次中东战争。

气势如虹的阿拉伯人在这场战争中领教到了什么叫做“全球一盘棋”。他们虽然手握优势兵力,却最终在域外大国的干涉下大败亏输。

战争的失败也导致大量巴勒斯坦村庄遭到以色列国防军的清洗,于是就有大批巴勒斯坦人沦为难民。

这其中就有一个名叫艾哈迈德·亚辛的11岁少年。

亚辛全家一路逃难到了巴勒斯坦南部的加沙地带,并在这里的沙蒂难民营(Shati)定居下来。

背井离乡是痛苦的,不过厄运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倒霉的孩子。1年后,亚辛又因为一次意外事故摔断脊椎,四肢瘫痪。

沦为难民又全身瘫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天崩开局”,可以直接退出游戏的那种。

但亚辛的意志异于常人,他先是在加沙当起了中学老师,后来又坐着轮椅去到埃及的爱资哈尔大学进行深造。

当中学老师时的亚辛(中间受搀扶者):

1965年,28岁的亚辛加入了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

这是一个保守的宗教政治团体,他们曾在20世纪50年代帮助埃及强人纳赛尔推翻法鲁克王朝,后来又因为权力分配的矛盾和纳赛尔闹翻(2013年被埃及过渡政府列为恐怖组织)。

时任埃及总统纳赛尔:

也就是说在亚辛加入穆兄会的时候,这个组织是埃及政府的敌人。

1973年,亚辛在加沙地带建立了一个穆兄会的分支,翻译过来叫“穆加玛”。

拜第三次中东战争所赐,当时的加沙地带已经处在以色列的占领之下。

所以亚辛在建立“穆加玛”的时候还专门向以色列当局进行了申请,主打一个合法合规。

那么以色列当局同意吗?

不仅同意,而且非常欢迎。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以色列跟埃及是死对头,而穆兄会又是埃及政府的死对头,所以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

而且相对于当时跟以色列打得你死我活的“法塔赫”而言(巴解组织核心),亚辛创建的这个“穆加玛”实在是“可爱”太多了。

因为他们平时主要关心的事务是社区服务。

穆兄会虽然经常以政治斗争者的形象出现在国际新闻中,但其实他们在大部分时间里从事的都是诸如医疗、教育、社会互助之类的工作,走的是基层路线。

亚辛创建的巴勒斯坦版穆兄会自然也继承了这个特点。

他们在各方的炮火中与世无争,默默地救死扶伤、接济平民,用实际行动帮助饱受战火摧残的加沙百姓。

以至于该组织一直被以色列当局定义为“慈善机构”。

当然了,现实也不会真的那么单纯

穆兄会虽然有重视社区服务的传统,但亚辛本人是一个从小就被侵略者赶出家园的亡国奴。

他不可能只是搞搞慈善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1984年,亚辛就因秘密储藏武器而被捕。

不过在一年后,巴以双方达成了一个交换囚犯的《吉布里勒协议》,亚辛和很多其他巴勒斯坦囚犯一起,又被以色列给放了。

只是这一通折腾下来,穆加玛这个组织居然没有被以色列当局取缔。

这是为什么呢?

以色列人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一个字头的诞生

《纽约时报》曾采访过一个以色列的将军,他的名字叫伊扎克.赛格夫 (Yitzhak Segev) 。这个将军是上世纪80年代初以色列驻加沙地带的军事总督。

他在采访中披露了这么一个事实,当时的以色列政府给了他一笔预算,用于支持巴勒斯坦的伊斯兰运动,目的是:

“制衡世俗主义的巴解组织,尤其是阿拉法特领导的法塔赫党。”

“viewing it as a "counterweight" to the secularist 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 and the Fatah party.”

而这笔钱主要就是给了穆加玛。

看似神经大条的以色列人从来就不傻。

既然跟自己死磕的法塔赫是一个世俗派组织,那我就扶持穆加玛这样的宗教派组织来跟你制衡。

只要能让巴勒斯坦人陷入内斗,自己就可以稳坐钓鱼台。

于是在以色列当局这个“天使投资人”的精心栽培下,穆加玛在加沙迅速成长。

他们不仅人数与日俱增,还修建了大量的学校、医院、幼儿园、图书馆、宗教场所等公共设施。

以色列能够如此轻松地拿捏巴勒斯坦的内部事务,主要是因为他们当时的形势实在太好。

他们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后就基本告别了亡国之虞,因为这之后的阿拉伯世界就再也没有能力组织起国家级别的战争了。

此后站在以色列枪口前的,只剩下巴勒斯坦的抵抗组织和黎巴嫩南部的真主党。

这些组织充其量只能算是些“地方武装”,跟之前那些举国来战的阿拉伯联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对于“中东小霸王”的以色列来说,这就是轻松加愉快的“碾压局”。

于是他们不仅可以随意拿捏巴勒斯坦的内部事务,还可以随意拿捏巴勒斯坦的土地。

联合国在1967年曾根据实际形势提出了新的两国方案。

相较于1947年的最初方案,1967年方案给予了以色列更多的地盘,而巴勒斯坦的疆域则被缩小至“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

虽然占到了大便宜,但处在碾压局中的以色列并不打算“作茧自缚”。

他们大摇大摆地在两国方案规定的巴勒斯坦领土上建起了自己的定居点。

1984年,“约旦河西岸”地区的犹太定居者数量是3.5万人,到1988年时已经达到6.4万人,在后来的九十年代中期更是达到了13万人以上。

规模庞大的犹太人定居点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连成一片,而巴勒斯坦人的居住区则被分割成无数个“小豆腐块”,平时连互相串个门都成问题。

红色区域为巴勒斯坦居住区:

至于加沙地带那就更惨了,这里直接被以色列军队实施了军事占领,全体居民就地沦为难民。

按照巴勒斯坦裔美国心理学家穆巴拉克.阿瓦德(Mubarak Awad)的说法,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的暴行包括了:

“殴打、枪击、杀戮、拆毁房屋、连根拔起树木、驱逐出境、未经审批的拘留、无限期延长的监禁”。

仅从这几个词语我们就可以体会到巴勒斯坦人的生活状态。

这些人看不到希望,等不到救兵,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属于他们的只有无奈和恐惧。

很多巴勒斯坦人的日常生活就是每天早上排队通过检查站,从自己居住的隔离区去到以色列打工,下班后又乖乖地排队通过检查站回到隔离区。

整个过程秩序井然,充满了“大中东共荣圈”的气息。

但人性就是这样,“听话”从来都赢不来尊重,“卑微”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嚣张。

1987年12月8日,一辆以军坦克在埃雷兹检查站撞上了一排载有巴勒斯坦人的汽车。

该事件造成四名巴勒斯坦人遇难,另有七人身受重伤。

数百名下班回家的巴勒斯坦劳工目睹了这一幕。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高傲的以色列人用实际行动向巴勒斯坦人炫耀了这么一个事实:

你们在我们的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人哦。

当天晚上,难民营里有10000多人参加了遇难者的葬礼。

这一次,巴勒斯坦人怒了。

这场葬礼很快发展成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人们纷纷罢工罢市,数以万计的巴勒斯坦平民走上街头。

此次事件被称为“第一次巴勒斯坦起义”,又因为当时巴勒斯坦人反抗的武器主要是石头,所以也被称为“石头起义”。

起义爆发后,巴勒斯坦内部的各个政治派别纷纷抓住机会走上前台,意图成为运动的领导者。

不过包括法塔赫在内的大部分组织都比较保守,他们提倡用和平的方式来表达不满,即“公民不服从运动”。

这跟当年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差不多一个意思。

那么和平的方式好吗?

当然好。

但问题是以色列当局给予的回应是凶残的暴力镇压。

在以色列军警大规模杀害和抓捕抗议人群、拆除巴勒斯坦房屋、封锁巴勒斯坦社区并切断水电后,所有的和平主张都变得十分虚伪和可笑。

面对此情此景,在加沙干了十几年社区工作的亚辛决定拿起积攒多年的武器,正式开始跟以色列人拼命。

不过这位老哥不愧是个知识分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合规”。

为了不连累已经运行了20多年的“慈善机构”穆加玛,他又专门建立了一个表面上和穆加玛没有关系,但实际上受穆加玛指挥的组织:

“伊斯兰抵抗运动”。

该组织的核心主张不是什么“和平抗议、争取权利”,而是坚持武装斗争,彻底消灭以色列。

他们的阿拉伯语全称为:

“Harakat Al-Muqawama Al-Islamia”。

简称“哈马斯”(Hamas)。

和平的计算

对于以色列来说,哈马斯的口号实在太过惊悚。

所以在哈马斯组建一年后,以色列就再次逮捕了亚辛,这一次是终身监禁。

但这并不能阻止该组织的迅速壮大。

1989年,加沙地带还只有不到3%的巴勒斯坦人支持哈马斯,而到了1993年,这个数字已经提升到了13%。

这让以色列颇为焦头烂额,不过此时他们也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个跟他们火并了几十年的法塔赫服软了。

1993年,在美国的斡旋下,法塔赫与以色列签订了互相承认国家地位并实现停火的《奥斯陆协议》。

法塔赫咋就不打了呢?

他打不动了。

作为巴勒斯坦的“话事人”,法塔赫在这几十年里地盘越打越少,民望越打越低,机构越打越臃肿,战力越打越拉胯。

正所谓历经千帆,归来已是中年;梦想远去,人生只剩止损。

而且国际形势也不乐观。

冷战结束后,世界上再无力量制衡以色列背后的美国。

现在美国总统抛出了橄榄枝,你敢不接吗?

说到底,法塔赫这个“巴勒斯坦话事人”的地位,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国际社会的承认。

你如果不合作,美国随时可以操纵国际社会换了你。

所以法塔赫的服软并不意外,反倒是以色列的态度非常出人意料。

虽然这个和平协议的内容明显偏向以色列,但它毕竟是基于1967年两国方案的一个协议,所以以色列多多少少都要吐一些非法所得出去。

更重要的是,协议一旦签署,就意味着以色列再也不能继续之前那种六亲不认的扩张步伐了。

如果抛开道义不谈,仅从实力对比的角度出发,签署《奥斯陆协议》其实是以色列这个强势的一方在主动妥协。

这很不以色列。

难道他们突然热爱起和平来了?

当时推动这项协议的以色列领导人是以色列时任总理伊扎克.拉宾。

这个大佬并非什么养尊处优的白左和平主义者,而是战功卓着、32岁就当上少将的以色列一代军神。

他选择“妥协”,绝不可能是因为“热爱和平”。

事实上这个戎马一生的汉子给以色列算了笔大帐。

当年犹太复国主义者在选择建国地点时,其实是有很多选项的。

但他们看不上那些与世无争的地方,偏偏就挑了巴勒斯坦这个四战之地。

该地区连接着欧亚非大陆,是国际贸易网络中的黄金地段,被称为“世界的十字路口”。

同时这里还是犹太人几千年前的“故土圣地”,对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有着强大的号召力,所以他们选择这里并不奇怪。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并非无主之地。

在犹太复国主义者到来之前,巴勒斯坦一直是阿拉伯人的家园。

犹太复国主义者能凭着一本经书在这里硬生生地圈个国家出来,其实跟历史和道义都没什么关系,主要就是搭上了殖民主义的末班车。

在那个列强可以随意瓜分世界的年代,只要条件谈得妥,大佬们在地图上给你划拉块国家出来确实没啥问题。

后来随着二战后雅尔塔体系的建立和完善,这种在地图上随便比划圈地的行为就再也无法复制。

所以说犹太复国主义者是幸运地搭上了末班车。

只不过幸运是属于殖民者的,当地的阿拉伯人只有无尽的仇恨。

站在阿拉伯人的角度上看,这里是自己长期生活的家园,是阿拉伯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结果一群千里之外的陌生人随便开了个会,这块土地就归别人了。

上哪说理去?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几次中东战争。

虽然在列强的庇护下,以色列几场仗打下来愣是没吃亏,甚至还树立起了“中东小霸王”的人设。

但无论你再怎么操作封神、运气爆棚,周边一堆天天想嘎了你的死敌都是客观存在的。

而“不要吞掉整个巴勒斯坦”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所以你一天不让巴勒斯坦建国,就一天要忍受巴勒斯坦人的反抗和周边国家的敌对,这不是长久之计。

摆在拉宾面前的是一组清晰的账目:

阿拉伯世界和伊朗的人口加起来有好几亿,而以色列的人口只有几百万。

几百万对好几亿,你的强势能维持多少年?

就算前50年成功了,你能保证后50年还能继续成功吗?

几亿人可以输很多次,几百万人可是一次都输不起的。

而且一个长治久安的国内外环境所带来的长远利益,远大于现在手里抓着的这点非法所得。

毕竟“黄金地段”想要真正“黄金”起来,前提是这里可以正常做生意。

现在冷战刚刚结束,西方势力如日中天,这个时候背靠他们去和谈,虽然也需要吐出一小部分利益,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占着巨大的好处的。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奥斯陆协议》都是一个多赢的局面:
巴勒斯坦可以实现领土的止损,法塔赫也可以巩固自己的国际地位。以色列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充分享受到黄金地段的红利。美国则确立自己中东“掌舵人”的地位,克林顿青史留名。



于是就有了1993年的巴以握手,拉宾和阿拉法特还在1994年同时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奖项并非什么祥瑞,拉宾在获奖一年后,就在公开演讲时被一个右翼精神小伙四枪撂倒,《奥斯陆协议》一夜之间陷入困境。

日本首相直呼内行。

这个杀手虽然是个极端分子,但他代表的却是以色列的重要民意:

我凭本事抢到的土地为什么要吐出来?我占尽优势为什么不能继续扩张?

别说拉宾了,克林顿的面子也不好使。

以色列左翼政党这种“土地换和平”式的“退让”在国内激起了众怒,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该国的右翼势力迅速做大。

而其中势头最劲的,就是主张吞并巴勒斯坦全境的利库德集团。他们的党主席,就是现在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

巴勒斯坦的选择

1997年,本来被判终身监禁的亚辛又被放了出来。继上次跟以色列交换了一些战俘后,这次又跟以色列交换了一些摩萨德特工。

自从组建了哈马斯,亚辛就成了一个被以色列循环使用的“人形筹码”。

长期的牢狱之灾让亚辛的健康状况严重恶化,出狱时他已经差不多完全失明。

以色列并不想再见到这个“匪首”,所以亚辛一出狱就被驱逐到了约旦。

客观地讲,对于这么一个全身瘫痪还双目失明的残疾人来说,去约旦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那里的生活条件肯定比加沙这个“大规模露天监狱”好得多。

然而这个瘫痪的瞎老头并不打算就此归隐,在被驱逐后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又偷偷溜回加沙继续战斗。

哈马斯虽然行事极端,但亚辛其实也多次向以色列提出过和平提议,其基本内容都是用哈马斯的停火换取以色列在巴勒斯坦领土上的撤军。

看得出亚辛是想走一个“以打促谈”的路线,只不过以色列当局压根就懒得搭理他。

2000年,法塔赫和以色列在美国的戴维营谈崩,同年第二次巴勒斯坦起义爆发,于是本来就举步维艰的《奥斯陆协议》彻底走到了尽头。

而支持哈马斯的巴勒斯坦人则越来越多。

对于这个情况,法塔赫是纠结的。

一方面,哈马斯是“抗以统一战线”的重要一员,也是法塔赫跟以色列谈判的重要筹码;

但另一方面,哈马斯自顾自的抵抗行动,也让法塔赫没有办法履行跟以色列谈好的各种和平协议。

更糟的是,随着哈马斯的民望日盛,法塔赫这个“巴勒斯坦话事人”的身份已经开始不保。

所以亚辛在后来的日子里又先后三次遭到法塔赫的软禁。

作为一个震动中东的军事组织领袖,亚辛在职业生涯里留下的主要印记就是坐着轮椅从一个监狱被推到另一个监狱(软禁地)。

在“吃牢饭”的间歇期,亚辛也会接受一些外媒的采访,他在受访中的一段言论就比较直接的体现了哈马斯的战斗逻辑:

“我们巴勒斯坦人只能用有限的手段自卫,我们没有F-16战机,没有阿帕奇武装直升机。”

“外界不应该只要求我们停止自卫,更应该要求以色列停止侵略。因为无论我们是否进行自杀爆炸,都会遭到以色列的杀戮。”

2003年,亚辛遭到了以军F-16战斗机的导弹攻击,他在此次袭击中左肩受伤,但大难不死。

2004年1月,亚辛表示只要可以让巴勒斯坦在包括东耶路撒冷在内的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建国,并恢复巴勒斯坦人的“历史权利”,哈马斯就可以结束武装对抗。

2个月后,以色列派出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向正在去往清真寺参加晨祷的亚辛发射了3枚导弹,亚辛以及他的儿子和几个助手当场毙命,同时还有十几人受伤。

值得一提的是,亚辛曾在2003年接受过我国新华社记者的采访。

当时记者在看到亚辛身边聊胜于无的安保措施后,不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以色列对哈马斯高层的定点清除政策对哈马斯造成了多大的损害?”

亚辛的回答是:

“一点都没有损害我们,打死一个哈马斯,会有千百个哈马斯站出来。哈马斯代表了巴勒斯坦、阿拉伯的民意。”

亚辛遇害一年后,以色列因无法继续承受高昂的统治成本而退出加沙地带。

又过了一年,哈马斯在巴勒斯坦立法委的选举中获得了44.45%的最高支持率,成为了巴勒斯坦的执政党(团体)。

然而西方国家拒绝承认这个结果。

在这个时候,西方世界一直推崇的“程序正义”又不灵了。

法塔赫则在选举结束后不久就与哈马斯爆发冲突,之后几经反复,最终还是在2007年彻底掀桌,与哈马斯刀兵相向。

2007年6月,哈马斯在内战中把法塔赫彻底赶出加沙地带,于是巴勒斯坦就进入了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分治的政治格局。

以色列也在这一年完成了在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的大规模隔离墙的建设,并加大了对加沙地带的封锁和军事打击力度。

从此加沙居民不仅被陆地上的高墙围困,连下海也不得超过海岸线的3公里处,但凡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捕鱼,就会遭到以色列巡逻艇的射击。

严酷的封锁导致加沙地带的经济几乎陷入停滞,这里的年轻人失业率超过60%。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数据,加沙有超过100万人处在“严重粮食不安全”的状态中。

除此之外,该地区还在同时面临饮用水危机、能源危机、医疗危机、军事打击...一位加沙青年在2013年的一次采访中说过这么一句话:

“在这里,你每一天都要努力阻止自己失去理智。”

“Every day here is a struggle to stop yourself from losing your mind.”

看到这一幕,我想即使是最同情巴勒斯坦的观众,也很难想明白一个问题:

都惨成这样了,为什么他们还要选择哈马斯?

巴以矛盾的真相

作为旁观者,我们在看待巴以问题时往往会陷入一个矛盾的状态中:

一方面我们会看到以色列军队大肆屠杀巴勒斯坦平民的现实,另一方面世界主流媒体的主要批评对象却又是哈马斯。

面对这种矛盾的状态,我们只能发出一句感慨:

巴以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

没错,确实很复杂。

领土、民族、宗教、历史恩怨,各种因素在这个不足3万平方公里的地方糅杂在一起,似乎谁都有过错,又似乎谁都有理由。

我们中国人凭着自己朴素的是非观和同理心,一般来说会非常同情巴勒斯坦人民的遭遇,反对以色强占他人家园和屠杀平民的行为。

但同时我们在潜意识里也会认为以色列是“相对先进”的一方,巴勒斯坦是“相对落后”的一方。

所以对于巴勒斯坦武装力量的很多极端做法,我们也是反对的。

在这个“谁都有错”的逻辑下,解决方案似乎就是双方各退一步,有话好好说。

然而《奥斯陆协议》的失败狠狠地打了所有人一记耳光。

这个在主流舆论看来的最优解,不仅以色列的右翼团体不接受,连实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巴勒斯坦人也不接受。

人们在现实中惊讶地发现,巴勒斯坦老百姓居然跑去支持那个反对和平协议的哈马斯。

要知道巴勒斯坦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和平的一群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些高高在上的精英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往往会不屑的抛出两个字:愚昧。

在他们看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巴勒斯坦人的咎由自取,他们甚至希望巴勒斯坦人能够“迷途知返”,赶紧“把哈马斯交出来”。

然而这些精英可能连一个真实的巴勒斯坦老百姓都没有深入了解过。

这是何等的傲慢。

要真正理解巴勒斯坦人的选择,就需要先搞清楚他们真正面对的敌人是谁。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不就是以色列的犹太人嘛?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可以被称为犹太人?

按照犹太人自己的标准,犹太身份认证的条件主要有两个:
母亲是犹太人。皈依犹太教。



以上两个条件满足一个就可以。

我们可以看到犹太身份认证的门槛其实是非常灵活的,历史上除了严谨的德国人,基本上也没有谁会去深究他们的血统。

所以在现实中,只要犹太社会中的拉比(类似于牧师)认可,就总有办法让你加入。

当然了,他们也讲究个“择优录取”,你如果一无是处,人家也不会认你。

另外在历史上,犹太人特别擅长放贷这个业务,同时他们对于同族的借款人又往往会给予利息优惠。

所以以前的欧洲商业大佬们就特别希望获得“犹太认证”。

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很多西方精英和他们的后代都拥有一个犹太人的身份或血统。

拥有犹太血统的英国球星贝克汉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犹太人”与其说是一个民族,不如说是一个“西方精英商会”。

二战后,叠加了“受害者光环”的犹太人身份变得更加值钱,因为富豪们可以利用这个光环有效地抵消社会仇富情绪带来的冲击。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犹太复国主义者会得到西方列强的大力支持,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精英圈子的内部事务,是他们长期以来分割世界的常规操作。

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犹太人总能牢牢掌控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因为媒体本来就是权贵们的资产。

看到这里,你就会发现所谓的“糅合了领土、民族、宗教、历史等矛盾的复杂的巴以问题”,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以色列建国就是一次西方殖民者的殖民行动,和他们几百年来“开拓”其他殖民地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占地盘、抢资源、建立等级制度、培植代理人、进行种族隔离、大搞种族清洗...

这些套路都是一样一样的。

犹太复国主义者本质上是一群披着犹太外衣的盎撒殖民者。

所以我们会看到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大肆修建隔离墙,随意屠杀平民、往井里灌水泥、封锁人道主义通道、把原住民儿童关进笼子...

这不是犹太人的传统,这是盎撒殖民者的传统。

事实上在全球范围内有很多犹太人都在反对以色列这个国家。

反对以色列的犹太教徒:

所谓的巴以矛盾,首先是盎撒殖民者和遭到种族清洗的原住民之间的矛盾。

以色列屠刀下的巴勒斯坦人,就是当年美国屠刀下的印第安人。

那么殖民者会和原住民签订平等的和平协议吗?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我们现在再来看看那个“承载和平希望”的《奥斯陆协议》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鲜血为何而流

在《奥斯陆协议》签订之时,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领土早已被庞大的犹太人定居点分成了160多个彼此不相连的飞地。

因此巴勒斯坦的领土又被戏称为“巴勒斯坦群岛”。

《奥斯陆协议》虽然号称是要按照两国方案的边界来让巴勒斯坦建国,但实际上它并没有真正把土地还给巴勒斯坦

该协议把约旦河西岸分成了A,B,C三个区。

A区,占约旦河西岸总面积的20%左右,由巴勒斯坦完全掌控。B区,也占约旦河西岸总面积的20%左右,由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管理。具体来说是以色列负责军事管辖权,法塔赫负责民事管辖权。C区,占约旦河西岸总面积的60%左右,该区包括军事和民事在内的所有事务都由以色列完全掌控,巴勒斯坦人禁止进入。



同时该协议还规定以色列继续保留对包括巴勒斯坦在内的所有边界、领海、领空的控制权。

而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只允许拥有一支由以色列批准的警察部队,不允许拥有军队,巴以地区的国防和安全事务由以色列全权负责。

另外在实际操作中,以色列只认可法塔赫作为巴勒斯坦的代表。

而此时的法塔赫,已经成为了一个安全部队靠以色列和美国培训、收入靠西方捐款、税款都由以色列代收的组织。

在《奥斯陆协议》的框架下,法塔赫的主要工作其实是镇压巴勒斯坦人的反抗,保护以色列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美国巴勒斯坦裔学者爱德华·赛义德(Edward Wadie Said)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以色列和西方政府希望阿拉法特镇压社会中的某些部分,他们希望他成为独裁者。”

伦敦大学的塞斯·安齐斯卡(Seth Anziska)教授则认为,《奥斯陆协议》给巴勒斯坦提供的是“没有实际内容的国家残余”(vestiges of statehood without actual content)。

而拉宾的原话是这样的:

“以色列将与巴勒斯坦这样一个“定位低于国家的实体”(that was less than a state)共存。”

说了这么大一通,《奥斯陆协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我们可以用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概念来总结《奥斯陆协议》的本质:

在巴勒斯坦建起一个半殖民地。

而法塔赫就是殖民地代理人。

伪军管理良民,哟西。

当年的以色列执政者之所以会放弃吞并巴勒斯坦的“梦想”,根本原因其实是他们无法接受数量庞大的巴勒斯坦人成为以色列的一分子,因为这会严重破坏犹太国家的“血统纯洁”。

而且殖民者也不可能同意原住民跟自己在同一个国家里享受同等的权利。

所以他们就通过建立半殖民地的方式来实现种族隔离。

而以色列的右翼团体之所以反对这个方案,只是因为他们觉得种族隔离还是 太保守了,不如直接快进到种族清洗,“留地不留人”。

看到这里,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亚辛在2004年提出一个同样基于两国方案的和平提议,并要求恢复巴勒斯坦人的“历史权利”时,以色列会用三枚导弹作为回应了。

现在你还觉得选择哈马斯的巴勒斯坦人民“愚昧”吗?

他们只是不想在自己的家园里世世代代当狗而已。

其他那些看似复杂的民族宗教历史等矛盾,都只是叠加在殖民战争这个内核之上的表象。

在巴勒斯坦,无论是世俗派的法塔赫还是宗教派的哈马斯,只要他坚持斗争,就会得到人民的支持;而只要他选择投降,就会被人民果断抛弃。

但殖民者不可能承认这个真相。目前美、以、英、加、澳、日、埃、欧盟等国家和国际组织已经将哈马斯列为恐怖组织。

殖民者有自己的一套叙事逻辑。

在他们的故事里,哈马斯是绑架巴勒斯坦平民的绑匪,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屠杀则是“拯救人质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失”。

所以我们会看到在以色列的言论里,无论是以色列平民的伤亡还是巴勒斯坦平民的伤亡,背锅的都是哈马斯。

另外信息的传播渠道也早已被西方权贵所垄断,不管他们报道的内容是真是假,我们都几乎听不到另一方的声音。

但无论他们打造的这个逻辑如何完美,都无法解释一个现实:

为什么哈马斯会获得大量民众的支持,甚至在选举中大获全胜?

面对这个打脸的局面,西方世界唯一能拿出来的说辞就是“巴勒斯坦人不识好歹”。

这其实也是一直以来他们给这个世界灌输的认知:
殖民者是先进的,文明的,智慧的;原住民是落后的,野蛮的,愚昧的。
殖民是善意的拯救;反抗是邪恶的破坏。


在这套“殖人思维”下,即使以色列杀害的平民数量已经数十倍于他的对手,以色列也依然是那个“正义的化身”,他的对手则永远是那个“最大的魔鬼”。

要摆脱这种思维的桎梏,我们就需要先学会谦卑,不要真的以为自己有资格去告诉当地人该怎么做。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每个哈马斯的背后都可能背负着一整个家族的鲜血,我们当然希望他们能够放下仇恨,但我们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必须放下仇恨。

然而即便如此,哈马斯所伤害的平民数量仍然远远小于以色列。

毕竟巴勒斯坦的平民也是人。

巴勒斯坦平民亲吻哈马斯士兵:

所以当我们在道义上谴责极端行为的时候,也需要承认一点:我们在技术上其实也给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

事实上即使我们翻遍几百年的西方殖民史,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经验来参考这里的问题。

因为巴勒斯坦,尤其是加沙地带的处境实在是太特殊了。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加沙地带面对的殖民者,并不是像从前那样的“某个或某几个西方国家”,而是整个西方权贵阶层。

当今西方经济体系下的所有压力和代价都聚集在了这一小块土地上,这里是被掩盖在人类现代文明画卷下的最残酷的角落。

以色列殖民的成败,直接关系到美国在中东的控制力,而这个控制力又是石油美元体系的命脉。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会在国际社会上毫无底线地袒护以色列。只要这里一哆嗦,大爹的航母马上就到。

而加沙拥有的,只是200万食不果腹的饥民。

他们是真的“一个人在战斗”。

在盎撒殖民者的“开拓史”里,这种体量的对手根本微不足道,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加沙依然在。

作为石油美元体系的关键节点,加沙如果顶住了,不仅将宣告殖民主义的彻底破产,也将动摇盎撒精英剥削全球的金融体系。

如果加沙顶不住,盎撒精英就可以继续轻松的用以色列拿捏中东,高枕无忧地收割全球;殖民主义也可能卷土重来。

这里的斗争是人类几百年反殖民斗争的延续,是200万人挡在几十亿人身前对抗盎撒集团的屠刀。

巴勒斯坦人的血,也是你我的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