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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上”采冰”,小兴安岭“跑山“,真实的东北是什幺样子?

2020-05-11 18:00:40

前段时间,我看到了一部很不错的纪录片,豆瓣评分8.8分,名字叫做《大地情书》。



这部纪录片放弃了宏大叙事,着重展现了东北这片寒地黑土地上普通百姓的生产生活,喜怒哀乐,人情冷暖。



劳动节原本就是属于劳动者的节日,一直以来,全世界的影视都鲜有对底层劳动人民朴素生活的描写,难得有导演将镜头对准了东北最普通的劳动人民,而且还拍得极富美感,拍出了“舌尖上的东北”的感觉。




拍这部纪录片的导演胡峰坦诚说:“我本身不是东北人,以前对东北的印象无非是大金链子小烧烤,拍完片子只是觉得东北人太质朴了,这可能也是中国人的本质。”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黑土地独特的自然条件,养育了数以亿计的东北人民,也塑造了他们独特的品格。



《大地情书》选取了松嫩平原腹地的黑龙江省绥化市,以及小兴安岭的部分地区作为拍摄点,讲述了黑土地上的10个真实故事,展现东北人民对生活的不屈不挠,对世俗乐观坚强的精神。



1.生死二人转




二人转是东北最有代表性的民间艺术,在那个文化产品匮乏的年代,二人转这种土生土长的艺术,给无数东北人带来了精神上的慰藉,



《大地情书》的导演组也想要拍一个跟二人转有关的故事,但导演组一开始对二人转的了解,仅限于赵本山三个字。




到了黑龙江绥化市海伦镇以后,才知道二人转也分北派和南派。



海伦的北派二人转在东北地区的名气,丝毫不亚于赵本山的南派二人转,以至于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南有赵本山,北有赵晓波(二人转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剧组成员多方打听,终于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民间业余剧团——荣华地方戏艺术团。




这个“老破小”剧团没有什幺明星大咖,只是十几个民间业余二人转爱好者因为共同的兴趣聚在一起的组织。



他们没有霓虹闪烁的大舞台,只是在小区里租了一个废旧仓库作为排练厅。



他们平时也没啥门票收入,观众都是附近的社区居民,茶余饭后过来看戏消磨时光。



但是,就是这幺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艺术团,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因为这就是那一代东北人传统的娱乐方式。



他们在小小的台子上表演时,无论是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的观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笑容。




其实,台上带给大家欢乐的这些人,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伤和痛苦。



剧团演员王实玲,十年前被检查出颈椎病变,失去了原本的工作。



北京的医生给她下了诊断书:如果不做手术,稍微摔一下或者扭一下就会瘫痪。



即使如此,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王实玲夏天还得去工地开大吊,冬天偶尔开出租养家糊口。



即便日子如此艰难,王实玲依然没有放弃二人转梦想,每天还抽出时间来背台词。二人转带来的快乐虽然微小,但能点亮她的生活,给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剧团的台柱子赵晓敏,二人转唱得小有名气,不少观众都是奔着她来看剧团的表演。



舞台上她如鱼得水,看起来精气神十足,然而实际上她是一位宫颈癌患者。



每隔一周,她就要自己一个人坐大巴去哈尔滨,接受痛苦的癌症治疗过程,才能回来接着上舞台。



绝症无法击溃一个乐观的人,在病房里,她依然在用自己的笑声感染周围的病友,鼓励他们早日康复。



赵晓敏总是觉得,只要能把大伙逗开心,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社会的累赘。




癌症对于一个人带来的影响很大,赵晓敏当然也有难过的时候,但她从来都不愿意把这种负能量传播给她的观众,每次到了台上,观众见到的永远是那个满脸笑容的赵晓敏。



“我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得了宫颈癌。但我只有在唱苦情戏的时候才会哭一下,释放一下压力,那是真的在哭。”



“我比男人更坚强,我就是一个老爷们。”




经常跟赵晓敏搭档的,是一个叫马三儿的二人转演员。



马三儿被诊断出肠癌,病情比赵晓敏更严重。



肠癌晚期那种疼痛,有时候是疼一阵,有时候会持续很久。



于是,马三儿每次上台前,都会自己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吃上4片止疼药,他习惯嚼碎了咽下去,因为听说这样吸收更快。一旦上了舞台,观众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




马三儿对于自己的病情倒是看得很开:“实际上我早就应该死了,现在活了五年,不错了。”



“如果身体还能动弹,我宁可唱死在这舞台上。”



剧团领队刘婶唱功很好,但大脑动过手术以后,记忆力严重下降,想背一点台词,没过几分钟就全忘了,她自己自嘲说,“就跟黑瞎子掰苞米一样”。



于是,她便默默地退居二线,忙乎剧组的杂事,当剧团这颗大树的根,守护着大家。




就是这样一群由普通人和身患绝症的病友们组成的杂牌剧团,逐渐在东北的十里八乡唱出了名气。



8年来,她们一直坚持免费下乡义演,给乡亲们带来欢乐。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在田间地头的露天大舞台上,你总能找到这只剧团的身影。



明明他们自己都承受着痛苦,却始终不忘为大伙儿带来欢乐。




当地的敬老院,退伍老兵光荣院中,也时不时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她们都是来自各行各业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命运捉弄了她们,可她们依然选择坚强。



每次上台表演,都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刻,因为二人转能让她们暂时忘记病痛,让生命得以延续。



也正是二人转这门传统的艺术,使她们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所在。



他们是东北这片寒地黑土上的一束束微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汇聚在了一起,既是一同前行的伙伴,也是一个壕沟里的战友。



哪怕脚下踩着荆棘,也要勇敢地放声歌唱。




2.小兴安岭的“跑山人”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每年到了秋季,小兴安岭脚下的村民就要成群结队进山,采集山货。



村民骑着摩托车进山,采蘑菇,捅猴头菇,打松塔,采榛子,在当地被称为“跑山”。




野生的山货一直都受到市场青睐。



能采到极品山货的地方大都没有路,跑山人想要挣点外快补贴家用,只能在原始森林中钻来钻去。



范立国是当地有名的跑山好手,爬树非常麻溜,他们家祖上好几代人都以采集山珍为生。




相比寻常的山货,范立国这次要寻找的是名为“松塔”的松树果实,我们平常吃的坚果松子,就是从松塔里剥出来的。



松塔生长于松树顶端,由于采摘难度高,生长周期长,所以价格很贵。



导演组跟随拍摄时,范立国和他父亲刚好碰到一颗70米高的大松树,树顶上挂着厚厚的松塔。



根据地上的脚印看,很多跑山人已经到过这里,但都放弃了,因为这棵树太高了,危险系数太大,稍不留意,可能就要从树上掉下去。



但范立国艺高人胆大,还是徒手爬了上去。刚下雨的树干非常滑,想爬上去并非易事。




看着没有保护措施的儿子往上爬,范立国父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无疑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如果脚一滑,或者踩着的树杈断了,几十米的高度掉下去非死即残。



近些年小兴安岭的跑山人中有一个摔死的,还有好几个摔坏的,把腿摔折了。



因此当地人有一句俗语:“树梢是钱串子,树根是坟圈子”。如果你把树梢上的钱串子(松塔)摘下来,就能卖个好价钱,如果你掉下来,就要被抬走了。




低处树杈枝上挂着的松塔少得可怜,很快就被打落到地下。范立国知道,要想获得更为丰厚的果实,必须继续往上爬。



而这也意味着难度系数陡增,风险变大。




爬到高处人本来就呼哧带喘的,体力被严重消耗。更难的是上去之后风很大。



风吹着树梢摇摆不定,跑山人随时都有跌落下去的风险。




胜利就在眼前,范立国拼尽了全力,终于登顶了这棵松树,这70米的高处果然挂满了松塔。




新鲜的松塔去掉外壳,松木的清新香气瞬间扑鼻而来,屋子里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新鲜采集的松子会被及时卖出,小兴安岭的野生松子很受城市居民的欢迎。



范立国辛苦劳动换来的钱,能够补贴一些家用,虽然苦点累点,但他感到很骄傲。



山民们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朴朴实实的过日子,一步一个脚印,没想着大富大贵,只要勤劳就有钱赚。




山林赐予人们丰厚的果实,朴实的劳动人民也懂得感恩,反哺山林。



采摘松塔,从不破坏树木,是大家的共识。



踩完之后,给松鼠留足够的食物,也是跑山人心照不宣的规矩。



珍惜这片养育自己的绿色空间,让她可以持续发展,是寒地黑土之上每一个人的家训和信念。




3.“松花江上的纤夫”——黑龙江采冰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哈尔滨冬季的夜晚,天寒地冻,冷的时候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度。松花江上也结结实实的结了几米厚的冰。



对于李春武率领的采冰队来说,此时的松花江,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采冰场。



这里产出的巨大冰块,是北方城市冰雪节急缺的雕塑原料。



如果用自来水冻冰块,冰里会有气泡,既不结实,也不美观,不能拿去做冰雕。



而松花江水流稳定,冰晶核在冬季特定的温度下不断生成又不断被打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饰出了致密均匀、通体透明的冰块。



这种优质的巨大冰块,是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最好的原料。




凌晨三点,当城市中的人们还在暖气房里“猫冬”的时候,李春武已经带着一帮兄弟们摸黑出发了。



节目组录制的这天,恰好是哈尔滨冰雪节的最后工期,能否采集到足够的冰块,关系到冰雪节能否顺利举行。



然而天公不作美,采冰当天气温极低,冰层又厚又硬,即便采冰队员们铆足了劲,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用钢铁做的冰镩也难以凿穿冰面。




队员们没有放弃,而是用大锤把冰钎子砸进去,想要在冰面上开一道冰槽出来,把冰块和冰面分割开。




然而,天气过于寒冷,队员们好不容易开出来的冰槽,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又被冷水重新冻上,前功尽弃。



整队人忙活了大半个上午,等待拉冰块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队,可采冰队员们连冰面都没有打开。




大伙都开始着急了,因为一旦工期延误,他们的收入将大幅缩水,对于以此养家糊口的队员们来说影响很大。



眼瞅着出师不利,队长李春武也倍感压力,他已经承诺过今天要采500块冰。



“咱们供不上冰,人家(客户)有话说了,冰供不上人家怎幺干活。”



“我这人就是这人,我活得干好,不能让人说着我。”



气温持续下降,冰面上的高强度劳动让人疲惫不堪,但是为了不延误工期,采冰队员们中午没有休息,依然在冰面上咬牙坚持。



这次采冰队员们吸取了上午的教训,加快了开凿速度,终于在河水冻上之前打开了冰面。




打开冰面只是一个开始,由于冰块体积巨大没法运输,队员们必须想办法将冰块切分。



这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道工序:在深达十几米的冰冷河水中央,李春武和他的采冰队员们必须站在漂浮不定的冰块上。



冰块很滑而且在不断晃动,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好不容易切割好冰块,如何把它拉上来也是一大挑战。



每块冰重达700公斤以上,冰块出水的时候,还要叠加上水面强大的吸附力,更显得沉重。



而且,为了安全起见,起重机械是无法进入冰面中央的,冰面承受不住起重机械,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危险,人力是唯一的选择。



采冰队员们只能一人身上绑一个绳子,就像俄国画家列宾笔下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样,大家一起合力拉绳子把冰块拖出水面。



由于拉冰的过程,很像古代纤夫拉船,所以采冰队员们会被当地人习惯性地称为“松花江上的纤夫”。




每当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被打捞上来,队长李春武都会仔细的测量冰块,因为他知道,队员们的收入都要依靠冰块的尺寸大小来决定。



“咱不能整糊涂账,我要对兄弟们负责。”



作为职业的采冰人员,李春武常年带着他的兄弟们在黑龙江绥化各大采冰现场,夏天就在工地搬砖,冬天就采冰为生,异常辛苦劳累。




采好的冰被成批的拉往冰雪节现场,制作成五颜六色的冰雕艺术品,仿若童话梦境一般。



去冰雪大世界游玩的客人们,肯定少不了要兴冲冲地在“冰房子”前打卡拍照,因为这些冰雕都太美了。



但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冰块,究竟是如何来的。




闲暇时候,李春武也跟队员们来到冰雪节现场,看着自己取上来的冰块,变成一座座精美的艺术品,李春武格外有成就感。



能给市民们带来欢乐,给城市的繁华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是采冰人心里最大的安慰。



极端的自然条件在考验人的意志的同时,也塑造着东北人坚韧挺拔的个性。寒地黑土之上,他们用自己的奋斗,造就了属于自己的平凡幸福。




长期以来,东北因为经济发展的问题,一直没有什幺存在感,对新兴经济体投资也不够,媒体也不会为东北人说话。



在网上总有人地域黑东北的时候,《大地情书》这部片子,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它没有什幺特别激动人心的场面,也没有什幺超级英雄故事里跌宕起伏的剧情,但它贵在真实。



导演把镜头对准东北人,配合着恰到好处的BGM,讲述了他们一直不广为人知的生活方式,很普通,但也很有烟火气,多少年了,东北人就是这幺生活的。



东北寒地黑土上最美的风景,永远都是生活在这里质朴的劳动人民。



在这个属于劳动者的节日里,这是我看过对东北劳动人民,也对全国所有劳动人民最好的献礼。



“为什幺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