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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飞贼”被擒始末(下)

2023-06-26 17:01:22

女“飞贼”被擒始末()


女飞贼光顾亭府的消息成为一桩特大新闻,现场勘查还未结束就已经不胫而走,传遍南京全城。次日,有家专门刊发社会新闻的小报《金陵新闻报》又火上浇油,全文刊发有关女飞贼的报道,顿时社会上人人谈论女飞贼,闹得沸沸扬扬!

当天晚上,连蒋介石都知晓了这桩案件!

蒋介石通常是不看报纸的,像《金陵新闻报》这样的小报,他连报名都不知道。他获悉女飞贼盗窃案的渠道,来自其夫人宋美龄的外甥女、大名鼎鼎的“孔二小姐”孔令俊。

孔二小姐系当时担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兼中央银行总裁的孔祥熙的女儿。孔祥熙原任国民政府实业部长时,孔二小姐在南京读书。1933年孔祥熙任财政部长兼中央银行总裁后。在上海法租界西爱成斯路385号财政部驻沪办事处隔壁辟了一处住宅,孔祥熙夫人宋霭龄和子女遂长住上海,孔本人则每隔三天左右从南京回一次上海(南京的住宅仍保留着)。从这时起,孔二小姐就转往上海读书。但是,孔二小姐每逢寒假暑假则必回南京的家。主要是和一些老同学聚会、旅游。

1935年的春节,是2月4日,所以寒假放得也晚些,学校规定过了元宵节才开学。这孔二小姐在南京玩得兴头正足,元宵节往上海家中打了个电话,让向学校请假,等她玩够了再回沪上学。孔家子女是当时中国的第一贵族子女,读书态度一向如此,他们根本不必担心是否拿得到毕业证书的问题。

潘百亭庶出的小女儿潘淑贞,是孔二小姐在南京读书时的同班同学。这孔二小姐眼睛长在额头上,交朋择友讲的是门当户对,潘百亭是赫赫有名的富商,潘淑贞因而被孔二小姐选为朋友。亭府遭女飞贼光顾的消息,孔二小姐是当天晚上在另一个父亲是集团军总司令长官的同学家里知道的,她乍听之下,有点不相信,马上往首都警察厅厅长温剑刚家里打电话询问。得到证实后,孔二小姐大为兴奋,叫道:“明天上午去亭府看看!”

“这个女的,真好功夫!如果能当我的贴身保镖,那就太好了!”

孔二小姐回到屋里,真的用潘家的电话和首都警察厅厅长温剑刚说了这个想法。温剑刚被弄了个哭笑不得,支支吾吾了好一阵,也没说行还是不行。

孔二小姐火了,撂下话筒气咻咻道:“见鬼!小小一个警察厅长。竟也打起了官腔!好啊,我找上海妈妈去!”

“上海妈妈”就是宋美龄。这是孔家子女的叫法,他们叫孙中山夫人宋庆龄为“广东妈妈”。

当天晚上,孔二小姐真的去了蒋介石官邸,向宋美龄绘声绘色地叙述了女飞贼的故事。她说到尾声时,正好蒋介石进来了,也听了个大概。蒋介石对这个案件产生了兴趣,向孔二小姐问了几句话,便往办公室去了。

不说这边孔二小姐如何向“上海妈妈”说抓住女飞贼做保镖的事,单说蒋介石去办公室以后——

蒋介石一进办公室,立刻吩咐值班秘书:“挂通首都警察厅温厅长的电话!”

秘书看看已是晚上八点钟,估摸温剑刚已经回家了,就把电话挂到温家,那边说温厅长还未回家,正在“天宫酒楼”应酬。于是,又把电话挂到酒楼,折腾了一会儿,才把温剑刚叫到电话机前。

蒋介石坐等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没好气,先把温剑刚骂了一顿。温剑刚自当警察厅长以来,由于官小位微,从未有幸当面或者电话聆听蒋介石的口谕。此番是平生第一次,本就紧张,被这么一训,吓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蒋介石发过火后,方把话题转到正题:“听说南京出了个女飞贼?”

“报告校长,是的!是的!”

“其本领比前几年北平的‘燕子李三’如何?”

“报告校长,据鼓楼分局报告,这个女飞贼的本领不在燕子李三之下。”

蒋介石倒抽一口冷气:“警察厅肩负确保首都地区治安之责,岂能容忍此等盗贼如此猖嚣!试想,她今天能飞盗民宅,明天就能飞盗我党国军政机要机关!你这个警察厅长是干什么的!”

温剑刚在电话那头分辨道:“报告校长,女飞贼前两次作案,鼓楼分局未曾向本厅报告,此次事情闹大了,才向本厅呈文禀报。卑职已严令该分局全力侦查,务必尽快破案。”

蒋介石这才知道女飞贼已经是第三次作案了,不禁勃然大怒:“飞贼已经第三次作案了,鼓楼分局为何隐匿不报?”

“报告校长,卑职正打算严究该分局负责人的责任,但因为该分局眼下正全力侦破飞贼案,卑职深恐临阵换将于破案有碍,所以……” 

蒋介石忍不住打断道:“糊涂!此等重案,自我国民政府定都南京以来从未出现过,靠小小一个鼓楼分局的力量如何能侦破?此案须首都警察厅直接侦查,你亲自督阵!”

“是!”

“鼓楼分局那个分局长叫什么名字?” 

“黄迪飞。”

“就地撤职,降为一般警员!”

“是!”

温剑刚当下不敢怠慢,酒宴只吃了一半就匆匆离席,驱车直赴首都警察厅,召来主管刑事侦查的副厅长胡泗节和刑警大队大队长邹伯冲,传达了蒋介石的指示,讨论如何具体落实。

三个人谈到午夜过后,作出决定:由首都警察厅出面成立侦查专案组,温剑刚任组长,胡泗节、邹伯冲分任副组长,由邹伯冲具体抓侦查;专案组成员由警察厅向全市各警察分局抽调资深刑警十二名,其余从鼓楼分局刑警队抽;专案组本部设在鼓楼分局。

次日,专案组全体成员集中于鼓楼分局举行案情分析会。温剑刚自然不会到场,副厅长胡泗节也只到场讲了几句话就走了,真正负责主持侦查的是邹伯冲。

邹伯冲四十来岁,江苏省苏州市人,民国初期曾在上海英租界巡捕房刑事部当过捕探,几年后又赴家乡担任吴县警察局局长,后来又转往常州市警察局任职,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被首都警察厅点名调去,任刑警大队大队长至今。邹伯冲干了二十来年刑警,侦破过不少重大刑事案件,在南京也算是个名探。但是,他这次是仓促上阵,心里对这个案件没有底,因此先请原主持侦查工作的鼓楼分局刑警队长冯庄一详细介绍了有关案情。

冯庄一介绍过情况后,又谈了侦查思路:“根据女飞贼偷了仁发当铺的裘皮大衣立刻就销赃的特点,估计她这次偷盗亭府的古玩后也会迅速销赃。我已组织人员对本市的古玩店铺进行布控,到目前为止还未有销赃迹象。”

邹伯冲等人经过一番讨论后,肯定了冯庄一的侦查思路。鉴于女飞贼曾避开市区而去江宁销赃的特点,大家认为不能排除她去外地销赃的可能性,因此,有必要派人去外地布控。于是,邹伯冲便以首都警察厅的名义下达了有关命令——

立即派员分赴上海、苏州、无锡、镇江(当时系江苏省省会所在地)、扬州五地对古玩商铺进行访查布控。

立即通过快车直传(即把所需传递的函件交火车直接送往目的地车站)的方式向徐州、合肥、蚌埠、开封、洛阳、济南、天津、北平等城市的警察局传发《大案协查通知书》,请上述各市警方向古玩店铺调查并布控。

立即组织警员在南京本市继续组织侦查。

邹伯冲的命令立刻得到实施,为侦查“女飞贼盗窃案”,南京警方一共出动了二百多名警员,连邹伯冲自己也化装成古董贩子去夫子庙跑了好几趟。

三天过去了,毫无线索。

一周过去了,仍无消息。

这一周中,蒋介石侍从室每天晚上给温剑刚打电话,催询侦查情况。搅得这位黄埔军校出身的警察厅长坐立不安,寝食俱废。

第七天晚上,温剑刚在又一次接到蒋介石侍从室的电话后,深夜召见邹伯冲,严令:必须在二天之内破案,否则将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将其撤职查办!

邹伯冲知道这个案件是被蒋介石点过名的,自忖如不及时破案,温剑刚情急之下真会拿自己作为替罪羊严办而向蒋介石交差。他不想当替罪羊,所以必须设法破案。但是,邹伯冲一连两夜未合眼,也没逮到什么线索。

破案的期限到了,温剑刚准时打来电话,开口就问:“邹大队长,怎么样?”

“温厅长,这……”

温剑刚二话不说,断然道:“明天上午九点钟,你到厅里来办理移交手续!”说着挂断了电话。

邹伯冲挂上耳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此番须与警察生涯告别了!”

刑警大队长没有想到,此时线索已经出现了,只不过还未被警方掌握。


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是失主潘百亭本人发现的,

潘百亭失窃后,心中很是难受。他最心痛的,是那个茄皮紫耳瓶,这不单是因为损失了数百两黄金。还在于这个耳瓶实在是多少重金也难以再购到的稀贵珍宝!因为如此,所以潘百亭寄希望于警方能帮他追回失物。

这些日子,潘百亭天天往冯庄一那里打电话,婉转催问破案情况。冯庄一无言以对,后来干脆避而不接。潘百亭一世未和警方打过交道,不知此为何故,百思不解之余便向别人打听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他:这种大案子,光靠勘查现场时塞给警察那几个钱是调动不起他们的积极性的,得成百上千的送!

潘百亭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如此,我送他们3000元大洋也可以嘛!”

潘百亭虽然是金陵巨富,但手头一下子也拿不出3000元现大洋,于是想到了书房里的那张活期存折。但是,当他去取时,存折已经不翼而飞了!

潘百亭大惊之下,马上想到会不会是女飞贼行窃时顺手牵羊一并牵走了。他想立即报案,但两个儿女都劝他先弄弄清楚,因为除了女飞贼可能行窃外,还有亭府下人趁机混水摸鱼的可能性。于是,潘百亭便往银行打了个电话,询问那本存折上的钱还在不在。

银行查过账目后,打来了回电:存折上的款子已于两天前被一个年轻女子当场折兑成黄金后取走了。潘百亭问了那个女子的年龄、长相,气得差点摔掉话筒——取款人正是女飞贼!

但是,潘百亭没有意识到向警方提供线索的急迫性,当天没有报案,直到次日上午八点钟过后才往鼓楼分局打电话,

冯庄一接到电话,立刻奔进邹伯冲的临时办公室,报告了这一情况。邹伯冲以一个老侦探的职业敏感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把打开案件迷宫的钥匙,于是马上往温剑刚那里打电话说明情况,请求宽限。温剑刚同意宽限三天。

邹伯冲随即叫上冯庄一等几个刑警,火速赶往潘百亭存款的中央银行南京分行所辖的鼓楼支行,向那里了解女飞贼提取赃款的情况。

据鼓楼支行有关职员回忆,女飞贼是三天前的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前来取款的。当时,女飞贼身穿黑色闪光缎旗袍,烫着当时时髦女性所流行的“玛丽亚式”发型,肘部挂着一个紫红色的小皮包。她在柜台前驻步后,先从容不迫地填了一张取款单,然后才把存折、印章和取款单一同递给职员。

接待女飞贼的那个职员见取款单上填着要取款12000元,忙核对存折,虽然无误,但还是吃惊不小。他担心有差错,便请来了柜面领班。领班也有点吃惊,让职员先查底卡,查下来底卡上的数额与存折上的相同,说明这本存折是真的。当时银行取款只凭存折和印章,没有验查证件的规矩,这样,就应当把款子让人取走。

职员查看了库存款单,对女飞贼说:“你如果现在取,只有钞票,没有银元,下午两点以后才有银元。”

女飞贼说:“你把款子全部兑成黄金给我吧。”

这样,银行就从金库里取了黄金,当面点验后,分装几个小木盒内,给女飞贼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让她把黄金运走。

邹伯冲当即叫一个刑警打电话把潘百亭叫来。在等潘百亭的时候,邹伯冲问银行那个给女飞贼叫出租车的看门人:“那辆出租车有什么特怔?牌照号码多少?”

看门人说:“那是一辆黑色雪铁龙车,我没看牌照号码。”

一会儿,潘百亭驱车赶来了。刑警请他辨认印章,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不是他的印章,肯定是女飞贼私刻的。

这样,邹伯冲手里有了两条线索:出租车和印章。他当即下令:分头访查!

当时南京的出租汽车不到百辆,其中法式雪铁龙有大约十几辆。刑警在一天之内已经查遍了所有雪铁龙,最后获知:司机郭某那天曾接过这么一趟生意,他按照女乘客的吩咐,把她送往汉西门堂子街原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衙署附近的一家烟纸店,将那几个木盒子给搬进店堂后收了车钱就走了。

邹伯冲当即命令冯庄一带人去汉西门堂子街查访,找到了那家烟纸店。据烟纸店老板说,他的店堂楼上一间房间一直出租,最近一户房客退租而去,他就在大街上张贴告示招租,几天前来了一位姑娘租下了房间,租期为一个月,预付了租金4元银洋(连房内家具)。但她并未搬来住,只在那天用出租汽车装来了几个沉甸甸的木盒子。之后,她一天数次出进烟纸店,每次走时总拎一个沉沉的小包。冯庄一等人便上楼去看,只见桌上放着几个空木盒,上面盖着银行的印鉴——女飞贼已把黄金转移了!

至此,这条线索断了。

与此同时,另一批刑警在调查另一条线索。据行家分析鉴定,那枚私刻的潘百亭印章刻制粗糙,估计出自街头刻字匠之手。当时南京的这类刻字匠都集中在夫子庙,刑警便去那里调查。据一个周姓刻字匠回忆,这枚名章系他所刻,来刻的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出手大方,给了十倍于刻价的钞票。除此以外,周某再也提供不出什么了。

这样,这条线索又断了!

邹伯冲不死心,他决定再赴银行,重新寻找线索。

二赴银行果然有了新的收获:一个女职员回忆,在看门人出去给女飞贼叫出租汽车的时候,她曾听见女飞贼在营业大厅打电话,其中听得最清楚的是一句话,大意是“阿康,听着,你接了最后那次车后就回来,不要加班。”

刑警对这句话进行了分析:阿康者,估计是女飞贼的男友:接车——加班,说明此人在火车站工作。

邹伯冲顿时精神大振:“查找阿康,从他嘴里掏出女飞贼的下落!”

查找行动立刻进行,刑警兵分三路,分赴市内电话可以直接打通的南京车站、南京西站和下关车站调查。不久,赴下关车站调查的刑警向鼓楼警察分局内的专案组打来电话:找到了那个阿康,此人名叫高松康,下关车站扳道工,昨晚上夜班,今天在家休息。

邹伯冲下令:“派便衣去高松康家调查。”

三个便衣刑警立刻去兴中门建宁路75号高家。高松康承认他那天中午当班时和其堂妹高一芬通过电话,据表妹说,她当时在银行取款。刑警又问了高一芬的年龄、体态、容貌,均和女飞贼相符。为防止高松康通风报信,他们把他带到了鼓楼分局。

冯庄一听说高松康的堂妹名叫高一芬,马上想起女飞贼自报的名字“高爱芬”,高一芬——高爱芬,有门!于是,他立刻向高松康摊明了情况,要求对方深明大义,协助警方破案。

高松康听了冯庄一的话,用惊讶到极点的眼光望着刑警队长:“这……这……这可能吗?我堂妹怎么会飞檐走壁?她连去紫金山郊游都累得掉眼泪呢!再说,她一向老实,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呢?”

这番话对警方来说当然无济于事。邹伯冲认为证据已经确凿,便让高松康提供高一芬的住址。高松康无奈之下,苦笑着说:“你们不相信,去走一趟也好,不过你们会发现是弄错了。她和我叔父也就是她爸爸住在一起,地址是甘家巷61号。”

当天晚上,邹伯冲亲自带领三十名刑警,一律身穿便衣,怀揣手枪,赶往甘家巷。到了那里,邹伯冲布置道:“四人分头把守两个巷口,四人在巷内巡候,十二人包围61号,其余人直接行动。”

一切都安排停当后,邹伯冲、冯庄一率几个刑警,轻悄无声地闪到61号门口。一个刑警上前叩门,里面传出一个男子——高一芬的父亲——的声音:“谁啊?”

“我们是市邮电局的。”

高一芬是邮电局的职员,这样一说,大门马上开了。众刑警一拥而入,直扑客堂。高家全家大小七八口人刚吃过晚饭,正聚在客堂里喝着茶聊天,见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不禁吃惊。高一芬的大哥站起来,拱拱手,问道:“诸位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谁是高一芬?”

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姑娘站起来:“我就是。”

几个刑警马上将她四周封住,只等头儿下令便动手逮人。

邹伯冲朝冯庄一看看,这位分局刑警头目愣愣地望着高一芬,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邹伯冲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头!”

果然,冯庄一开口了:“你是高小姐?你在哪里发财?”

“我在中华门邮电局供职。”

“派司呢?”

高一芬想去墙壁那里的包里取,被站在她旁边的刑警拦住:“你先别动!”于是由她的母亲代为取来。

冯庄一一看,派司上面的照片正是眼前这位姑娘,钢印也清晰无误。他转了转眼珠子,又说:“谁是这里的户主?把户口本拿出来!”

“先生您是……”

“我们是警察局的。”

户口本拿来了,刑警一核对,本子上确有高一芬其人。至此,冯庄一已经明白无误:弄错人了!他朝邹伯冲看看,摇了摇头。

冯庄一见过女飞贼,他说不是就肯定不是了。但是,邹伯冲要弄清一点:“上几天,中午十一点半左右,你和你堂兄高松康通过电话?”

高一芬想了想,点头道:“是的,我那天在银行取款,顺便在那里给堂哥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吃生日面——我大哥那天过生日。”

高一芬说着,让母亲把挎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本活期存折,递给邹伯冲。邹伯冲翻开一看,上面银行的记载清清楚楚,不由人不信。

邹伯冲把存折还给高一芬,朝冯庄一看看,点了点头。冯庄一便说:“高小姐,我们奉命查案,现已结束,告辞了。”

说着,朝众刑警一挥手,十来人便扬长而去。

高家众人被弄了个云山雾水,大大小小皆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邹伯冲等人返回警察局把高松康放出来,高松康匆匆赶来后,大家才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高一芬被弄了个哭笑不得,后来“女飞贼盗窃案”侦破后,她还写了篇题为《我差点成为“飞贼”》的文章登在报上,得到了6元大洋的稿费。


差点错抓高一芬的那天,是温剑刚给邹伯冲宽限三天的最后一天。那晚邹伯冲返回警察局后,稍稍定神,便给首都警察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女飞贼盗窃案”专案组副组长胡泗节打电话,报告了情况,请胡在温厅长面前代为说明,再求宽限。

胡泗节让邹伯冲不必过于担心,因为此时蒋介石已去南昌、武汉了,没催逼温剑刚;温也知道这个案件的侦查难度大,邹伯冲这些日子弄得很苦,所以并不准备催逼。

邹伯冲听了,心里稍定。当晚喝了些酒,睡了个安稳觉。次日,邹伯冲振作精神,重新召集专案组全体成员开案情分析会。这次会议开了整整一天,几十名刑警详细回顾了案情,调整了思路,制订了新的侦查方案。

新方案是这样的:女飞贼把从银行提取的赃款折兑的黄金移运汉西门堂子街那家烟纸店后,以化整为零的方式迅速转移了这些黄金。据烟纸店老板说,女飞贼转移黄金频繁时,一天可达五六次。据此分析,女飞贼的住处离汉西门堂子街不可能很远,估计就在方圆五里地之内。因此,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采用一个笨拙但却稳妥的办法——在以烟纸店为圆心直径五里范围内对所有店铺、居民进行调查。

这项调查很费时间,专案组加上调查范围辖区的警察局抽调的警力共有五十多人,接连查了十四天,结果令人瞠目结舌:没有发现女飞贼其人,而且任何线索都未获得!

此时,距女飞贼首次露面在六和堂中药铺行窃已有两个月时间。在这两个月里,南京市又发生了不少刑事案件,尤其是鼓楼区,光杀人大案就有14起!警方不可能再把有限的警力投放在“女飞贼盗窃案”徒劳无荻的侦查上,温剑刚经过反复权衡,决定解散飞贼案侦查专案组,把这个案件暂时挂起来,以后再设法访查。

邹伯冲、冯庄一等众刑警早被这个案件弄得精疲力尽,闻此决定皆大欢喜。根据胡泗节副厅长的命令,专案组把本案所有的卷宗都移交给首都警察厅档案科刑事档案室统一封存。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刑档室处理“女飞贼盗窃案”卷宗的过程中,竟被一个从未涉及过刑事侦查的管理员发现了女飞贼的蛛丝马迹,从而一举侦破了这起轰动一时的刑事大案。

这个档案管理员姓黄,名叫锡福,二十三岁。黄锡福家里是开香烛铺的,就在国民党复兴社特务处(军统局前身)总部所在地南京鸡鹅巷的巷口。特务处长戴笠在鸡鹅巷安顿下来后,将其母蓝氏从浙江江山县老家接出来和他住在一起。蓝氏连年过节要去鸡鸣寺烧香,为表虔诚,总是在前一天亲自去巷口的“黄记香烛铺”购买香烛。黄锡福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闲着无事,就帮父母站站柜台。蓝氏每次去买香烛,都是黄锡福接待。她很喜欢这个待客和善、长得眉清目秀的青年。一次闲聊中说黄锡福长期站柜台不是个办法。她可以帮他谋一份稳妥的职业。蓝氏后来对戴笠说了这件事,让儿子安排一下。戴笠办这种事情不费吹灰之力,当天给首都警察厅打了个电话,黄锡福次日便去报到上班了。警察厅长温剑刚亲自给黄锡福安排工作岗位,让他去了清闲的档案科管理刑事档案。

刑事档案室有十多名管理员,算来那女飞贼也是合该出事,“女飞贼盗窃案”的卷宗恰恰交给黄锡福处理。黄锡福将有关物证一件件登记,在打开那个装着从银行调来的存折的牛皮纸密封袋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这个细节倘若被其他管理员碰到,也就疏忽了。但是,黄锡福是香烛铺小工出身,又站过三年柜台,具有辨别各种香料的本领。一闻之下,他马上分辨出这主要是一种名叫“幽兰棒香”的焚香的气味,还有其他棒香的气味。

黄锡福一愣,寻思这存折上怎么会有“幽兰棒香”的气味,会不会和这起案件有关系?他翻阅了案卷,了解了案情和侦查情况,便对存折和棒香的关系作了分析,认为存折沾上香味的途径必定来自以下四个中的一个:

1、存折主人潘百亭;

2、银行;

3、专案组;

4、案犯。

黄锡福便决定对此事调查一下,弄清存折上的“香源”。他凭着首都警察厅的派司,走访了亭府、银行以及鼓楼警察分局,调查结果是:这三处存放存折时。从未和香料有过接触。

这样,存折上的香味就只有一个途径了:来自女飞贼!

接下来,黄锡福就无法调查下去了,那是刑警大队的差事了。他便向档案科祝逢三科长报告了这一线索。祝逢三立即向刑警大队大队长邹伯冲通报情况。邹伯冲当下亲自到刑档室,见面就冲黄锡福作揖:“小黄,多谢了!”

邹伯冲看过存折后,问道:“小黄,你对香烛很熟悉,依你看来,这本存折上的香味和案犯有什么关系?”

黄锡福分析道:“一般说来,这种棒香存在于两个地方,一是香烛店铺,一是寺庙庵观。存折上的香味是存折和棒香在一起放上若干时辰后染上去的。这种香味一旦染上其他物品,一时很难消除。香烛铺的棒香是按各种品种分门别类放在火油箱或者瓦罐里,两种香绝不会放在一起,以防串味,形成香气不纯。因此,这本存折如果是放在香烛铺里的,那就应当只有一种香味。但是,我仔细闻了闻,还请我父亲也辨别过,这个存折上除了‘幽兰棒香’的气味,还有其他二三种棒香的气味。像这种把棒香混放的情况,只有寺庙庵观中才有——而且是较小的寺庙庵观,大的也是分开存放的。”

邹伯冲听到这里,不无兴奋地打断道:“我明白了,女飞贼肯定藏在哪个尼姑庵里,说不定就是个尼姑!”

邹伯冲的思路顿时畅通了,回到刑警大队大队部,他召来几个女刑警,吩咐道:“你们化装成香客,分别到半山庵、李姑庵、紫香庵和铁女观去侦查,寻访女飞贼。她可能是个住在尼姑庵里的女居士,也可能是个尼姑。访查时绝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以防惊动了她,来个远走高飞。”

半山庵、李姑庵、紫香庵、铁女观,都是在专案组曾经划出的以“汉西门堂子街为中心直径五里”的侦查范围内的尼姑庵。上次专案组在那个范围内挨家挨户排查时,查遍了所有的商家店铺和住户,就是没查那四个尼姑庵!

这次侦查,出乎意料的顺利,女刑警余桂香踏进李姑庵门,就看见一个脸容与女飞贼相似的青年女居士,正和几个小尼姑一起跪在蒲草垫上念经。余桂香立即返回警察厅向邹伯冲报告了。

邹伯冲大喜,立刻下令派精干探员八人去李姑庵周围布控,严密监视女飞贼动静。同时向温剑刚、胡泗节汇报案情,请示如何下手。因为李姑庵经常接待一些达官贵人的眷属,和她们关系很熟,如贸然采取行动会产生不利于警方的影响。

温剑刚说:“如果那个女居士确是女飞贼,躲在市长家里也要把她逮捕。这是最高领袖下令严办的案子,谁敢哆嗦?问题是能肯定那女人确是飞贼吗?”

邹伯冲说:“我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是我有办法肯定下来。”邹伯冲立即令冯庄一前去辨认。

辨认结果:女居士即女飞贼!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邹伯冲急向温剑刚请示行动,温剑刚严令:“天黑前必须把人逮住!”

邹伯冲遂点了二十四名刑警,其中四名是女警,一律身穿便衣,除女警外皆怀揣手枪,一行人赶到李姑庵附近,分头进入各自指定的位置,将尼姑庵包围起来。

布控的便衣刑警向邹伯冲报告:“目标未曾离开过尼姑庵。”

邹伯冲点点头,举了举手——这是开始行动的信号。

四个女刑警前后走进李姑庵大门,一个小尼姑迎上前来,舍掌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天色将暗,小庵历来规矩是‘日落西山,紧闭庵门’……”

四人不理睬她,继续往里走。小尼姑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口中“阿弥陀佛”不停。刚走近殿堂,只见女飞贼从里面出来,用狐疑的眼光盯着四个不速之客。就在这时,邹伯冲率一群刑警闯进了大门。他们虽然都穿着便衣,手里也没拿枪,但是女飞贼还是立刻发现这些人来者不善,立刻转身欲逃。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女刑警猛地扑上去,将女飞贼抱的抱,揪的揪,掏出手铐正待铐上,女飞贼发作了,倏地一个挣扎,举手抬足,一瞬间便把四人打倒在地。

邹伯冲诸人见了,一齐拔出手枪,一迭声叫着“不许动”急奔过来。女飞贼打翻四个女刑警后,立即往殿堂侧面疾奔。刑警一面追,一面鸣枪示警。

枪声一响,女飞贼一惊,突然一个“旱地拔葱”跳起三米多高,双手上举,抓住一株大树的枝丫,急晃两下,蜷缩起的身体像一个皮球似的猛然向斜上方弹出去,落在高高的殿顶上。

“好俊的功夫!”邹伯冲禁不住大声喝彩。

女飞贼上到殿顶后。在房顸上一阵疾奔,意欲从另一侧飞越殿堂和围墙之间大约二三米宽的通道上方。落在墙头上后越出庵外。不料这时,一个刑警冒冒失失开了一枪(事后他自称是走火),正击中女飞贼的小腹。女飞贼“嗯”了一声,趴了下去,接着从殿顶上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下,当场昏死过去。

邹伯冲大骂那个刑警,走过去看了看,急令送往医院救治。

女飞贼被抬走后,邹伯冲召来李姑庵住持觉慈,询问女飞贼的情况。据觉慈称,此女是年前来李姑庵的,自称是句容人氏,奉父命前来京都庵院带发修行一年,愿捐资大洋100元。觉慈看她样子不似风流女子,又贪那笔钱钞,便答应下来,赐名“成愿”。

刑警接着搜查了位于后院的女飞贼单独居住的那间小屋,在床底地下挖出了亭府失窃的三件古董。但未搜到黄金以及六和堂中药铺所失窃的药材。搜查扩大到整个庵院,也未有收获。

女飞贼被捕后,被送往附近的英国教会医院,经包扎止血处理后,因伤势严重立刻转往中央医院。该院应警方的要求,对其进行全力抢救,但终因伤势过重而于当天午夜死亡。

“女飞贼盗窃案”画上了句号。